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喊叫(组诗)

2019-07-02 01:11程大宝
诗歌月刊 2019年6期
关键词:诗刊农夫

无来由的爱

突然觉得步履轻盈

像进入一个圈套,像梅花被雪死死按住

像我们无来由的驻足,回首

你说的爱有时就是盛开与枯萎的重叠

有时就是在母腹中的突然夭折

轻声喊叫

挑选西瓜时母亲总是轻拍

那“嘭嘭”的声响我们熟视无睹

此时的她却像一个幸福的新娘

回家的路途母亲满面春风

进门时她怔怔地看着我们,而

我们却围着她催促切开红瓤的西瓜

在那些甜蜜突然崩溃之时

母亲说她能听见西瓜籽轻声的喊叫

竹里的梯子

每一竿竹里都有一架梯子

这样,我们才明了竹的一生就是登高

登高其实也很随意,就像我们的

拾阶而上,一肚子层叠的言词

早开的花有时就是一种乞求

蓝天高远,云朵悠闲,人影若隐若现

仰视,眼前的人都架在摇晃的竹上

俯视,无影,唯闻竹林深处啄木鸟笃笃的敲击声

肯定又怀疑,像有时的遣词

我们一遍又一遍地踩着稀疏的竹影

忽然有了一种劈开自己的想法,而

几株枯竹已经爆裂

把那已朽的小梯子安放在巍峨之上

不解的张望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衣着光鲜

那分明是我们逝去的往事

蓝天高悬,悠然起伏

多么像所有生命体的胞衣

唯有龙卷风出现,像脐带,孤悬头顶

让你直视自己的出生而局促

忧伤,是羊水在风暴前溃破时不解的张望

田野的棋盘

树枝摇曳,提示风将消失

梨花落后清明雨

树那边传来乌鸣的声音

它们不关注今日的鸣叫与去日的不同

所有劳作的人像落在棋盘里的棋子

溪流舒缓,他们移动

如我们想象中温暖的擦拭

春树暮云,人们直起腰

洗净脚上的淤泥走上田埂

像谁重新摞起棋子

那些凡俗和庸常者获得上天的垂怜

高贵和亮丽者沐浴一阵清风

二月天的农夫

泥土开始呼吸

深埋的虫鸣裹挟细雨声涌进窗户

像一位孤独的农夫从地里挖出红薯

像一截肢体,被分离

树影摇曳,纠结于将至的暖风与严寒的替换

纠结于泥土变成食物,铁粉变成刀

纠结于它们形态的改变对世事的益损

天使的翅膀是形而下的彰显

形而上是它们的飞翔

是它们死也要死在路上的我们看不见的影像

它们属于农夫,像慢电影

让我们胆颤心惊,在二月的绝境

当农夫让锄头与红薯相遇

请抬头仰望星辰,把其中的一颗当作他的灵魂

雨前及雨中即景

跪倒在先人的祭坛,正是宣读着站立的陈词

屏幕里活着的亲人正擦去生活中的印迹

一桥如感叹,帐然跨出

负荷过桥,肩上是一担一生的来去匆匆

吱吱叫的木桥释放着久蓄的疼痛感

子子孙孙的谷粒也如晚归的鸦雀唧唧,及至

你在云中登高,山谷日渐消瘦

树梢的苹果等待缺口,砧板上的坚果等待一击

云朵飞离将响的雷声,骤雨晨读般书声阵阵

湿漉漉的孩子们,站在屋檐下

嘻嘻哈哈谈论着雨滴击打尘土的共振

竹林中折返

折一竿竹,折断山坡不舍的牵扯

折断内心虚空的余音袅袅

竹动如手势,竹静似凌空

趁余温尚存,驯鸟人没有走远

青涩的粗砺如羞涩还在

去皮、打磨,钻几孔迫不及待张开的嘴

灌满台词与历史剧的场景

去除妖娆和摇摆,打马踏浪而过

怀揣竹笛的人,没有风过竹林

你就折返

茶枝上的新芽

完整的杯子刚好够我容身

茶叶是我的将醒未醒

门外的鸟鸣声正好,孤直的炊烟

恰好隐身于厚厚的积雪的屋顶

门口的一双鞋子,陈述着

父亲还会去即将冒出新芽的茶园

母亲烧起一壶水,同时在厨房里洗刷餐具

洗刷着积垢的杯子和我

一双手就是一畦茶园,惊蛰已经来了

我还在做梦,翻看着过往的旧账。而

父亲已经穿好鞋出门。灶上的水已经烧开

那蒸汽击打水壶的金属声惊醒我

看茶枝像磁棒吸附铁粉,竖起一根根

锋利的针

我们涉水过河

沿着河水逆流而行,它们有

柔软的抵抗。身后的聚合是

它们的多种语言,因我们的涉及

而终于启开尘封的口。所以

它们感谢我们,让跃起的鱼

同我们一起试着回忆温暖的四月

我知道这些感动只出现在小局部

更大中似乎无序,仅有前行的推力

像一根繩索试图慢慢捕捉,然后

一个一个打起节,把一张大网撒出去

收获我们无法看见,也无从把控

此时微风轻拂杨柳

我们上岸,路经再次绽放的夹竹桃

感谢他们

许多事物都尚未命名

犹如破镜面之湖的石头抛出之时

你说是悲伤还是怜悯

看那个手握薯片的孩子

他的欣喜似乎是同红薯一起长出来的

红花绿叶包裹着他

他,不知道感谢它后来的脆

一位老者起身后,沒有拍去黏在衣服上的

灰,只是对着湖面挥挥手

他们相互背负,快乐相见

而我,站在桥上

用过去的青春感谢他们

夜晚,寺院旁的一棵树

夜晚里长出一棵树,它不是

树。它站在一座寺院前

像一位护卫者,也像一个

窥视者。它一言不发,顶着

厚重的黑。有人经过

它有时半睁开眼,有时

它轻轻晃动一下身体。但

没有人注意这些细节

他们说说笑笑走过去

不担心它以及它的影子会压倒他们

更想不到它会发声,它会说出

一个词,而黑暗里所有的树叶

都在表达

人生故事

我们都是这样活在一个故事里

有时候,各自负气跨过几个章节

这样就打乱了先前的构思

那些挣脱的将就未就,像垂悬的槐蚕

这时候有风吹来,翻动书页

很多人在图书馆里翻看剧终的情节

槐树上的槐蚕也在风中来回荡

兴奋,惆帐。懊丧,激昂。抬头或者俯首

也有一直注视着前方

此时,我们面前成为一汪海洋

书中的海鸥飞走了,只剩下那些游鱼的字

贝壳类的标点,而图书管理员

重重地合上那扇朱漆的门

唯有关门声涌过来紧紧抱住我们

向晚河边的柳树

柳树冒领一个过路人的身份

向晚时踮起脚照河面的镜子

多么像翘首等待又极力掩饰的人

总有人知道原因,但他们不说

这个冬天,抱火而眠者其实不是

为了抵御不请自来的寒

也不是不戴面具,是躲藏在所有人的面具之后

词语中也有电阻,所以我们懦弱

所以我们把自己的小彷徨藏匿在即将到来的大悲悯

在这个大中,我们可以荡漾

荡漾一天叫徜徉

荡漾一季是忧伤

程大宝,本名程益群,供职于安徽医科大学。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国作家》《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清明》等诸多报刊,著有诗集《仪式感》。

诗观:我一直认为,写诗者应该有谦卑和“满腔怒火”的特质。谦卑让我们能同所有事物更接近,而“满腔怒火”能使我们独自呈现。点燃是随时随地的,只是那暗藏在土中石间的火花你能否在恰当的时候被发现,然后点燃,爆出那和你与生俱来的一丝光亮,照明或者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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