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完美的

辉姑娘

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钢琴，喜欢极了。有懂琴的亲戚看了看，说这姑娘将来个子高，手指长，正适合弹钢琴，有条件就学学吧。

于是父母咬咬牙，给我找了一位相当有名气的授课老师。

师出名门，自然规矩严格。先是握着熟鸡蛋在琴键上保持端正的手势，这叫基本功。然后再按部就班地一本本练习册弹下去，哈农、拜尔、汤普森……这些练习册里的旋律大多枯燥乏味，往往一曲终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彈些什么。

很快，我对钢琴的喜爱迅速转变成了厌倦。我开始恐惧弹钢琴，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无法完成。最后，无论父母怎么劝说，我也不肯再踏入琴房一步。

上了高中，某次去同桌小桢家做客，她正在家中弹钢琴，弹奏的是周华健的《花心》，初听这首歌的钢琴版，简直无比惊艳。

我很佩服：“你真有毅力，一定弹了很多练习曲才有今天的水平吧？”

小桢茫然地摇头：“我没弹过什么练习曲呀。”

我很惊讶：“那你都弹些什么？”

她笑起来：“喜欢什么就弹什么呀。”

原来小桢与我一样，儿时都对钢琴一见钟情。但家人并没请专业老师，做幼师工作的母亲教了她怎么认五线谱，又问她喜欢什么歌曲。她说喜欢《小星星》和《铃儿响叮当》，母亲就把这两首歌曲的谱子找来，让她自己看着谱子学习。一首首练下来，直到今天，已经会弹几百首曲目了。

我与小桢的母亲聊天，问有没有想过让女儿去考级，她摇头。

“弹琴是为了她能在音乐里宣泄情绪，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非要上升到专业的高度呢？”

我表示认同。如果不以此谋生，那么“学会”就足够享受个中妙处，何必非得“学好”，甚至变成“学霸”呢。

这个月上烘焙课。一名学员严格按照老师教导的步骤来进行，仔细地称重，温度调得十分精确，出炉的点心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相反，邻桌的几个女孩常常突发奇想，把面团揉成各种形状，爱吃甜的多加几勺糖，喜欢吃焦的多烤几分钟。因为出炉的点心太诱人，她们忘记了拍照，你一块我一块地抢了起来，还塞到老师嘴里，趁热吃了个干净。

老师走到那位认真的学员的旁边，刚想品尝，学员忽然阻止了老师，她拿出相机开始给点心拍照，上下左右拍了足足几十张，又皱着眉头问老师：“为什么我做的马卡龙总是偏硬？”

老师拿起已经凉透了的点心，没回答，却反问她：“我记得你不喜欢吃马卡龙？”

“是的，家人都吃不了甜的点心，我们只喜欢椰丝小方，清爽一点儿。”

她露出纠结的表情：“但是学了烘焙，就想都做到完美。”

老师又问：“你来学烘焙是想开一家甜品店吗？”

学员愣了愣：“不，我只想做给家人吃。”

老师拍拍她：“那么下次你可以随意一点儿。我希望你不是在做一个‘完美的成品，而是一个‘好吃的点心，仅此而已。”

与“做不成最好”就放弃相比，“不完美”也许是更好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