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谷崎润一郎文学中男性人物的作用

戴敏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2--02

谷崎润一郎生于1886年的东京卒于1965年，一生著述颇丰。谷崎的文学作品以描写女性之美为特色，在日本文学史上将谷崎润一郎归为“感官美至上”的“耽美派”。谷崎笔下的女性魅力至极，这种魅力并不是通过对其外貌的描写所体现的，而是通过作品中男性人物对女性人物的无底线臣服来体现，例如谷崎的中期作品《春琴抄》（1933年）中的男性人物-佐助为了春琴可以自己戳瞎双眼，因此现有的针对谷崎润一郎作品中的男女人物关系研究主要是从施虐（女性）、受虐（男性）的角度进行的，可以清晰地看出这种研究角度下，女性人物是主导者（施虐者），男性人物是被动者（受虐者）。然而，谷崎笔下的男性人物都是被动的吗？他们没有在妖妇[1]的塑造过程中起着积极的作用吗？带着这样的疑问，笔者重新阅读了《谷崎润一郎全集》[2]，发现在谷崎润一郎文学生涯的早、中、晚三期中各有一部作品可以看出谷崎笔下的男性人物对妖妇的诞生、发展、成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本文将以《刺青》中的男性人物―清吉作为研究对象，探究清吉是如何促使妖妇―小娘[3]的诞生的。

《刺青》最初发表于1910年11月的《新思潮》第三期，是谷崎润一郎早期短篇作品。《刺青》全篇塑造了一个特殊的世界观：一切以美为优先，美既是最高的道德。虽为早期作品，文中已经可见耽美主义、执着于美女之足的恋足癖，以及施虐与被虐的非正常人物关系等谷崎作品的常见研究主题。这些主题贯穿于谷崎50年的作家生涯之中，从早期作品之一的《刺青》到晚年的《疯癫老人日记》均可以窥见以上命题。由此可见《刺青》已经具备谷崎文学的特征，从早期作品中选择此作品进行研究是有意义的。

《刺青》发表后永井荷风[4]在其主办的《三田文学》[5]发表了一篇名为《谷崎润一郎氏的作品》[6]的评论。评论中如下写道：

谷崎润一郎氏开创了明治现代文坛至今为止不属于任何一人的艺术。换而言之，谷崎润一郎氏具有现代作家们所不具备的特殊素质和才能。（中略）《刺青》围绕着刺青师清吉对刺青疯狂的艺术感受来展开，在我看来是目前已有作品中的数一的杰作。[7]

谷崎以《刺青》震动了当时的日本文坛，为他今后在文学上的发展及开辟谷崎文学世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熟悉谷崎作品的人会发现《刺青》与谷崎其他的作品有所不同，刺青中的小娘一开始是反感清吉做法的，被清吉强迫在背部刺上蜘蛛图案后思想发生了转变，而谷崎其他作品中女主角例如《春琴抄》中的春琴、《痴人之爱》中的娜奥密[8]是没有出现过这样巨大的转变，似乎她们就是天生的妖妇。那么清吉是否可以看做是引导小娘转变成“妖妇”的重要人物呢？《刺青》这部早期作品对于之后谷崎在创作其他作品之时是否起着奠基之石的作用呢？

谷崎对《刺青》的男性人物―清吉的设定十分巧妙。具有高超技艺的青年男刺青师十分容易与具有美好肉体的女性接触，同时清吉又是一位艺术家，具有在茫茫人海中发现美好肉体的能力。谷崎的作品中男女人物关系大抵是一位或多位男性对一位女性的分配方式。例如，《痴人之爱》中的让治对娜奥密，《麒麟》中的灵公、孔子对南子夫人，《少年》中的荣、仙吉、信一对光子。这些男性人物从故事的一开始只接触一位女性人物，是没有机会像清吉这样可以亲密接触各种女性的。那么为何清吉如此特殊呢？

那还是个以“愚”为优秀的品德的时代，那时不像现在人们互相倾轧的如此激烈。那时老爷、年轻少爷们都是一张没有忧愁的脸十分悠闲，女佣人、花魁们每天都笑脸盈盈，话多的司茶、帮闲[9]等都还是不错的职业。那时的人间十分的悠闲自得。那时的戏剧、草双纸[10]里出现了女定久郎[11]、女自雷也[12]、女雷神等女性形象，一切都是以美丽者为强者，丑陋者为弱者。不论是谁都在追求美，人们开始将颜料注入身体的的方式来使自己变得更美。或浓郁、或绚烂的颜色和线条在那时人们的肌肤上光彩夺目。[13]

以上是《刺青》的开头，描述了作品的故事背景，可以看出作品中所呈现出的世界观及价值观与现实生活是不同的。美就是所有，美是最高的价值追求，美的人就是强者，美凌驾于一切道德、法律之上。为了追求美大家开始刺青，刺青可以帮助人变美，而刺青师中的佼佼者清吉则拥有让人变美的能力，那么他便是这种故事背景下拥有地位和权利的人。作为技术高超名声在外的刺青师，对于以变美为最高追求的人们来说俨然已经成为如神一般的存在，只要能被他纹身，那就能变美。因此，在《刺青》营造的故事背景中，刺青师是最有可能接触到具有魅惑众生的妖妇的职业。

清吉有个夙愿，希望能找到一位肌肤光洁的极美女子并将自己的灵魂与刺青一同刻在她的肌肤上。清吉有很多接触美人的机会，却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人，说明外表的美丽对清吉来说是不足够的。清吉在寻找到第四年的时候，某日在深川的料理店前清吉透过轿子的帘布窥见了一只拥有白色肌肤的女性之足。清吉将这双脚看做是难得的宝玉，并认为“能够被男人的血肉滋养，能够践踏男人身躯的就是这样的脚”。清吉长年寻找的女性并不仅仅只是拥有美丽的外表，还具有成为践踏驱使男人的妖妇特质。可见，清吉的夙愿并非对美人的执着，而是对妖妇的执着。

谷崎在《刺青》中营造了一个异于现实生活的特殊文学世界，即一切以美为尊，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伦理道德。在谷崎之后的文学作品中依然以这种价值观为核心，这也正是谷崎文学能个特立独行的在日本文学界中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男主角清吉即拥有可以接触众多美人的身份又对终极之美十分执着，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清吉，妖妇才得以被挖掘出来。

注释：

[1]谷崎润一郎文学作品中特有的女性人物，例如《刺青》中的小娘、《痴人之爱》中的娜奥密等，这类女性人物的共同特征是拥有美丽外表及无法逃脱的魅力，乐于让男人臣服于自己并对她们实施肉体或精神上的虐待。

[2]谷崎润一郎.谷崎润一郎全集[M].东京：中央公论社，1958。

[3]《刺青》日文版中女主角未提及姓名，在文中被称作“小娘”，意为年轻的女性，本文中沿用原文称谓。

[4]永井荷风（1879～1959年），日本小说家，主编《三田文学》，代表作《地狱之花》。

[5]庆应义塾大学文学系的官方刊物，创刊于1910年，标榜反自然主义。

[6]永井荷风.谷崎润一郎氏[J].东京：庆应义塾大学，1911。

[7]永井荷風.谷崎润一郎氏[J].东京：庆应义塾大学，1911，笔者译。

[8]在日文版《痴人之爱》中女主角叫做：ナオミ，为复合原文西洋化风格本文中采取音译。

[9]以助酒兴为业的男子。

[10]日本江户时代的通俗插图读物。

[11]歌舞伎《假名手本忠臣藏》中登场人物。

[12]江户时代后期通俗读物里出现的虚构盗贼、忍者。

[13]谷崎润一郎.谷崎润一郎全集 第一卷[M].东京：中央公论社，1958，p3，笔者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