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析“新大众艺术”之“新”的内涵

2019-07-13 09:02河北大学文学院071000
大众文艺 2019年23期
关键词:加特工人阶级传播方式

(河北大学文学院 071000)

“新大众艺术”是霍加特于《识字的用途》(The Uses of Literacy)中提出的理论概念。在霍加特的视域中,新大众艺术(the newer mass art)主要指20世纪50年代英国的新兴大众艺术,包括各种报刊杂志、电影、流行音乐等。所谓“新”,是霍加特将之与20世纪30年代的英国工人阶级艺术对照得出的结论。本文将从新大众艺术的表现形式、内在价值理念、传播方式与交流方式入手,来探究新大众艺术之“新”。

一、表现形式之新

霍加特看到,新大众艺术以个性化、简化、碎片化为主要手段,建构出一系列崭新的表现形式,使之成为其鲜明特征。

首先,个人化的表现形式主要指新大众艺术意图使自己的话语抵达“每个人”的内心,故借用了工人阶级带有亲密感的话语方式,以营造“无意识的亲密世界的美梦”。霍加特指出,工人阶级看重亲密化的感觉,新大众艺术也以营造亲密感招徕群众1,如大众读物中常常出现“汤普森先生,别说了”之类的带有个人化特征的标题。这种“个人化”看似诚意十足,它使受众觉得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亲密,实则是为所有人塑造的亲密。

其次,简化主要指新大众艺术通过最简单的语言、最简单的架构接近受众,展示给受众的事物越直观越好。霍加特指出,简化是“成功的‘个人化’之必然结果”2。原因在于,若要让受众亲切地感受到新大众艺术向他们提供的东西,必然要剔除一切可能引发思考的因素,这样素材便可直接与受众产生关联。霍加特认为,流行小说家尽量避开描述而尽快转入对话即为典型的简化。简化摒除了思考,最终会导致受众的接受水平将停留在较低的层次上。

最后,碎片化指新大众艺术的素材简短零碎之特征。霍加特认为,所有杂志都假定它们的读者是一阵风而过的,若要招徕读者,就要调整写作策略,通过简短有趣、令人惊奇的故事吸引眼球。这就是碎片化的叙事技巧,在具体操作手法上体现为东拼西凑。在霍加特看来,由于素材都是短小的、互不相干的,因此它们必须具备某种特质才能吸引读者,这种特质就是轰动化,使用轰动化表现形式的典型代表是性与暴力小说。

二、价值理念之新

霍加特认为,起初,新大众艺术借助工人阶级艺术的价值观(如群体意识、宽容和慈悲、活在当下)走近工人阶级群体,然后巧妙地偷天换日,使之摇身变成民主平等主义、不受限制的宽容和自由、进步主义,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价值理念。

首先,新大众艺术将工人阶级的群体意识改造成了“民主平等主义”。之前,苦难的生存境遇使工人阶级形成了一种强烈的群体意识,即在群体中感到温暖、友善,企望大家都遵从群体观念行事。霍加特指出,为了招徕工人阶级,新大众艺术打出了“民主平等”的幌子,一再声称“我们都是普通人”,营造了一种所有人都属于同一群体、所有人都一样好的假象,进而排斥特立独行之人。结果如霍加特所言:社会沉醉于为“普通人”打造“民主平等”的神话而不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其次,新大众艺术将工人阶级奉行的宽容和慈悲变成了不受限制的宽容和自由。霍加特指出,生活中的许多艰难困苦让工人阶级对道德上的错误感到迟钝,所以他们养成了宽容、慈悲的习惯,如对妓女、对单身汉等“异类”,他们都持宽容态度。新大众艺术却将一种“几乎不受限制的内在自由观念”3注入其间,推动宽容、慈悲发展成不受限制的宽容和自由,使之失去了原则和效力。霍加特看到,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几乎不加反对地接受了所有东西4。

最后,新大众艺术为工人阶级“活在当下”的信念穿上了“进步主义”的外衣。在生活贫苦之时,工人阶级假定“生活注定得不偿失且困难重重”5,故养成了“及时行乐”和“活在当下”的精神传统。新大众艺术利用了这种精神传统,在新大众艺术品中注入了“进步主义”元素。霍加特指出,进步主义主张摒弃过去,认为现在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这让人们觉得过去已成为贻笑大方的“老古董”。于是,社会高唱着美好时代的赞歌一路向前,过去的一切被弃置一旁。

三、传播方式与交流方式之新

霍加特看到,与工人阶级艺术相比,新大众艺术的传播方式与交流方式发生了极大变化。在传播方式上,工人阶级艺术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受众自发参与,新大众艺术则借助大众传播扩展其影响,同时依靠某种公众效应迫使公众加入新大众艺术的潮流;在交流方式上,受众失去了自主参与、亲密无间的快乐,变为高度的被动接受者,并养成了怀疑一切的态度。

首先,新大众艺术的传播范围之广、影响之大,与大众传播密不可分。霍加特认为大众传播的主要形式包括广播电视、报刊杂志、书籍电影等,其特点是“所有这些活动都定期面向非常庞大的受众群体,且相对不受阶级、收入、背景或地域的影响。”6新大众艺术一直在尽可能争取更多的受众,大众传播的特性恰好符合其需求,因此,二者达成了良好的协作关系,合力创造了更丰富、更廉价的娱乐消遣形式。可以说,正是大众传播为新大众艺术的风靡一时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其次,大众传播具有一公众效应,这形成了新大众艺术的隐性传播方式。霍加特看到,并非所有人都对新大众艺术充满好奇,比如当问起人们为何收听大众化的无线电节目时,他们的回答竟是为了拥有“和其他每个人一起‘谈论的东西’”7。对他们来说,真正重要的是借无线电节目融入一个庞大的群体,和别人谈论共同的话题,以使自己有一种群体归属感。可见,这种公众效应不仅会对独立的个体产生影响,甚至会迫使个体融入新大众艺术。

最后,在交流方式上,受众处于高度被动接受状态,并以怀疑态度面对一切。霍加特指出,造成这一变化的原因有二:其一,新大众艺术意图让受众保持被动接受状态,让他们欣然接受新大众艺术提供的一切却从不发问,因此受众被引导着、而非主动地去感受一件又一件事情;其二,在大众传播时代,受众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为了使自己不被欺骗,他们时刻对外部世界保持警惕,结果,受众在接触新大众艺术时,始终保持着怀疑态度。

总之,在霍加特看来,与20世纪30年代的工人阶级艺术相比,新大众艺术建构了以个性化、简化、碎片化为主的崭新表现形式,发展出了一套新的价值理念,还拥有新的传播方式和交流方式。霍加特看到了新大众艺术对受众的双重影响:既可以激发受众的求知欲和文化追求,但也易使受众陷入高度的被动接受状态,甚至导致精神的渐次麻痹。

注释:

1.[英]理查德•霍加特.《识字的用途》.李冠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89页.

2.[英]理查德•霍加特.《识字的用途》,李冠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90页.

3.[英]理查德•霍加特.《识字的用途》,李冠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66页.

4.[英]理查德•霍加特.《识字的用途》,李冠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67页.

5.[英]理查德•霍加特.《识字的用途》,李冠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20页.

6.Richard Hoggart. Speaking to Each Other Volume One: About Society. Penguin Books,1973. P135.

7.[英]理查德•霍加特.《识字的用途》,李冠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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