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正岩:不忘初心是根骨 甘做国粹传承人

2019-06-29 01:34唐依敏
北京青年周刊 2019年26期
关键词:戏校京剧

唐依敏

谭正岩

京剧老生,现为北京京剧院主演,国家一级演员。谭门第七代嫡传人,祖父是著名表演艺术家谭元寿、父亲是著名京剧演员谭孝曾。1979年8月26日出生在北京,梨园世家,其祖上是京剧老生谭派创始人。属梨园名门之后人。他兴趣高尚,乐于助人,近年来热衷于慈善事业。是当今京剧界优秀青年人才,在国内外具有广泛知名度。曾荣获2005年第五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金奖,是当今京剧界优秀青年领军人才;近年来尝试用京剧和各种舞台艺术做跨界融合,曾参加《創意中国》《传承中国》《我要上春晚》等节目,将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京剧打造成为时尚,向青年人进行推广。

“我就是为京剧而生的”

在位于北京京剧院九楼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谭正岩。他跟公众想象里京剧传承人的形象并不太—样,年轻,幽默,穿着时髦,并且喜爱动漫,办公室的_角里堆着两个硕大的纸箱,谭正岩说是自己买的动漫手办。

但是他并非离经叛道的人,对于谭正岩来说,传承京剧这件事反而带有几分“命中注定”的味道。

他出生在京剧世家谭家,算是名副其实的“戏七代”,整个京剧艺术的生、旦行当都深受其祖先谭鑫培和谭派的影响,甚至有“无生不谭”的说法,可以说谭家漫长的历史也是京剧漫长的历史。幼年时被家人带出来周围的邻居和戏迷都跟谭正岩说:“你是谭家的后人,以后京剧的未来都指着你了。”于是谭正岩自己也觉得“我就是为京剧而生的,我这辈子就得干这个”。

三四岁的时候,谭正岩跟随爷爷去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场京剧,是杨少春老师的《大闹天宫》,年幼的孩童都会被这种精彩而充满神奇色彩的场面而吸引,大概也是从那一天起京剧在他心里埋下了第一颗种子。1991年的时候北京戏校开始招生,谭正岩的母亲阎桂祥也是著名京剧演员,就问他说“正岩你想不想干这行?如果想的话,咱们就去考戏校了”。尚且还是个少年的谭正岩连犹豫都没有只说想,就这样考进了戏校。初入戏校时老师们皆因他是谭家后人而不敢教他,还是爷爷谭元寿亲自带着他去拜访每一位老师说“这是我孙子,您以后严加管教,不听话就打,只要送进戏校了,家里绝不干涉”。

就这样谭正岩才开始了自己在戏校练习的岁月。但是京剧演员的成长是漫长而枯燥的,且不说繁复的戏文,光是一些体力上的练习就让年幼的孩子叫苦不迭,但是偏巧谭正岩又是一个事事争做第一的个性,“老师给我上课,有一出戏需要甩发就要勒头,但是老师他怕你甩掉了,还有为了让我习惯免得台上不习惯难受,所以平时就给我勒得特别紧。一般从头到尾让我拉一遍戏就完了,我肯定是拿出我自己百分之百的状态走这个戏。但是走完之后,老师就老说我力度不够,可能小时候爆发力也没有那么强,但是我还咬着牙再按照老师要求,从老师说的那个地方再走,结果后边没体力了,一遍不如一遍。”那也是谭正岩记忆里他唯一一次因为练习掉了眼泪。

好像伤痛总是跟京剧演员的生活如影随形,他肋骨后边的软肋受过伤,手腕折过两次,外侧韧带、半月板还有脚脖子都是伤,声带还长了息肉。谭正岩说“京剧演员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卖出票去了只要你能爬起来,你死也得死台上”。于是他打着封闭拍了《定军山》的电影,又或者在他下台之后已经拿不起要给戏迷签字的笔了。大约一个月前的时候他在迁安表演了一场《小商河》,那时候他的韧带刚刚受伤还没有恢复好,结果在表演里加重了腿伤,完成了最后动作躺在台上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了,还是同事过去给他搭起来,他才勉强下了台。“后来谢幕的时候团长跑到后边问你怎么不谢幕,我说我谢不了幕了,那时候已经整个人都起不来了”。

他的努力和坚持一半来自于血液中带的执拗与热诚,另一部分却是来源于这个“谭”字,这个字对于他来说是珍重的,他总怕因为自己而辱没了几代人的努力。现在想来,这个梨园世家的出身对于谭正岩不光是光环加身,他年少成名,背负着家族的荣耀,但是这光环之于他又何尝不像千斤枷锁。“有的时候我甚至痛恨我这个姓,或者说这个姓给我带来的压力。”

我想如果之前谭正岩的人生带有几分顺水推舟的意味,那么他人生真正的分水岭是2005年CCTV京剧青年演员电视大赛,那—年他一举获得了老生组金奖,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对于“黑幕”的质疑。彼时,他刚刚26岁,踏入社会也不过才4年的时间,自然并不明白为何那些莫名的攻击会如雪片般向他砸来,一度他甚至想放弃领奖,那时候他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抽了自己四个嘴巴,“我说谭正岩我就不信你练不出来”。

好像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他从心底里喜欢上了京剧,他说之前的时候如果做自我介绍他总说自己是演员谭正岩,但是从某一刻开始他会跟别人介绍自己是京剧演员谭正岩。

“传承就像没有终点的马拉松”

那些关于京剧的历史是厚重而深刻的,但是关于谭正岩和京剧的故事,却是现代的又鲜活的。他会用动漫里人物的故事来激励自己,“看了《七龙珠》之后,也给了我—些勇气,因为《七龙珠》里边有很多画面都是已经被对方打得遍体鳞伤站不起来了,但是这么一精神顶住了把他打回去。有一次我就是上吐下泻,光是站在那就浑身哆嗦,根本不可能再登台了。但是那天我演的戏是《龙凤呈祥》里边的赵云,虽然说前边是文戏后面是武戏,但是对于我那时候的身体状况也是很吃力的。前面文戏—场下来之后,我都得扶着凳子哆嗦,一边演就一边打气说一定要坚持下来一点,我就告诉自己说你是谭正岩,你不是别人,你—定要坚持下去,就给自己打气,让自己重新振奋起来,就这样把演出完成了。”

或许这就是属于现代人的传承故事,他聪明地学会向电影甚至是自己喜欢的动漫角色“讨教”一些表演上的门道。一次谭正岩表演了《失空斩》这出戏,王铁成老师当天就给谭正岩的父亲打了电话,他发现谭正岩的表演既有谭家的原汁原味,也有他自己的理解,而这正是得益于谭正岩“不务正业”的影视表演经历,“我就是把父亲或者爷爷教我的《失空斩》这个戏,从头到尾一点一点地磨,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个眼神,那时候为什么这个动作,我从心走就会给观众一种真实的感觉。”

所以谭正岩也希望可以用一种有别于传统的方式去传承京剧,在他的推动下,京剧和美声,和嘻哈,和电音,和时装都做过结合。“我觉得就像一个没有终点的马拉松,你需要一直在跑,但是这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又不能一直墨守成规,你需要在马拉松里边有些创新,要与时俱进,又得不忘初心,不管你以后有多大成就,你也不能忘了你最初想要做的。我是觉得传承应该分开讲,继承与相传,就是把老祖宗的艺术、艺德继承下来,然后传给身边的人或者传播出去,传给下一代。所以我觉得京剧经历了两个百年,面对下一个一百年,京剧必须要做出—些大的跨步。京剧能够在艺术舞台上屹立两百年肯定是有它的道理,但是京剧又要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和新人,所以必须要提高它的艺术品质,以更高更好的要求让更多的观众,甚至让所有人来认识它,来了解它,来喜欢它。”

对于谭正岩来说,京剧是一门有底蕴的艺术,它承载着历史和特有的中国文化,所以在京剧走出国门的时候他也希望能更多的为国外观众展示京剧最有魅力的一面。“其实我特别不喜欢为了迎合外国人去做一些改变的演出,以前剧团经常一出国就要演猴戏,演神话戏或者武戏,我觉得为什么一出去就老演这种东西,你以为外国人就只喜欢中国孙悟空吗?比如像日本这种文化底蕴深的国家,他们也想看到有历史性的中国古典故事或者是中国的历史。有一次我们去俄罗斯演出,演的是《赵氏孤儿》,演完之后外国人就看懂了,说这是中国版的《王子复仇记》,所以他们也希望看这种有故事剧情的,而不是一上来就打的,是卖技巧的剧。”

那么对于谭正岩来说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我最想得到的是戏迷跟我说的那一句话,‘你比你爸强。”

而这一句话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传承和发展。

Q&A

Q:《北京青年》周刊

A:谭正岩

“观众的掌声是对京剧的热爱”

Q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京剧的?

A正式接触应该是三四岁,因为小的时候会去后台看父母或者看爷爷他们演出,那时候就觉得挺好玩的,大家都画着脸。我第一次登台是在幼儿园,因为那时候幼儿园的一个老师,她是票友,喜欢唱戏,喜欢唱老旦,他们可能觉得我出生在京剧世家,从小就受到熏陶,但是那时候我对于京剧真是一点都不会。后来就给我现说了一个角色,就是《钓金龟》里边的张义,就是一个小花脸角色,就跟她搭了一下戏。其实那阵父母没有太想让我干这行,因为确实这行太苦了。而且我出生的前后,京剧也不太景气,我父母也一直在犹豫,然后也是巧合,我四五年级的时候在练武术,每周末我父母都会去接送我。有一次我父母就看见他的一个师兄叫安云武老师,也算是我的开蒙老师,他是马派传人,然后就拉着我去了京昆少儿团,是在进戏校之前的那么一个兴趣班或者业余班,在那练了几个月。后来就到了1991年听说北京戏校要招生,完了我妈就问我说“正岩你想不想干这行?如果想的话,咱们就去考戏校了”。我当时一点都没犹豫,我说想,就这样考了戏校了。

Q在戏校的生活是什么样?

A我刚进戏校的时候觉得这种体验还是挺新鲜的,跟大家一起住上下铺一住就一礼拜,然后自己拿饭盆打饭。进了练功厅,看见那么大镜子,把杆,地毯,什么都觉得特别新鲜,我形容那会儿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看哪都好玩。后来得有多半个学期,就觉得好玩就这么逛了过去的。还有一个就是我去了戏校之后,老师都不太敢教我,总觉得谁教都不合适,因为戏校老师里没有唱谭派的,就觉得我守着家里,谁不能说戏教戏,我们又不是唱谭派的,就老有顾虑。然后我爷爷感觉到了,因为我一回家问我就说我练基本功,或者是在上文化课,就没有人给我说戏。爷爷就说这样不行,就带着我挨着个到老师那去拜访,说“这是我孙子,您以后严加管教,不听话就打。只要送进戏校了,家里绝不干涉”。这也是我们家的—个规矩,就是怕老师会有这种顾虑,送去戏校了就一定要相信学校的老师,我是去打基础去了。我从小听到最多的就是“要想人前显贵,必须背地受罪”,“只有苦中苦才得人上人”等等这种话,所以小时候还是挺肯咬牙的。

不管平时吃多少苦流多少泪,甚至流多少血,其實有的时候我也自己跟自己较劲,我也想过放弃等等这种心态的变化,但是只要一上台,观众的掌声一响起来就全都忘了,那时候真的是最幸福的事。

Q小时候练功有受过什么伤吗?

A肯定受伤,我现在也是浑身都是伤,我现在的手腕已经折了十多年了,没有时间治疗,但是这个手腕我们耍枪又老得动,所以根本就好不了。前一阵演出,我就跟我妈说京剧演员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只要你能爬起来你死也得死台上。3月份的时候,京剧院建院四十周年,我跟我父亲演了一场戏,他是演的《朱砂痣》,一个老生的传统谭派戏,但是因为这场戏唱不了一晚上,我就得在前面给他垫出小戏。就让我唱了一个《小商河》,这出戏特别累,需要基本功,唱、念还得有体力。然后演出那天到后台,所有人见着我都说这是你亲爹吗,怎么让你唱这出戏?我是一个老生,让我唱大武戏其实挺意外的,但是既然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个任务,我就要尽量给他们完成,那时候天天练功。在演出那天有一个技巧是站在桌子上,从桌子上跳叉下来,到后边我连胳膊都拾不起来了,已经开始犯晕了,我就把最后的力气留在这个跳叉上,但是我的力气只能完成跳起来的劲,结果跳下来的时候就把我膝盖给摔了,但是这样,我还得马上站起来完成后边的动作。下去之后心脏开始不舒服,开始浑身抖,我就找我们一个岁数大的同事,吃了点丹参滴丸。

手腕也是,因为受伤之后没有及时治疗就留了病根了,当时可以保守治疗,但是恢复的几率很小。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做微创手术,但是需要三个多月的恢复时间。但那时我又接了一个任务,就是中央有关部门让我们家重新拍《定军山》的电影,这个任务落在我身上我觉得特别难得,因为谭鑫培先生拍摄的那部电影的资料已经被火给烧了。我就咬着牙让大夫给我打了封闭,然后拍的这部电影。拍电影的时候我手上也一直缠着绷带,拍完电影之后陆陆续续演出又来了,就耽误了治疗。

Q第一次正式登台是什么时候?

A应该是1994年或1995年,那时候可能也算是我在戏校里边的一个上升期,那阵我跟着几个老师学完之后确实进步很大。尤其是一出《八大锤》,这个戏对于演员来说腿功要求非常高,要求演员要穿着靴子,戴翎子,使双枪,在舞台上还要搬朝天蹬,还要完成三起三落,就是你要搬着腿蹲下起来三次。在演这个戏的时候,可以说是第一次正式见观众,一上台底下就是热烈的掌声,我们叫碰头好,特别热烈。以前真的是一上台就兴奋,现在可能到一定年龄了有些顾虑了,反而会有些紧张。但是那时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前真是不懂什么叫紧张。后来我父母跟我讲说,我的曾祖父谭富英先生,包括梅兰芳先生,到晚年的时候在幕帘边上准备上台之前手都是抖的,他们也紧张。其实并不是因为年轻紧张,因为我已经这岁数了,已经有这种成就了,再上台万一出什么错,怕会给自己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我后来也是越大越知道紧张。那阵上台之后就撒疯,而且当时我就特别明白,其实观众的掌声喝彩声并不是完全给我的,是给这个谭字的。因为他们都是觉得谭门终于有后了,而且能够登台演出了,是对谭门的这种厚爱。

“京剧本身就是传统文化”

Q你会觉得生在这样的京剧世家,其实是还挺有压力的一件事吗?

A很多人都觉得谭正岩生在好家庭,一出生就戴着光环,确实不假。但是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光环的重量?有的时候我甚至痛恨我这个姓,或者说这个姓给我带来的压力。因为我不知道这个谭字对于我来说是垫脚石还是绊脚石。确实我比其他人走了很大的捷径,能出名更早,受关注更早,但是关注多了,就会成为一个绊脚石,有人就觉得你生在这样的家庭唱得好是应该的。你只要有一点不对,就会有人说你这是一代不如一代,这个确实对我来说有很大困扰。

Q你是怎么来转换这种心情?

A是我大赛之后拿了金奖,网上就有人骂我说是黑幕,而且从那天开始,网上又开始各种断断续续的对我的攻击,以前接受不了,后来习惯了就当笑话看了。说的对的我就去提高,说的没用的我确实就当笑话看了。但是突然我父母就开始注意网络了,发现网上对我的这些说法,说我平时不务正业,不练功什么的。后来我父母就开始不理解我,给我施压,那阵我就崩溃了。我就给京剧院写了一封辞职信,给家里写了一封辞行信,我就想出家当和尚去了。然后被我助手发现了,把那封辞行信交给我父母了。后来我爸就对我一通说教,其实在我父亲说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后悔了,就开始后怕了,我就想如果真走出这一步的话,难道我真的能全都放下吗?如果我迈出这步,我父母怎么办?而且谭家传到我这断了,我爷爷怎么办?谭派怎么办?后来也想了很多。我也向父母承认了错误,我说我会继续坚持下去的,不管发生了什么。

Q你觉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心里就是喜欢京剧的?

A具体什么时候说不上来,但是在戏班有一个说法叫戏癌,有的人戏癌早期,有的人戏癌晚期,症状是什么呢?早期的时候他会把戏带到生活里边,比如跟你说话带着戏范或者没事就哼哼戏的那是早期,生活跟舞台分不开了,那就是晚期了。以前我在车上,一边开车会放一些流行歌,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就开始在车里放余叔岩先生的唱片,包括没事的时候以前是玩手机或者说干嘛,现在没事就开始哼戏了,我就觉得我这是不是有点戏癌早期了。

我愿意做京剧艺术的守护者和摆渡人,而这不光是我想扮演的角色,也是我今生的使命,希望通过我或者通过我们这一代,能够让更多的年轻人或者是全世界的人来关注京剧喜欢京剧。

Q你个人觉得京剧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A京剧的魅力其实这个话题很大,可能每个人对京剧的魅力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是一个比较喜欢接受挑战的人,因为老先生说“学无止境,艺无止境”。我爷爷以前录的音配像,就是老一辈没有影像的录音,然后让他的后人来配上,像我爷爷就是给他的父亲或者他祖先配的像,包括我们上一代,我父亲这一代人已经把这个音配像作为范本了,想提高或者想学什么戏都看这个,因为这是那一辈老艺术家传下来的东西,已经成为范本了,到了我们这一代就觉得非常珍贵了。但是我爷爷都说想再重录一遍这个音配像,因为老觉得不满意。我觉得京剧给我的魅力就是能够让我不断地挑战,可以突破自己的极限,而且我通过几次演出,我发现人的潜力是很大的。

Q你平时也会接触一些影视表演,所以你是怎么看待影视表演和京剧之间的关系?

A其实京剧里面我们表演的人物是通过老艺术家艺术加工出来的人物,并不是这个人物的本身,所以我时常会向影视演员借鉴他们的表演方法。很多好的演员在演戏之前都会特意为了角色体验几个月的生活,或者提前一年去练相应的技巧,像张国荣先生为了演《霸王别姬》就亲自去了戏班体验生活。只有体验完生活,他再演的人物才能活灵活现。所以我接触影视和话剧也是需要学到他们这种真实的表演方式,不要太虚拟了。以前我太祖谭鑫培先生唱戏,夏天的剧场很热,四面开着窗户,有一出戏其中一场要走雪山,底下原来还扇着扇子呢,谭鑫培先生和另外的搭檔演走雪山,因为他表现得很冷,下边的扇子就慢慢停了甚至还有人开始打冷战的,这叫表演的真实性。在京剧舞台上可能不像话剧、影视那样演得真实,但是我觉得可以跟它们借鉴一些东西,我觉得对京剧舞台是有帮助的。

Q感觉京剧跟很多东西都是能融会贯通的,你是怎么看京剧比如跟传统文化之间的关系?

A我觉得京剧就是传统文化,以前好多人都说京剧演员没文化,如果没文化的话,这些老前辈怎么能把人物塑造得活灵活现。而且现在很多经典剧目,就是两个老先生聊出来的,以前没有编剧,没有导演,有一出戏叫《赤桑镇》,就是裘盛戎先生和李多奎先生在演出的路上,在火车上聊天,就聊包拯这个故事,俩人聊一路就把这戏聊出来了,而且现在成了裘派的经典剧目。你说没有文化能编成一个戏吗?不可能。而且习近平总书记前几年在文艺座谈会上就提出要抓中国传统教育和传统礼节,我觉得京剧里边往往体现这种传统礼节,因为京剧里面宣扬的就是仁义礼智善,这种大忠大孝大义的故事。它是用一种艺术手段,用一种艺术方式来起到既能取悦人,又能教育人的这么一个帮助,我觉得这就是一种文化。

Q除了京剧事业,你也参加了很多公益事业,你做公益事业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A开始做公益是因为我们梨园界一直就有这种做公益的传统,谭鑫培先生会把每年收入的70%做公益,30%做家用。我老祖谭富英先生支援抗美援朝去义演,我爷爷也赶上那个年代了,经常参加义演。包括非典期间,我爷爷带着我们一家人,编了一个叫《非常家庭》的戏,就是非典时期我们家的一些故事。

后来我就想有一些灾难,都是那些明星带着我们去捐款和救援,我们京剧界为什么不向老前辈学,自己也开始做起来呢?这个想法是从我一个朋友的孩子那开始的,因为那个孩子是有自闭症,从来不跟人沟通,不跟人说话。然后我们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偶然发现他喜欢打乒乓球,我们俩就通过打乒乓球慢慢有了沟通。后来又通过踢足球,我们俩的关系就又进了一步。但是有一段时间不接触他就又回到那个状态了。我就特别想帮助这孩子。我助手就说,如果你想做这种公益或者做这种善事是有很多人需要帮助的,比如太阳村。后来我就去了太阳村。第一次去了,给孩子们带了玩具和吃的,后来去食堂一看他们贴出的菜单都是素的,从那天开始我就每个季度给他们订肉。后来慢慢跟太阳村的园长关系也越来越好了,我觉得吃的方面好一些了,也可以让他们感受一下精神方面的东西。我就带着我们京剧院的一些演员和他们互动演出,有舞台上化妆表演,有便装清唱,完了还给小朋友化上妆拍照,他们都可开心了,还把自己种的草莓送给我们。

还有7·21大雨的时候,我那天是刚看完国安比赛,回家之后才知道到处都淹了,我就看到一些报道说有一些开私家车的司机主动上机场去接人。这个也给我很大启发,结果没过几天又下一次大雨,我就开车出去了,我从商场买了50件雨衣,50把雨伞,就从长安街一溜走到头,然后再走回来看有没有人在公交车站避雨需要伞的,我就在路上发一下。

还有一个事是我在美国演出的时候,有一个戏迷在我的微博私信里求助,他说他妹妹是一个农村的孩子,但是学习特别好,但是他妹妹得了骨癌了,在北京做治疗需要80万的费用,但是家里根本承担不起。我就让我北京的朋友去医院看看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后来发现确实有这件事,我就跟家属说让孩子积极配合治疗,我会给他想办法的。第一波筹款就通过朋友圈微信转过来一些钱,然后我又开始组织义演,有一些媒体记者就介入了,一报道有很多人就找到我这捐钱,等于这孩子就算得救了。她每次发微信都感谢我,我说你不要光感谢我,首先你要感谢你父母,家庭这么困难但是都没放弃你,你还要感谢所有跟我一块儿参加义演做捐款的人,说你的第二次生命是大伙给你的,你一定要干出个什么样来回报社会。

Q对于京剧的下一代,你有什么样的期待?

A我觉得现在国家抓得挺好,一直在抓,要从娃娃做起。现在还有京剧进课堂和进校园,我们很多年前就在搞京剧进校园,有很多和小学还有中学的交流演出,然后现在小学课本里也有京剧,好多小学和幼儿园也有京剧班。我一会儿下午就去和丰台区的一个幼儿园和小朋友一块儿排练一个节目,现在有很多小孩悟性都很高的,天赋特别好。我做的谭家班其中有一个项目就是除了做演出,也会做一些教学,就是给小孩来普及京剧知识。但是给小朋友普及京剧知识讲那些太专业性的东西他们是听不进去的,所以我们在做一个叫京剧熊猫的项目。我们和好莱坞的一个制作人一起制作的,我觉得国外做了《功夫熊猫》,其实熊猫是咱们中國的国宝,为什么成为外国动画片的人物,我们就想把熊猫回归到中国,做一个京剧熊猫。通过这种吸引先起到一种普及的作用,让他们感兴趣,然后慢慢地给大一些的小孩做一些相关的教材,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东西。我觉得让小朋友们接触到京剧他们就会感兴趣,可能十个里边有两个到三个会去学习,另外七个到八个小孩可能就是我们下一代的观众,我们既在培养京剧演员的下一代,也在培养京剧观众的下一代。

“祖国是我要用一生去捍卫的地方”

Q说一件在你记忆中,你与祖国息息相关的、令你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

A我印象里比较深刻的是有几次义演,一次是汶川地震时候的义演和捐款,还有一次是非典时期,我们祖孙三代,由我爷爷谭元寿带队,有我父亲谭孝曾,还有我母亲阎桂祥编了一出京剧《非常家庭》到前线去慰问医务工作者,当时一共演出了十场。

Q国庆70周年来临之际,你要送给祖国什么祝福?

A祝福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国富民强。

Q“祖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A祖国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我要用一生去捍卫的地方。

Q作为新时代的“追梦人”,你是怎样理解“追梦”的?

A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希望可以通过我来让京剧再创辉煌。

Q在“追梦”的道路上你有哪些难忘的经历?

A我现在一直在走一条不寻常的道路,我管它叫做曲线振兴,可能有些人会怀疑我,指责我,但是我觉得为了弘扬民族文化,这样做是值得的。

Q在你追梦的过程中,你认为激励你的是什么?是什么让你走向成功的?

A以前我说过我一直在坚守是为了这个谭字。但是后来在我低迷的时候,一些粉丝和一些观众一直在鼓励我和支持我,我在北京演出他们场场到场,然后我去山东他们就追到山东,去天津就追到天津,让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坚持下去的,是他们一直在给我力量。以前我是说为了谭字在坚持,现在我是为了你们。

Q面对追梦道路上的困难,你是怎样应对挑战的?

A作为一名京剧演员肯定会有很多的坎坷和困难,但是我觉得作为新一代的京剧传承人流血流汗都是应该的,就像那句老话“戏比天大”。

Q前一阵你获得了一个北京青年榜样的文化之星,对于荣誉你是怎么看的?

A能作为京剧界的代表成为北京青年榜样,我很荣幸。但是这不光是我这一个人的荣誉,只能说谭家传到我这是七代,所以才有了传承这个说法。

Q当你认为自己取得成功时,你对荣誉感和自豪感如何体会?

A我觉得自己还不算成功,还需要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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