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字缘

2019-07-15 03:35张正
黄河黄土黄种人 2019年6期
关键词:股长小杜广电局

张正

20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还在很偏僻的乡下一所村办小学教书。学校刚刚装了一部电话,还是在镇教办主任一次次地催促下,校长才舍得掏钱安装的。原因是镇教办布置工作不方便,骑自行车来通知路太远,托人带信时间难保证。电话锁在一个专门请木匠打的小木盒子里,老师只能接听,不能打出。

那天上午,我正在教室上课,校长从办公室方向急匆匆跑过来,站在教室门口喊我接电话。那年月,电话是稀罕物,我奇怪:谁会给我打电话呢?我从来没有给人家留过学校的电话号码啊!

我气喘吁吁跑进办公室接了才知道,电话是《仪化房地产》副刊编辑小杜打来的,他通过114查询,辗转多次才问到我们学校的电话号码。他找我,是想告诉我一件事:广电局在招聘记者,他觉得我行,可以去试一下。

鄉下消息闭塞,我不知道招聘的事。

那时我一直迷恋着文学。写的东西,虽上不了大报大刊,却在本地的小报小刊上时常露面。《仪化房地产》是一家企业报,每月上、中、下旬各出一期,每期都有副刊。有一阵子,差不多每期副刊都用我的稿子。编辑正是小杜。但我和小杜,除了我给他寄稿,他给我寄样报和稿费,并没有更多联系。小杜在城里,消息比我灵通,看到电视上播报的招聘启事,立即想到了我。或许我在文字里流露了太多困在乡村的迷茫,表达了太多对外面世界的渴望。找到我,小杜颇费了一番周折。

我骑自行车进城去广电局报名,已是报名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天。

广电局招记者,也招播音员,我想报的是播音员。学师范类中文专业的我,大学里普通话多次得过奖,我一直有当播音员的梦。负责报名的工作人员却嫌我长相不符合播音员条件。来也来了,那我就报记者吧,反正写作也是我的爱好。

一个意外的电话,带给我一条重要的信息,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

那一次招聘考试,有许多事情让我印象深刻。有些细节至今记忆犹新。

当时广电局的殷局长,曾经是个文学青年,考我们的试卷,是偏文的。我这个学中文、爱好写作的,占了不少便宜。记得有一道填空题,填的是杜甫《绝句》的后两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是小学语文课本上的古诗,我刚好在教小学语文。

考试头一天晚上,我和镇中学教历史、政治的小糜长谈了一宿。小糜是我的高中同学,和我一样,都尚未成家,正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年龄,他为我猜题,果然让他猜中很重要的一条:1994年1月24日,江泽民同志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以科学的理论武装人,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这也是一道填空题。

有这样的“狗屎运”,加上平时的知识积累,我从报名的一百多人中脱颖而出。文化考试成绩,我排名第一。

面试这个环节,后来我才知道,出了小意外,差一点节外生枝:一位专家评委不同意录用我,原因是我偏胖,“可能没有劲”,扛不动摄像机。

幸亏我的报名材料中复印了几十篇我在报刊上公开发表的文学作品,殷局长惺惺相惜,对我另眼相看,最终他拍了板:“我们这次招人,也不都是用来扛摄像机的,文字好也是我们需要的。”

那位专家评委实在是看走了眼:20多年前我体重90公斤左右,20多年后我体重依然是90公斤左右;20多年前我力大无穷,20多年后我依然力大无穷,2017年元旦前夕,我在扬泰地区腕力精英交流赛中夺了亚军。后来那个连箱子加电池有20多公斤的摄像机,我一只手拎着,爬上政府五楼会议室,常常手也不用换,大气也不喘。

我们这一批仅录用3名记者,播音员无一人面试过关。

我们考试、面试的时间是1996年年底。大家都知道我被广电局录取了。可到了第二年春节后寒假结束,我还没有接到录取通知书或调令,即所谓的“二寸半纸条”,教办、学校都在催我:怎么说的,你走还是不走?不走,我们要给你排课了;走,我们就不排你了!

我不得不再一次蹬着自行车进城。

那时的我,社会经验不足,做事不得要领,我首先去问的是教育局人事股的吴股长。吴股长对我脱离教师队伍十分恼火,他坐在那里瞪着眼问我:“谁同意你报考的?你就这么随意,想走就走了?”我一下子蒙了,心凉了半截。

我赶紧去广电局问怎么办。有人把我指引到广电局人事股一位姓赵的女股长那里,我说了我在教育局碰的一鼻子灰。赵股长似乎很生气,“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教育局吴股长的办公室电话,大着嗓门说:“我们广电局招人,也不是我们想招就招的,是经过市长办公会研究同意的……”

我的耳朵贼好,听得到电话那头吴股长不再是训斥我的语气,差不多唯唯诺诺。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禁不住舒了一口气,心里像三伏天吃了冰淇淋一样爽,对即将投入的新单位充满了这样幼稚的荣耀感:广电局就是牛!你看人家说话这语气……

几天之后,我到广电局报到上班。

来了之后才知道,广电局的赵股长是时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的夫人,是个性格开朗的女性,做过许多年播音员,说话中气足,平时说话她也是大嗓门。难怪教育局吴股长一下子变得这么低调,全没有了跟教师说话的傲慢。

进广电局之前,在乡村教书,我像是被封闭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生存,四周云雾弥漫,眼界打不开。那种感觉,有一个现成的说法,叫“坐井观天”。我就是井底那只可怜的青蛙。现在,跳出深井,走进广电局,生活的大戏一下子在我面前拉开了宽广的帷幕。

同一批录取的3个人,其中一人斟酌再三,还是没有下得了决心,继续留在原来的企业。第四名得知这个消息,通过关系运作,两三个月后,成功替补进来。我们3个都是农村教师,考进广电局,我们实现了许多乡下教师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人生奋斗目标:跳槽进城。

生活是奇妙的,当一扇窗户为你打开时,你面对的世界,远比这扇窗户大许多。曾经帮助过我的两个人,小杜,很快也考到县级纸质媒体新闻单位,2003年县级纸质媒体整顿停办,他已是总编助理,后来辞职搞餐饮,目前在小城有五六家连锁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见与不见,我和他都是很好的朋友。偶尔遇到,哈哈大笑,拍肩揽腰。小糜,时隔一两年,他也考进纸质媒体,后来进了宣传部机关,现在是纸质媒体的“一把手”,正科级领导干部。我和他,从高中同学到做教师,做宣传工作,有30年在几乎一样的轨道上。

教育局的那位吴股长,提拔时,也进了广电局,任副局长,成了我们广电局“自家人”。谈到往事,大家不得不哈哈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一笑泯恩仇”,一切都在不言中,化解了许多尴尬。

一眨眼,大家都到了奔五、奔六的年龄,两鬓已染霜,回首往事,都有了笑看风云的宽容与豁达。

这就是生活。它跟我们的荧屏一样五彩斑斓、流光溢彩,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仅是其中一个或一组镜头。

在广电局,我写过稿,扛过摄像机,编过片,也客串过出镜记者,但我有勇气说自己做得最好的,始终只有一样:文字。“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辈子,我是吃文字这碗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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