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照·坚守·反思

2019-06-15 04:54张倩吕颖
青年时代 2019年11期
关键词:杨洁清水河换水

张倩 吕颖

摘 要:清水河是宁夏回族作家李进祥的标识,清水河之于李进祥的创作不仅仅是地理坐标与灵感来源,更是情感依托与民族立场。本文在细致阅读李进祥小说《口弦子奶奶》、《换水》、《屠户》等篇目的基础上,从民族立场的深情观照、地域性思考中的文学坚守、河流场域中的现代性反思三个方面来探究李进祥书写“清水河”的意义和价值。

关键词:李进祥;清水河

宁夏作家李进祥的诸多作品中都提及一条河——清水河,这个名字听上去似乎是泛指而不是特指,就好比一个小姑娘的名字叫“女娃”或“囡囡”,它不是一个独特的名字,更不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追其历史溯源,李进祥给出了详细的解答:清水河还曾叫做苦水河、西洛水、蔚茹水、高平川水等。清水河长度300 多公里,是黄河的一条支流,西海固是其源头。清水河不仅流量小,而且好些地方已经断流。河水咸苦,不能饮用,只能洗涮、饮牲口。李进祥在《清水河》、《河的比喻》、《西洛水、蔚茹水、高平川水, 历史上清水河用过这些名字》、《清水河,一条流淌着人性与尊严的河》等篇目里详細介绍了清水河的历史和曾用名,也记录着与清水河有关的趣闻和传说。

一、民族立场中的深情观照

短篇小说《口弦子奶奶》是李进祥走向文坛的成名作,这部作品用摄人心魄的口弦音乐谱出口弦子奶奶婚姻和命运的悲剧。文本中共有三处提到清水河,最为精妙之处便是作者运用通感的艺术手法对货郎的美妙口弦声进行了润色,读来惊觉余音袅袅,丝丝入扣。弦音抽象的高低、快慢变化被具象描绘成河水流速的急缓与河岸的宽窄变化。汇合、急流、漩涡……不疏忽任何一个细节,弦音和水声彼此映衬,使读者思接千载、视通万里。[1]被誉为“生之悲歌”的《换水》一文,李进祥以首句交代清水河一带的回族习俗是在出远门前换水:临行前,马清与杨洁二人换水,马清看到杨洁的换水动作虔诚庄重,耳边的流水声仿佛他第一次出门打工经过清水河畔时听到的潺潺水声,于是这几年的打工经历就像清水河在他心里泛泛地流淌。来到城市后,两夫妻彼此关照,二人回忆起的诸多趣事也是和清水河有关:杨洁在清水河挑水、洗澡,马清在清水河上游撒尿……[2] “清水河”贯穿文章始末,在全文被提及的次数高达十次,清水河的重要地位可想而知。对于经常换水且赋予其仪式感的西海固穆斯林来说,清水河的水是最洁净的水,换水不仅“换”掉了肉体的污垢,更能给人心灵以慰藉和涤荡。

写人即写河,写河亦是写人。清水河的故事书写了底层人民生活的苦难与沉痛,与此同时,朴实、隐忍、执着、坚韧的回回形象也印刻在了读者心中。别林斯基说:“在任何意义上,文学都是民族意识,民族精神生活的花朵和果实。”[3]李进祥站在民族写作的立场,写清水河也是为了对西海固、回族文化以及宗教信仰建立阐释共同体。“到目前为止,我所有的作品几乎都没能绕开清水河。我想,以后的作品还是绕不开它……一条清水河,够我写上一生了。走不出清水河,像走不出一段爱情;走不出清水河,像走不出一种宿命。”[4]李进祥所有谈清水河的篇目里,没有哪一句能比《走不出清水河》中的这句赞美更扣人心弦。李进祥将全心全意的爱恋和依赖倾注在这片土地,珍视如同河水般恬静安详。有切肤之痛,有全心之爱,有全人类的眼光和情怀关照这块土地。清水河被寄托着沉甸甸的份量,既有生活的厚重,也有文学的诗意。清水河不仅是李进祥作品中主人公的心灵净土,也是他灵魂深处的艺术境界和文学梦想。

二、地域性思考中的文学坚守

清水河是李进祥的标识。2018年1月21日,李进祥以主讲人身份出席在“文学与生活”主题的朔方大讲堂,他谈到文学创作要铭记三要素:“一、头上有天——要有执着的信仰。宗教信仰也好,世俗信仰也罢,一定要是内心的平衡器;二、脚下有地——将一快承载自己的土壤作为作为自己的标识,始终如一,反复的说,化为己有;三、眼中有人,其实作品归根结底是写人,要努力创造让读者念念不忘的人物形象。”关于第二点,李进祥坦言自己也曾疑惑是否应该将清水河一直写下去?是否需要更大范围的突破和探索?不只是李进祥先生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不少读者以及写作者也提出了追求地域性还是世界性的问题,甚至有很多作家不断纠结在二者的站位上。其实,首先需明白地域性书写是什么,其次再去探究地域性和世界性的关系。在文学艺术领域里,“地域性”不是“狭隘”或“落后”的代名词,也不是“封闭”和“排斥”的代名词,它是客观存在,意味着地方特色。地域文化没有高低之分,只有差异之别。也正是由于差异性才会产生多样性,才会有不同文化的相互碰撞和吸引。李进祥不只在一个场合谈到他与此相关的创作经历,他曾沮丧地慨叹自己写了太多相似的故事、相似的人物,太多清水河边的故事,他也曾尝试过改变:例如写作群体的改变,写作手法的西化等等,探索的种种障碍让他总是想念清水河,也让他将目光再次投向清水河,重新审视后决定不再远离。李进祥在《作家有信仰,文学有力量》一文中强调“作家要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长期坚守的、可大可小的文化土壤,客观存在或自我营造,长期坚持下去。”[5]在西方,故乡约克纳帕塔法县是福克纳的关注空间,狄更斯创造出伦敦的阴暗与伟大;在中国,北京城之于老舍,商州之于贾平凹,高密东北乡之于莫言,湘西之于沈从文、荷花淀之于孙犁、清水河之于李进祥……平凡的土壤给予作家赖以生存和休养生息的空间的同时,作家又用灵动的笔墨创造出鲜活的故事从而赋予土地新的生命。在这种相互孕育和彼此丰富的过程中,土地便成就了作家,作家也在不断感恩属于自己的一方土地。

三、河流场域中的现代性反思

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提出场域理论这一概念,它代表着不同的社会空间,展示了不同的资本和权力所决定的处于不同位置的行动者之间的客观关系。“场域的灵魂是贯穿于社会关系中的力量对比及其实际的紧张状态。”[6]可见,场域并不会单独存在于某个固定的社会结构,清水河的场域分析也不能单就清水河本身而言,而要将城乡两种活动场所相互关联。清水河便是李进祥笔下城与乡的交叉场域,是社会个体参与社会活动的主要场所。“资本”是场域理论的核心之一。在清水河这一场域中,《换水》中的杨洁、马清;《屠户》中的主人公屠户;《天堂一样的家》中的马成等人物形象都是受资本的驱使活动而展开的力量的争夺,资本的转换。[7]城与乡各自具备一个潜在开放的游戏空间,场域之间的边界虽然是模糊的,但边界的划分是力量格局的变化,是资源争夺的竞技场。贫穷与富贵、底层与上流、控制与逃亡……均是不同主体之间的权力意志的博弈。正是因为处在场域中的个体对不同资本的倾向性追寻,使得在该场域上发生着不同的故事。清水河送别着无数年轻人离开故土涌向城市,又向每一个逃离城市回乡疗伤的家人敞开温暖怀抱。“在这个复杂的场域中进行的是一场出走与回归的征途”[8]在这场往返的征途中不难看出李进祥的现代性反思。

美国历史学家艾恺曾指出: “现代化是一个古典意义的悲剧,它带来的每一个利益都要求人类付出他们仍有价值的其他东西作为代价。”[9]李进祥的底层叙事让我们看到现代性是生存的悖论和困境,尤其是《换水》中马清、杨洁这对怀抱美好希望到城里打工的恩爱夫妻,他们真诚善良,老实巴交,认为只要努力拼搏就会被城市接纳。然而马清在干苦力时摔断了胳膊且没钱医治,杨洁为了给丈夫治病迫不得已做了皮肉生意以至于染上性病,“都是我不好,不该把你带出来,咱回家,清水河的水好,啥病都能洗好!咱回家!”[10]二人不得不通过“换水”回归乡下。对农村而言,城市即他者,他者即地域。无数从清水河畔出走的年轻人们被这片现代化的、新潮的、富足的、天堂般的地带吸引,他们以“城里人”的他者形象作为自我形象的榜样,否定原本的自我去努力塑造新的自我,经历着自我的“客体化”过程。但是“他者”的目光始終灼烧且排斥,使得这些“投城”的年轻人遭受着不同程度的身心创伤。“旧的世界尽管是丑的是罪恶的,但它是稳定的存在,而新的世界尽管自由,但却没有了方向和可以信赖的归宿。”[11]在传统乡村社会,知识和价值的可靠性保证了我们认识自我与世界的信心,而现代性却让人的生存成为悬浮状态,危机四伏。于是,当传统文化与城市文明相碰撞,安身立命与做人尊严相矛盾,马清和杨洁选择回到清水河,只有清水河才是他们的容身之所,也只有清水河是他们的精神原乡。

参考文献:

[1]李进祥.口弦子奶奶[J].回族文学,2017(5).

[2]李进祥.换水[J].回族文学,2006(3).

[3][俄]别林斯基.别林斯基选集第2卷[M].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174-175.

[4]李进祥.走不出清水河[J].回族文学,2017(5).

[5]李进祥.作家有信仰,文学有力量[J].朔方,2012(3).

[6]宫留记.布迪厄的社会实践理论[M].河南大学出版社,2009:第50页.

[7]张珍珍.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中的河流场域研究[D].云南师范大学,2014.

[8]张珍珍.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中的河流场域研究[D].云南师范大学,2014.

[9][美]艾恺.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守成主义[M].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第 231 页.

[10]李进祥.换水[J].回族文学,2006(3).

[11]李自芬.现代性体验与身份认同 中国现代小说的身体叙事研究[M].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第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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