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堡宣言》与立宪民主党

2019-07-03 03:13杨晨
西部学刊 2019年5期
关键词:杜马科夫宣言

杨晨

摘要:俄国第一届杜马于1905年7月9日被突然解散,立宪民主党代表在震惊之余,愤怒地集结了杜马中的多数派在芬兰维堡召开会议,会后发表了《维堡宣言》。他们谴责沙皇解散杜马是违宪行为,同时呼吁民众拒绝交税和拒服兵役。尽管此举在民众中没有太大影响,但却遭致政府的打击,立宪民主党被宣布为非法政党,签署宣言的人或被捕,或被剥夺参选下届杜马的权利。这种情况迫使立宪民主党放弃了《维堡宣言》,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其在第二届杜马中的策略。

关键词:第一届杜马;维堡宣言;立宪民主党;恐怖主义

中图分类号:K512.4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CN61-1487-(2019)05-0057-03

一、维堡会议及《维堡宣言》的发表

1906年7月9日晚上,大约120名俄国立宪民主党人,80名劳动派和社会党代表在芬兰的维堡召开会议。[1]295会议接受了维纳弗关于向人民发出呼吁的建议,并决定每个党团应讨论呼吁的内容,然后将各种草案转交给一个由六名成员组成的联合编辑委員会,最后草案将于第二天提交会议。

在第二天的会议上(此时参会人数是152人),联合编辑委员会向会议提交了拟议文件的两部分草稿。第一部分解释了他们所说的政府决定解散杜马背后的真正原因,即沙俄政府拒绝接受杜马提出的土地法案。第二部分列出了要求民众采取的措施,以迫使当局改变其做法,即拒绝纳税和拒服兵役。代表们认为,由于国家杜马在批准下一份预算或明年征兵人数之前就已经解散,沙俄政府没有法律权力征收税款和征兵,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人民代表的批准。

尽管期间代表们对宣言内容还有所争论,但在解散之前,在场的所有代表都签署了这份名为《维堡宣言》的文件。不久之后,更多的代表签署了这份文件,使签名人数增加到180人。当然,这些签字人将为他们的行为付出高昂的代价。

二、沙俄政府的报复与立宪民主党对《维保宣言》的初次讨论

为了阻止《维堡宣言》的传播,沙俄首相兼内务大臣斯托雷平严令国内所有拥有印刷机的人禁止印刷这份文件。此外,警方对办公室和私人住宅进行了无数次搜查,逮捕了数千名被怀疑“不可信”的公民。斯托雷平敦促各省省长采取“最果断的措施”,对付在农民中散发宣言并煽动对政府采取革命行动的前杜马代表,这主要是针对立宪民主党中的左翼分子。然后,沙俄政府根据《刑法》第129条对签署《维堡宣言》的所有人提出正式指控。经过一年半的时间,此案才开始审理,但在此期间,被告被剥夺了竞选第二届杜马的资格。最终,共有166人被判处3个月监禁,并被禁止从事政治活动。[2]183

沙俄政府的报复还没有结束。一些《维堡宣言》的签字人在抵达其选区时被逮捕,或被驱逐出其居住地。[2]184许多贵族签字人被驱逐出他们的市政府或地方自治政府。第一个惩罚签署人的贵族大会在库尔斯克召开,驱逐了多尔哥鲁科夫、A.N.冯·拉特森、V.E.亚库什金和I.N.什尔津。根据当时的消息来源,截至1906年9月底,共有22个贵族签字人受到这些措施的影响。①

沙俄政府的报复措施使得立宪民主党开始思考《维堡宣言》的内容。《维堡宣言》在当时是一个紧要的和有争议的问题,因为它与杜马解散后立宪民主党人应该采取的策略有关。大多数立宪民主党的积极分子继续提倡合法的斗争手段,他们认为,这是党赢得第一届杜马选举的关键性因素。[2]184另一方面,少数派人士指出,当局现在留给他们的只有采用议会外的、甚至革命的斗争手段。大多数人希望独立参加即将举行的选举,只在地方和临时的基础上与中间派的温和派建立联盟,少数派则赞成与左派合作,这不仅是因为选举原因,而且也是为了与革命者协调党在杜马之外的活动。

7月15日,在沙俄杜马解散后的第一次立宪民主党中央委员会会议上,《维堡宣言》的议题占了很大的篇幅。第一天,有64人参加了中央会议和省级代表会议。第二天出席人数降至46人。[3]593会议记录显示,出席会议的三分之二的省和市委员会的代表表示,他们的组织拒绝接受《维堡宣言》,因为该宣言无法执行,同时还有另外三名成员认为该宣言过于脆弱。只有四名省级代表宣布,他们的组织赞成现有的“宣言”,并相信该宣言有可能得到执行。

联席会议第二天的辩论,《维堡宣言》再次占据了中心位置。然而,这一次与会者表达了他们自己的意见,而不是本组织的意见,结果就不一样了。许多人都认为应该批准《维堡宣言》。比如中央委员盖森,他说:“出于对国家杜马决策委员会的尊重,我们必须批准《维堡宣言》。但它的实施并不是立宪民主党员的事,我们不能转入地下。”[3]600他还反对与其他政党达成任何长期协议,特别是与革命者和右翼的长期协议。[3]602

格雷德斯库尔也为《维堡宣言》辩护。他说,当局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的选择:如果立宪民主党的代表们没有反对政府的所作所为,那么党就会转向和平革新党那一类的政党。他说,《宣言》并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具有煽动性,因为主要是由如乌鲁索夫公爵和穆罗姆采夫等温和派人士签署的。他最后说,如果政府宣布选举日期,并接受他们的条件,那么党就可以放弃“宣言”,回到议会的斗争手段上来。

捷斯连科则表达了一种非常激进的观点,他不仅捍卫《维堡宣言》,而且主张与革命者携手对抗政府。他甚至建议党大胆地在军队中宣传:“每个人都为了政治目的而使用军队,而且我们在军队中有许多追随者。”[3]603他提醒听众,大多数发言者把合法性与公开性混为一谈。他继续说,党一向倾向于公开行动,但从未不惜任何代价坚持合法性,并在许多情况下无视法律以实现其目的。他说,无论如何,让革命者做卑劣的工作,而立宪民主党人则坐享其成而不弄脏自己的双手,这在道义上是不对的,同时他们还会受到诋毁他们的人的指责。

只有罗季切夫等少数人认为,虽然原则上他不反对《宣言》,但应该放弃该宣言,因为它没有得到公众的支持。如果政府未能及时召集下一届国家杜马讨论预算,党应保留反对政府的宣言。

最后大会通过了一项决议,禁止与右翼结盟,同时允许成立“与左翼运动和政党建立信息委员会”。这次会议显示出,立宪民主党组织与个人之间的矛盾,整个党关于《维堡宣言》的问题,已处于分裂的边缘。

三、维护党内团结和对《维堡宣言》的最后挽留

立宪民主党第四届代表大会在芬兰(定于1906年9月24日至28日)召开。②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大会的主要任务是维护党的团结,而不放弃公开和非暴力政治活动的承诺。中央委员会和大会主席帕维尔·多尔戈鲁科夫公爵在开幕词中对此作了大量阐述。他说,媒体和公众舆论认为党内的分裂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这种情况绝不能发生,因为立宪民主党是唯一一个致力于在俄罗斯建立宪法秩序的有组织的群众党。由于俄罗斯政权仍远未立宪,立宪民主党尚未完成其全国任务,因此应保持团结。

随后,纳博科夫、格雷斯库尔和米留科夫发表了他们的报告。其中最重要和最有争议的是米留科夫的报告,这些报告对讨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争论的主要焦点是他的第四个论题,其中指出,在当前情况下,由于不可能执行《维堡宣言》的建议,特别是呼吁拒服兵役的建议,因此大会不能将消极抵抗作为一种立即现实的斗争手段。米留科夫最后说,这是中央委员会的官方路线。[4]182

V.M.弗拉季斯拉夫列夫不赞同米留科夫的报告观点,他承认《维堡宣言》不可行,但要求党采取革命策略。[1]306A.A.托卡尔斯基呼吁采取比米留科夫所建议的更为激进的路线。A.I.辛加雷夫则宣称,批准米留科夫的第四个论题就相当于政治自杀。许多省级代表也表达了类似的意见,他们指责领导层“背弃”他们以前的承诺,即他们宣布支持《维堡宣言》。[4]184最后,M.L.曼德尔希坦对中央的整个态度和政策进行了猛烈的抨击,说通过米留科夫的论断等于“卡诺莎觐见”(即向政府屈服)。他的讲话受到了一群极端倾向代表的支持,他们立即决定起草一份反提案。

辩论于9月27日恢复,以彼得伦克维奇为中央辩护的长篇和非常情绪化的讲话开始。他讲话的主旨是防止党内分裂。他说,对米留科夫所提意见的观点分化,不足以证明党内分裂是合理的。虽然他自己会投票赞成第四个论题,但他也可以接受否决它。[5]505D.I.沙霍夫斯科伊声称该党不应偏离其经过考验的策略。辩论结束时,N.A.奥格罗德尼科夫以30名代表的名义提出了一项决议,要求立即呼吁地方委员会开始执行《维堡宣言》建议的措施,以取代第四个论题的措辞。[5]505

代表在晚间会议上对该决议进行了最后表决,前三项决议以压倒性多数获得通过。[6]47修改或完全取消第四篇论文措辞的提案以89票对53票被否决,而中央的全部提案以84票对44票获得通过,但反对中央决议的人却没有被动地接受他们的失败。

9月28日,即大會的最后一天,24名代表提交了一份文件,对通过的决议提出了严厉的批评。他们宣称,决议埋葬了《维堡宣言》,因此对党和整个解放运动都是非常不利的。他们要求将这份文件以及已被大会否决的决议草案列入会议记录。[6]47另一方面,卡卢加的I.L.托尔斯泰伯爵批评批准的决议,因为其中没有承认《维堡宣言》是一个政治错误。

这次大会最后宣布,关于土地问题,他们宣布完全反对斯托雷平的方案,并说土地问题只能在立宪民主党方案的基础上得到解决。关于《维堡宣言》,一方面,大会决定继续将该宣言分发给民众,“以便使人民了解消极抵抗的概念”,另一方面,“在任何条件下都不建议立即执行该宣言”。[6]49这表明立宪民主党迫于实际压力,实际上放弃了《维堡宣言》。最后通过的决议涉及对斯托雷平政府的态度,重申解散国家杜马是违宪的。它继续谴责政府的镇压政策,特别是其臭名昭著的战地军事法庭政策。它谴责政府鼓励和支持的右翼极端主义组织的大屠杀活动,宣布“以任何名义支持反宪政的行为将被视为对俄罗斯人民的敌对行为”。[7]128

四、立宪民主党与左翼恐怖活动

虽然这些决议以及他们语言的措辞,对左翼都是一张空头支票,但进一步恶化了立宪民主党和当局之间的关系。更糟糕的是,立宪民主党拒绝改变关于革命恐怖的政策。

随着第二届杜马会议开幕日期的临近,对革命恐怖的态度问题变得更加紧迫。1907年2月10日,科米萨罗夫在立宪民主党中央委员会的一次会议上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说,右派无疑会在杜马提出这一问题,以诋毁立宪民主党的名誉。因此,该党必须澄清其对恐怖主义行为的立场。他说,他本人谴责恐怖主义和暴力,无论从哪个方面。[7]128他得到了L.I.佩特拉吉茨基、A.S.伊兹戈耶夫、P.B.司徒卢威的支持,而F.I.罗季切夫、P.N.米留科夫、D.D.普罗托波波夫坚决反对立宪民主党这一问题上政策的任何改变。普罗托波波夫坦率地说,出于政治考虑,他们不能谴责左派的恐怖。最后,立宪民主党中央通过了一项决议,强调党对革命恐怖政策对杜马党团的约束力,并指出,任何谴责革命恐怖的建议都必须予以拒绝。[7]129

立宪民主党拒绝谴责革命恐怖,并不是因为他们想借恐怖分子夺权,同时不用鲜血玷污自己的双手。1907年初,革命势头正在衰落,不再对政府构成真正的威胁。因此,当时立宪民主党希望通过恐怖活动获得权力的说法是完全不正确的。然而,他们对恐怖的态度也不明智。他们当时拒绝谴责革命恐怖活动,似乎是因为害怕失去选民和新一届杜马中左派同盟的支持。事实证明,立宪民主党为获得这种合格的支持付出了高昂的代价:除了拒绝放弃《维堡宣言》外,拒绝谴责恐怖还让斯托雷平政府继续把他们当作一群隐秘的革命者。此外,斯托雷平也认为他们比公开的革命者更危险。根据斯托雷平的传记作者的说法,“政府的镇压运动是以特别严厉的方式针对立宪民主党的”[8]189这一事实可以推断出这一点。

小結

《维堡宣言》是立宪民主党的杜马党团在第一届杜马被解散之后的声明立场的文件。很多材料说宣言的发表是立宪民主党的一次情绪化的报复行为,其实不然。早在杜马解散前的一段时间,立宪民主党领导人就对杜马解散做了准备,但是并未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另外一个导致《维堡宣言》发表的原因是,立宪民主党对形势以及民众情况判断不清。比如在省代表的记述中所包含的信息不是根据统计上合理的调查得出的,G.V.维科夫斯基关于莫吉列夫省农民情绪的报告是基于他同七个农民谈话的结果。再加上对于党纲的坚持,《维堡宣言》不得不发表,且不能轻易否认。此后,《维堡宣言》便成为烫手的山芋:

1.《宣言》号召人民拒绝纳税和拒服兵役来反抗政府的要求,未得到人民的积极响应,这让政府抓住了把柄,以围剿《宣言》的签字者,使其失去竞选新一届杜马的资格,让一大批第一届杜马中活跃的立宪民主党党团的领袖(包括杜马主席穆罗姆采夫)不能参与第二届杜马竞选,使其在第二届杜马中的力量大大削弱。

2.鉴于《宣言》在执行时遇到的冷场,加之斯托雷平政府对其进行的围剿,使其在第二届杜马中的活动策略相较第一届杜马时有所收敛,以至于在某些问题上让步过多,错失机遇。

3.立宪民主党在讨论《维堡宣言》的执行策略时,为了不失去选民和左派同盟的支持,他们选择同左派联盟,并拒绝谴责革命恐怖活动,这使得立宪民主党在竞选第二届杜马时占据了有利地位,但在第二届杜马开会时,不得不受到来自右翼杜马党团的攻击,从而使他们在通过法案时处处掣肘。

总的来说,立宪民主党人在第一届杜马解散后发表的《维堡宣言》,号召广大国民对政府进行消极抵抗,拒绝纳税、服兵役,并未引起很大反响。究其原因还是其自身不够成熟,对形势判断不清,同时采取这种非暴力的抵抗活动在于避免正面的武装冲突,使俄国免于陷入激烈的革命之中。但这种妥协策略并未赢得沙皇政权的合作,沙皇也没有履行《十月宣言》中的承诺,相反,使立宪民主党自身陷入尴尬境地。

注 释:

①Rossiiskii istoricheskii gosudarstvennyi arkhiv (hereafter RGIA),f.1278,op.1,d.204,ll.p9–10.

② O.V.Volobuev,et al.,eds.S″ezdy i konferentsii Konstitutsionno-demokraticheskoi partii:1905–1920.Moscow:Rosspen,1997.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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