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乔土

顾青龙有一个愿望：杀了霹雳手成不二。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在昆嵛山上随师傅古月胡苦练了十五年，终于练成了独步武林的梨花剑法。在他二十三岁的那个春天，背着一把祖传宝剑下山了。

十五年前，成不二的一双铁砂掌打遍江湖无敌手，和他比武的人非死即伤，顾青龙的父亲顾云就不幸惨死在他的掌下。

然而，当年威震江湖的成不二如今却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当顾青龙猜想成不二是不是已经死去的时候，一个叫静虚子的道人找到了他。静虚子告诉他，成不二还活着，今晚，他将出现在长春观。

白洋河畔，长春观前，白衣青年顾青龙仗剑而立。想到十五年的仇恨就将在今天做个了结，他的心情不禁如河水荡漾。

月色中，一个身影飘然而至，顾青龙一眼就认定，他就是成不二。虽然他长须飘然，身着袈裟，但那双在月光下泛着青光的手掌却清楚地表露了他的身份。成不二变成了老和尚，法号“觉远”。顾青龙一点儿也不奇怪，隐名出家是他逃避仇家的唯一选择。

我等你很久了。顾青龙说，我是顾云的儿子。

老和尚仰头望天，星光闪烁，皓月如洗，十五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而对他来说，虽匆匆却又漫长，该来的终于来了。但他却指指一旁的静虚道人对顾青龙说，让我先和他做个了断。

他是一个假道士。老和尚看出了顾青龙的疑惑。他专做杀人越货，剖腹取子的勾当。我追寻他好长时间了。

顾青龙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他已听说，这段时日本地连发几起命案，怀孕临盆的母亲夜死床上，腹中的胎儿却不见了踪影，一时间人心惶惶。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老和尚看出了他的犹豫。

顾青龙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侧身闪在一旁，老和尚向他合掌致意。

夜色朦胧中，和尚和道士斗在了一起。顾青龙不由暗自心惊，成不二的武功之高超过他的想象。本来顾青龙觉得凭着自己的梨花剑法，加上祖传的宝剑，要报仇并非难事，现在看来，若是单打独斗，自己很难占到绝对优势。但他并没有趁机出手，这个假道人确实该死。突然间，老和尚如鹏鸟般飞起，长啸未落，静虚子已应声倒地，老和尚紧随上前挥掌劈下，静虚子忙连声求饶，大师饶命。

你作恶多端，岂可饶过？老和尚怒喝。

大师当年不也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贫道如不弃恶从善，天诛地灭！

成不二的铁掌搁在半空中不动了，良久，他说，你走吧。静虚子爬起身，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暮色之中。

你动手吧，老和尚走到顾青龙面前。

顾青龙拔剑在手，你也动手吧。

我不会动手的，老和尚说。

为什么？

那年打死你父亲后，我忽然良心悔悟，从此出家随佛，痛改前非，并立下一誓，自身武功只对付江湖黑道，对别人决不再动一指。

当别人伤害你的时候呢？

没有什么可让我改变的。

顾青龙把剑尖指在了老和尚的咽喉，剑尖在咽喉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只要再稍一用力，长剑就将穿喉而过。老和尚却双手合十，面无表情。顾青龙的手不禁有些抖动。眼前这双合十的手掌，掌大皮厚，月光下泛着微微的青光。就是这双手，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失去了父亲，也打死了不知多少像父亲一样的武林中人。在江湖上，还从未有人能像顾青龍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过这双闻名武林的霹雳手，而现在，这双手居然老老实实地合在他的眼前，一动不动。顾青龙忽然发现，自己辛辛苦苦练就的一身上等剑法，还有这把祖传宝剑，竟一点儿用场都派不上了。他不再犹豫，手腕一抖，剑光闪处，两只手掌飞入了草丛之中。

铁掌终归是血肉做的，何况顾青龙手里是一把祖传宝剑。

你快点儿杀了我吧。觉远举着两只断臂痛苦地呻吟，为你的父亲报仇。

我的仇已经报了。顾青龙还剑入鞘，转身而去。但未及行远，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惨叫。顾青龙回头望去，只见老和尚缓缓倒地，而静虚子却站在一旁哈哈大笑。顾青龙走过去俯身查看，老和尚双目圆睁，早已气绝，一柄利剑从后背而入，直透前胸。

静虚子哈哈大笑，年轻人，有仇岂可不报？

顾青龙合上老和尚的双眼，起身对静虚子说，你说得对，有仇一定要报。

你的仇已经报了，静虚子说。

顾青龙望着老和尚说，可他的仇还没报。

静虚子吃了一惊，你想干什么？

杀了你，顾青龙说，为他报仇。

是我帮你报的仇。

我也会帮你报仇的。

一道寒光闪过之后，静虚子连叫声都没有就倒下去了。

此时，一轮圆月正挂当空。月光中，顾青龙将家传宝剑舞将起来，越舞越快。这时，观里一个新来的小道士起夜小解，忽见观前的空地中生出一树梨花，小道士以为自己花了眼，忙使劲儿揉揉眼睛，却忽听一声长啸，眼前的梨花瞬间散落，月影下，一个白袍青年双手紧握剑柄，长剑自前而后穿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