徐州博物馆藏西汉陶俑与汉代深衣

2019-05-31 01:56董心慧
文物天地 2019年5期
关键词:陶俑西汉徐州

文/董心慧

在徐州博物馆的专题类陈列展览中,“陶俑”始终占据一席之地,是博物馆重要的艺术类专题展览。在这些展品中,西汉陶俑占了很大比重,目前徐州地区发现两汉时期随葬陶俑的墓葬29座,绝大多数为西汉时期的墓葬。

一、徐州地区汉代陶俑的发展情况

西汉之初,是徐州地区陶俑的萌芽期,此期随葬陶俑的情况极少,而且制作工艺相对比较原始,对人物细节的刻画不够细致。随着战乱的减少,社会秩序趋向于稳定,经济不断迈向繁荣,思想意识与政治制度也逐渐成熟,陶俑也随着社会的步伐不断发展。大、中型墓葬中随葬的陶俑数量增加,种类也愈来愈丰富,制作技术不断成熟。到了武帝时期,社会发展到另一个阶段,徐州地区的陶俑虽有一定变化,但随葬数量已呈现出下坡的迹象。武帝中后期,尤其是当时人们在“事死如事生”以及重孝等思想意识的深度影响下,在经济发展、观念转变的背景下,随葬陶俑也遭受了“重创”,逐渐退出徐州地区的墓葬中。

陶俑承载了古代社会的多方面信息,就服饰而言,俑能够体现西汉徐州地区的三维的服饰效果及各角度的具体衣着形式,是填补徐州汉代服饰史绝佳材料。不过此类俑基本为模制,故表现的服饰类型重复率高,但并不影响对徐州地区汉代服饰基本情况的解读。

图一 女侍立陶俑 高52厘米 北洞山楚王墓出土

二、陶俑体现的徐州地区西汉深衣基本形制

西汉时期贵族多以衣裳连属的深衣作为自己身在上层社会的体现,徐州博物馆藏西汉陶俑大多着深衣,只有部分兵俑出于作战的需要以上衣下裳式穿着。深衣是先秦楚地具代表性的服饰,在战国早期信阳楚墓中发现的木俑,即已穿着深衣。其深衣为右衽小交领,衣袖宽大,袖口处收拢并有带状装饰。腰部很高,束有宽带,胸前配玉,深衣拖地覆履。秦统一六国后,书同文,车同轨,对六国的制度多有吸收或增益。但秦执政时间短,汉代服饰可能也存在直接兼并诸侯国文化的可能。

据《汉书·百官公卿表》所言,少府负责管理汉代服饰的相关内容,作为九卿的一员,统领东西织。到汉成帝河平元年,裁撤东织,改西织为织室。西汉负责服制的官吏,承袭了秦朝的名称与职能,直到新莽时期少府才改为共工。

徐州在两汉时期为地方郡国,“汉初立诸王……百官皆如朝廷”,由中央统一安排王国的丞相,其余的官职则由地方郡国自行选定。但在汉景帝时期发生了诸侯国叛乱,导致地方王国丧失了治民的权利,并撤销了诸侯王国御史大夫、少府等一系列官职的设置。武帝时期对诸侯国采取恩威并施的方法,地方封国彻底丧失了自行设立官员的权利。故至东汉,中央尚有少府、御府令管理服饰事务,地方封国却只剩下“谒者,掌冠长冠”了。鉴于两汉时期楚王国与中央的微妙关系,结合文献中描述的官职情况来看,徐州地区西汉时期服饰“僭越”的情况可能有,但一定不是普遍情况。

纵观现阶段博物馆收藏的陶俑,深衣多为交领,领口开口较低,露出里面衣服的领子。露出双层的居多,三层和多层也有。款式以直裾为主,西汉中期开始出现曲裾衣。直裾深衣中长度以露足的居多,当然出土陶俑大多为贵族侍佣,露足可能是出于劳动考虑,西汉中期前后深衣开始出现了几种特殊的穿法:一种是将深衣绕至身后(图一),中衣着曲裾衣,下摆露出尖角;一种将外衣形制改为下摆喇叭形(图二),拖至身后。袖型也从只有博袖变为博袖加窄袖口的形式。

徐州地区的常服中曲裾外衣不多见。贵族多以中衣的形式着于里层,将曲裾衣形成的尖角露于双腿后侧。这种尖角也可能是文献中出现的“袿”,一种女性的上等服装。但在北洞山出土的彩绘仪卫俑也发现了这种着曲裾中衣的情况,故此种穿着方式可能为两汉时期徐州地区的风潮。曲裾外衣仅有子房山M2和黑头山M1两处墓葬的女性侍俑穿着,在贵族阶层曲裾衣并不典型,还是歌舞伎穿着最多。也正是由于曲裾衣多为乐工穿着,为了区别身份,直裾衣才成为贵族服饰的主流。

三、陶俑体现的徐州地区西汉深衣的衍生款式

汉代深衣更多代表的是一类服装的总称,即指上下连属的服装,而不是指具体某一款服装名称。目前在汉墓中发现的遣策记录中未见“深衣”名称,就能说明这一点。此外,在《后汉书·舆服志》中也多次提到“深衣制”。可见深衣的内涵很广泛,诸如襜褕、袍、长襦、袿衣等都属于深衣。

(一)用料华贵的深衣——襜褕

襜褕属于深衣的一种。关于襜褕的形制,文献记载比较混乱。《释名·释衣服》云:“襜,衣属也,衣裳上下相联属也,荆州谓衣曰‘布’,亦曰‘襜褕’,言其襜襜宏裕也。”将襜褕视为衣,襜褕只不过是荆州方言。《说文》“衣部”则有两种解释:一说,“褕,翟,羽饰衣”,北洞山楚王墓出土的女跽坐俑很明显的就是身着这种羽饰衣(图三);一说“直裾谓之襜褕”,“襜,衣蔽前”。故襜褕可能是直裾的衣,以区别于曲裾的衣。曲裾的衣由于交衽绕体旋转而下,因此衣形较瘦,直裾的衣则处在袍服与曲裾之间。除此之外还有“复襜褕”,是一种带里的直裾衣。这种衣形的材质似乎没有特别的限制,可以用布、缣和毛皮制作。居延汉简有“布襜褕”的简文。桓谭曾穿“绛罽襜褕”,即深红色毛织襜褕。耿纯率宗族、宾客投奔刘秀时,“皆以缣襜褕”。《文选》卷二九录张衡名篇《四愁诗》云:“美人赠我貂襜褕”,所谓“貂襜褕”即是以貂皮为质地的襜褕。但襜褕是普通的常服,在朝见皇帝、祭祀等重要场合不可穿着,视为不敬。武帝时,武安侯田恬“坐衣襜褕入宫,不敬,免”。

(二)西汉军服的主流——战袍

袍也是深衣的一种。《释名·释衣服》谓:“袍,丈夫着,下至跗者也。”在徐州博物馆馆藏兵马俑中,有两种着袍的方式。

及踝长袍(图四)。见于羊鬼山陪葬坑出土的执兵俑,这种外袍右衽阔袖,袍服长度至脚踝处,内着长绔,露出裤管。汉代早期的绔无裆,需着深衣遮掩绔,故大部分着深衣者不穿这种绔,只有有特殊劳动需要的,如军士或是贵族家仆才会穿着。

多重战袍(图五),此种袍衣与西安秦始皇兵马俑十分相似。见于狮子山兵马俑坑出土的陶执兵俑,亦有三种穿法:一式为着三重深衣,外罩博袖长袍,穿翘首履;二式穿双层紧袖一长糯外罩齐腰短袖圆领衣,其中内衣为三角形裾,也可能是曲裾,而外衣的短袖圆领衣形式不太符合《释名·释衣服》中对半袖的描述:“半袖,其袂半,襦而施袖也”,且目前确定的汉代半袖形制中基本都为右衽,故也可能是一种甲,由于彩绘脱落无法确定,为袍外套甲的形式。

袍服较普通深衣更为宽大,甚至有多层塞绵的袍服。对于各军种来说,身着袍服,一方面出于保暖考虑,这也主要式由徐州地区的天气情况决定的;另一方面多重衣和多层袍服也能少量的抵御钝器伤害。

(三)徐州地区贵族女性特色服饰——袿衣

图三 女跽坐陶俑 高31厘米 徐州北洞山楚王墓出土

袿衣是贵族女性级别较高服装,《释名·释衣服》云:“妇人上服曰袿。其下垂者,上广下狭,如刀圭也”。《汉书·江充传》载:江充初被武帝召见时,“自请愿以所常被服冠见上。上许之。充衣纱縠襌衣,曲裾后垂交输,冠襌纚步摇冠,飞翮之缨”。颜师古注引如淳曰:“交输,割正幅,使一头狭若燕尾,垂之两旁,见于后,是《礼记·深衣》‘续衽钩边’。贾逵谓之‘衣圭’。”苏林曰:“交输,如今新妇袍上挂全幅缯角割,名曰交输裁也。”据此,江充穿的曲裾后垂交输的袿衣,是当时贵族女性穿的袿衣样式,其主要做法是把用于交衽的两幅裁去一角,绕制身后时便成了曲裾,与刀圭币相像,形似燕尾。《汉书·司马相如传》中司马相如《子虚赋》提到“蜚襳垂髾”,颜师古注:“襳,袿衣之长带也。髾谓燕尾之属。皆衣上之假饰”。由此可知袿衣上缀有长长的带子,风一起长带飘飘,甚为逸丽。徐州地区多处墓葬出土的侍女俑(图六),中衣皆为袿衣,基本集中在西汉中期之前。可见袿衣在徐州地区的贵族阶层十分流行,且袿衣作为女性的高级别服饰,在西汉楚国的宫廷中却由侍女当中衣穿着,可见当时徐州地区楚国贵族的奢华。

四、徐州西汉深衣的地域性特色

(一)“楚国遗风”

西汉深衣作为汉文化的一部分,是在秦朝与战国楚服的基础上,融合汉代其他元素进一步发展起来的在全国范围内更为统一标准化的服饰。汉代服饰在形成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先秦时期其他诸侯国服饰文化或多或少的影响,只是各诸侯国对其影响的程度不同。

在汉代服饰研究中,许多学者都认为西汉前期的主要服饰深衣,是由战国楚服发展而来的。秦末农民起义的烽火源于楚地,并由楚人项羽、刘邦等完成此功业,推翻了秦朝。他们定都西安,将楚文化传播至此。西汉时期全国各地分封的刘姓诸侯,在各自的封国内也保持着家乡楚国的着装习俗,与中央在文化风格上相一致。应该说楚、汉在文化等方面的渊源关系是很深的。

(二)多元一体

汉代服饰与汉代整个社会经济、政治、文化表现出的整体特征相一致,可以说汉代服饰的发展就是汉代服饰实现大一统的过程。徐州正是整个汉代大一统过程中重要的一环,特别是在西汉早期。高祖为徐州人,对于着装问题,除去礼制之外的部分,自身偏好应向徐州地区倾斜。故徐州地区的深衣形制、装束种类、丧葬习俗等方面与两汉时期全域的风格均有不同程度的相似。或者说,各地的服饰风格也都是在此基础上结合地方特色演变发展而成。

早期随着中国大一统的国势和汉代统治者本身所具有的楚文化的熏陶,南方文化大规模北上传播,与原始巫术神话相联系的楚文化和先秦传统文化相融合,形成了既具有黄河流域传统深沉的理性色彩,又洋溢着长江流域浪漫气息的令人耳目一新的汉文化内容。西汉中期,两京地区已逐渐形成趋同的中原地区服饰风格,徐州地区服饰发展也随之变化,出现了冠式更迭、服色变更的情况。不论外部环境如何变化,徐州地区汉代服饰发展趋势较为平稳,在延续西汉早期风格的基础上,不断吸收,在带有自身“多元一体”风格的同时,融入了中原地区的大一统中。

图四 陶执兵俑 高48.5厘米 羊鬼山陪葬坑出土

图五陶 执兵俑 高42.厘5米 狮子山兵马俑坑出土

图六 女立俑(米山M4:6)米 山汉墓出土

[1](宋)范晔、(晋)司马彪:《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第1版。

[2](汉)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第1版。

[3](汉)许慎撰、(宋)徐铉杨校定:《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63年第1版。

[4](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中华书局,1977年第1版。

[5](汉)刘熙:《释名疏证补》,中华书局,2008年第1版。

[6]徐州博物馆、中国国家博物馆编:《大汉楚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第1版。

[7]耿建军、梁勇、李银德:《江苏徐州市米山汉墓》,《考古》199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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