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知人论世”说的使用

2019-07-01 03:43陈若碧
现代交际 2019年10期
关键词:知人论世文学批评孟子

陈若碧

摘要:为反对先秦战国“断章取义”的做法,孟子提出“知人论世”说,要求研究者对创作者所处时代背景与个人思想经历进行了解,以此来把握作品主旨,准确理解作品内涵。本文就“知人论世”的使用进行探究,通过对“知人论世”说概念、意义、作用对象及“知人”“论世”二者关系的探索,思考“知人论世”说使用的注意之处及其作用。

关键词:“知人论世” 孟子 文学批评 古代文学批评史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9)10-0104-02

一、“知人论世”说的概念

《左传·襄公二十八年》提到“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即不顾全篇文章或谈话的内容,孤立地取其中的一段或一句的意思为己所用。针对这种做法,孟子提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的“知人论世”说观点。

“知人论世”说要求了解一个人并研究他所处的时代背景,强调论述阅读文学作品时需要对作者本人思想、经历等充分了解,才能明了作者的创作意图,才能深入透彻地分析作品。

另外,“知人论世”也有“辨别人物的好坏,议论世事的得失”的说法。

二、“知人论世”说的意义

《孟子·万章上》提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评论文学作品的人,既不能根据作品的个别字眼断章取义地曲解辞句,也不能用辞句的表面意义曲解诗的真实含义,而应该根据作品的全篇立意,即作者的意愿进行分析。

绝大部分情况下,要想准确分析一篇文章的立意与主题,就必须联系全文来看,就必须熟知作者的创作背景;只有认识时代背景才能走近作者、揣测作者写作意图。“知人论世”是“以意逆志”的前提,“以意逆志”是“知人论世”的表现。“知人论世”与“以意逆志”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离骚》开创“骚体”诗,并作为中国浪漫主义诗歌的源头影响千年。《离骚》常涉及香草美人的意象,并有男女私情的比喻。若不联系屈原生平,当我们读到“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恐怕对诗歌的理解只能流于妇女闺怨,牵强附会却沾沾自喜。但结合“屈原放逐,著《离骚》” 和“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来看,《离骚》作于楚顷襄王时屈原被流放以后。知道了这一点后我们大概可以得出《离骚》是他根据楚国的政治现实和自己的不平遭遇,“发愤以抒情”而创作的一首政治抒情诗的结论。那么其中香草美人的意象就可以理解了:“香草”是君子美好品格的象征,“美人”是作者自况,而诗中寻觅的女子、负心的男子形象就可以被解释为屈平与楚王之间关系的比喻。到此我们便可以认为《离骚》曲折尽情抒写诗人的身世、思想和境遇,可以称它为诗人的自叙传。在这里,我们可以直观地了解到“知人论世”基础上的“以意逆志”对于理解作品思想,乃至于翻译词句的作用之大。

再说郭沫若,其诗集《女神》在诗歌形式上突破旧格套的束缚,创造雄浑奔放的自由诗体,为“五四”以后自由诗的发展开拓了新的天地,堪称新诗革命先行和纪念碑式的作品。后世对诗集的评价极高,也奠定了郭沫若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然而诗歌并非完美无缺,就从语言的方面来看,冲动少锤炼是其较为明显的缺点。

但我们若以“知人论世”为准则再来看诗集,便会理解《女神》的伟大之处。《天狗》中“我飞奔,我狂叫,我燃烧……”等诗句所释放出的情感力量像猛烈的飓风、奔腾的激流,在那个时代产生了强烈的冲击波。当时的社会需要这样直接有力、狂风暴雨式的疾呼,需要毁天灭地后开辟崭新天地的果決。就在这时,呼唤个性解放、争取圆满人格的《女神》诞生了。这部歌唱反抗叛逆与创造精神、抒发爱国情思的诗集,在沉睡的人们脑中炸响一声惊雷。此后,一个个醒来的人们开始创造一个崭新的文学天地。就这点而言,暂且不论对自由诗体的贡献,就单是对社会的震撼来说,《女神》也是不负盛名的。

如此看来,文学作品和作家本人的生活、思想以及时代背景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孟子“知其人,论其世”的理论正是开启“友贤人”的钥匙。了解作者的生活思想和写作的时代背景,成为历代国人客观正确理解和把握文学作品的关键所在。

三、“知人论世”说的作用对象

“知人论世”还有“鉴别人物的好坏,议论世事的得失”的意思。但就我个人的理解来看,“知人论世”说更多是作用于文学作品,而非作者本身。有时候作品和作者个人的品格和取舍是分裂的。

秦桧是以“莫须有”罪名陷害岳飞的南宋奸臣。常言“字如其人,书品即人品”,然而代表其书法最高水平的《深心帖》造诣极高。就连清代杨守敬也认为秦桧“品高则下笔妍雅”。帖字所体现出的志满意得、飞扬跋扈之气,比蔡京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帖笔意在米芾和蔡京之间,大概蔡六米四。帖末自谓“凝寒笔冻,殊不能工也”,那么如果笔墨调利,那种剑拔弩张的态势恐怕表现得还要不可一世。秦氏书法确实向后代提供一个极能说明问题的标本,即其取法和表现不能不受到本性的制约。秦桧如是,蔡京也如是。可见“虽以一艺之小善莫掩万年之遗臭,姑存之以为奸臣逆贼惩”的观点已然落后。个人行为似乎并不能掩盖作品本身的价值,人品优劣也不足以评断作品高下。

四、“知人”与“论世”的关系

“知人论世”说正确性毋庸置疑,但就优先级而言,“论世”在前,“知人”在后;就范围而言,限于作品与作者时代背景、个人际遇之间的联系,与作者本身人品关系不是很大。如同样是进士不第,梅尧臣与杜甫的态度却全然不同,这与唐代上升途径很多、南宋科举几乎是唯一渠道的风气有关。“知人论世”一说中时代背景的重要性可见一斑,更甚“知人”一筹。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论世”优先于“知人”并非忽略“知人”的重要性。“知人”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读懂文学作品。即使是同一时期,作家各自的选择也会对文学作品产生不同的影响。鲁迅和林语堂这对相差14岁的兄弟是典型范例。鲁迅作为大文豪,以笔为枪,辛辣嘲讽一切牛鬼蛇神。林语堂前期与鲁迅一见如故,跟随其办《语丝》、诛邪祟,两人好不亲密。然而锋利正直的鲁迅和幽默绅士的林语堂性格相差巨大,最终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鲁迅继续抨击时事,而林语堂则开始写鲁迅认为“现实感不强”的闲适小品文。二者分歧愈大,终于爆发矛盾,两位大师分道扬镳。国仇家恨的时期,鲁迅选择以作品作为抗争的号角,而林语堂选择在沉重的人世开辟一个可供喘息的空间,两人各自的选择造就了作品不同的风格,形成作品不同的思想内核。从这里我们可以知道“知人”的重要之处所在。

五、“知人论世”之下的“以意逆志”

“知人论世”和“以意逆志”从儒家人性论所蕴含的意义来讲,分别对应修身和治学两方面。一旦在修身和治学方面伸衍展开,就必然由修身而导致“知人论世”之说,由治学而导致“以意逆志”之说,如果推到极致,二者实际上是会通为一的。因为治学的目的还是在于修身,为了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而学。

孟子认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文学作品和作家本人的生活思想以及时代背景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知其人、论其世,了解作者的生活思想和写作的时代背景是我们客观正确地理解和把握文学作品的思想内容的基础。

在“知人论世”基础上的“以意逆志”是解读诗歌的重要锁匙。出自《孟子·万章上》:“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以意逆志”要求在鉴赏诗歌的时候读者常常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也就是把自己当作诗人,然后“将心比心”去领会、推测诗人在诗中所寄寓的情感,从而理解诗歌的内容和主旨。

李商隐的诗歌大多充斥朦胧之感,虽有无限美感,但却不利于诗歌的解读。如《锦瑟》 一诗号称“一篇《锦瑟》解人难”,对它的解说难倒万千才人。有人说《锦瑟》是咏物诗,歌咏锦瑟;有人说此诗写于其妻死后,是缅怀亡妻之作。后者已涉及对诗人生平的关注,但并不深刻。实际上作者在诗中追忆了自己的青春年华,伤感自己不幸的遭遇,寄托悲慨、愤懑的心情,大量借用庄生梦蝶、杜鹃啼血、沧海珠泪、良玉生烟等典故,采用比兴手法,运用联想与想象,把听觉的感受,转化为视觉形象,以片段意象的组合,创造朦胧的境界,从而借助可视可感的诗歌形象来传达其真挚浓烈而又幽约深曲的深思。全诗词藻华美,含蓄深沉,情真意长,感人至深。

说是咏物诗也对,说是对亡妻的思念也对,但《锦瑟》更多表现的是诗人由对“佣书贩舂”到进士及第,再到卷入党派之争,两边受猜忌而不被重用,再到唯一可以稍稍慰藉失落的妻子逝去的经历,回忆之中而心生感慨叹息。他深憾青春易逝、功业无成,光阴虚度却碌碌无为,因此悔恨无穷。诗人早就预知到自己的未来却无能为力,只余无限之惘然若失。或许作者借锦瑟自况,以“无端”二字尽现对自己遭际无可奈何的愁苦之情。

在这里非“知人论世”不得理解知人情绪,非“以意逆志”不得摆脱诗歌本身的束缚。唯有在“知人论世”基础上的“以意逆志”才能得李商隐诗歌之要旨。

六、结语

孟子谓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國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一个人可以与一乡、一国乃至天下的贤人做朋友,如若觉得和天下的优秀人物交朋友还不够,那就要上溯古代的优秀人物。“知人论世”说避免主观臆断的弊端,以正确的态度推测作者创作意图,较为系统准确地把握诗歌思想内容,了解作者精神境界且能达到神往而神交的境界,做到“尚友”。正是因为如此,“知人论世”说方才真正影响后世,成为中国千年以来文学批评的指导。

使用“知人论世”说应了解其概念及意义,并认识到“知人”与“论世”之间的关系。对理论作用对象的研究应专注于文本且涉及作家思想与生平、时代背景,但不可不囿于作家品格,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同时,使用“知人论世”说时联系“以意逆志”等其他理论并进行综合运用。在这种思想指导下,“知人论世”说方可发挥巨大作用,推进研究者对文学的认识。

参考文献:

[1]左丘明.左传·襄公二十七年[M].北京:中华书局,2007:4.

[2]孟子.孟子·万章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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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杨守敬.学书迩言[M].日本:西东书房,1912.

[7]陶九成.书史会要[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7.

[8]李亚静.论中国古代文学教学赏评方法——“知人论世”与“以意逆志”[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科学版),2018(6):15.

责任编辑:杨国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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