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中“草”意象微探

2019-07-16 10:08魏敏
北方文学 2019年20期
关键词:旧诗新诗意象

魏敏

摘要:“草”意象,作为诗歌中使用频率极高的一种意象,无论在不同的时代还是在不同的诗人作品中,均呈现出了不同的表现形式。因此,本研究主要通过“草”意象在新诗和旧诗中表现形式的不同来解析其表达意蕴的细微差别。

关键词:旧诗;新诗;“草”意象

草是自然界中最常见的事物之一,它有着生命力强、生长周期长、种类丰富等特征。“草”凭借其本身所具有的丰富多彩的特性也使其化身为“草”意象,成为一个意蕴极为丰富的表象得以延续至今。纵观整个诗歌发展史,以“草”为意象的诗歌在整个诗歌文学中也不乏一席之地。

从战国时期开始,中国的贵族和士大夫们喜欢在诗文中以“香草”自喻,此处的“香草”通常是指一种具有特殊芬芳气味的草,人们对于“香草”和“杂草”的划分规则同样也适用于对一个人德行品性的划分。在诗歌的不同语境中,“香草”和“杂草”有时是指“君子”与“草民”的差别,有时则是指“贞士”与“奸臣”的区别。屈原开创了在中国诗歌中以“香草”比喻美德的先河,他的诗歌中通常以“香草”来表达自己的忠贞和高洁品行,据考证,屈原的《离骚》中大约出现了28种香草。在后世,以“香草”为代表的赞美模式成为了咏志、咏怀和感遇诗歌的基本模型,张九龄的《感遇》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张九龄《感遇四首之二》)

在张九龄这首诗的字里行间里不难看出,“兰”和“桂”只要逢天时即可“葳蕤”繁茂和“皎洁”秀丽。另一方面,春兰秋桂的欣欣向荣、生机盎然并不需要“美人”的赏识,仅仅是出于它们自身的本性。该诗同样借助“兰桂”的喻意,淋漓尽致的表达了诗人对自己高志美德的感叹。

除了“香草—美德”这一修辞模型之外,还有其他三种典型的关于“草”的表现方式。第一种是“春草—伤别”模型(包括“思远人”)。这一模型较早的例子是出自汉代的《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和《饮马长城窟行》,不久之后江淹在他的作品《别赋》中诠释出了更为经典的“伤别”含义,后世的诗词中绝大部分关于“春草”的写法都是从江淹这里衍生出来的,例如王维的《山中送别》、白居易的成名作《赋得古原草送别》以及南唐后主李煜的《清平乐·别来春半》均是以江淹的“春草”为写法依据。第二种是“秋草—悲秋”模型。这一表达模型的起源是战国时期楚国宋玉的《九辩》,在后世中具有相似含义的表达就有汉武帝刘彻的《秋风辞》、李白的《古风·胡关饶风沙》以及曹雪芹的《秋窗风雨夕》。第三种模型可以称为“芳草—状景”模型,这一模型的发展是在唐代以后才逐渐变为诗歌表达的主流。与以上两种模型不同的是,以上所提及的“芳草”可以替换为“细草”、“幽草”或“碧草”,这一模型常常与第一种“春草—伤别”模型相互穿插表达,这一模型的典型代表有崔颢的《黄鹤楼》、李清照的《满庭芳》以及张耒的《风流子》。总的来说,以上“香草—美德”、“春草—伤别”、“秋草—悲秋”以及“芳草—状景”这四种关于“草”意象的主流表达模型基本主导着中国古典诗歌对于“草”的书写框架,但不排除极少数反例的诗歌。

在中国近现代的诗歌作品中,充满激情的诗歌创作者们并没有简单的趋同于中国古典诗歌中关于“草”的四种典型模型,他们很少从“香草—美德”、“春草—离别”、“秋草—悲秋”以及“芳草—状景”这四种既有的表达模型中简单的照搬“草”的含义。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新体诗歌的萌芽和发展往往是时代和诗人综合交互影响的结果,这种互相影响的结果就是诗歌的创作者们会自发的避免让自己进入到概念化、通俗化、模板化的思考僵局中。正因为如此,早期创作的关于“草”的新体诗歌中,我们常常能够看到一些十分具有个性化的表达模型。现代主义诗人穆旦就是这样的典型创作者,他的诗歌作品《春》里面出现的关于草的描写:“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我们似乎可以在眼前看见绿色的火焰在灵动的闪烁;在他的诗歌《诗八章》中,“草”同样化身为充满爱欲的植物意象,形象生动的用呼吸扩展出自己的一片空间。

骆一禾的《青草》也借助“草”意象抒发款款爱意,但是与穆旦《诗八章》不同的是,骆一禾在这里主要是在表达一种感恩之爱。骆一禾的《青草》开头提到了这样的一句:“那诱发我的/是青草/是新生时候的香味”。这是“青草”与我们初次见面的样子,青草的呼吸在我们的鼻息间形成香味。在这里,青草的初始气味既是贯穿全诗的浪漫线索,又是表达爱意的最初始意象。在诗中,青草开始幻化为一位“女子”的形象,不同顏色的花朵像是她在更换的新衣裳,她的身体不仅仅散发着清香,而且给我们源源不断的提供诸如“山板栗”、“山白果”、“游冬”、“贞蔚草”等草药,除了草药之外,她还给我们提供了济贫救饥的“老苦菜”。正是青草的存在让我们不至于“饿死”,还让我们的“妻子”从难产中平安度过。

在骆一禾的笔下,“青草”看起来外表无比柔弱,然而在青草的背后却包含大德行,能无怨无悔的帮助人们渡过难关,所以诗人对“青草”的颂赞伴随着投向“她”和“大地”的感激的目光。整首诗的语调和措辞都是柔软的、安祥的,像是带着青草气味的丝织品那特有的洁净。骆一禾的诗歌一方面强调“太阳当顶,独自干旱”的决绝和魄力,这可以理解为一种分布于世界的热血、火焰和生命的顽强;但另一方面他又强调“弱德”的存在是合理的,声称自己“生为弱者”、“我不愿我的河流上/漂满墓碑/我的心是朴素的/我的心不想占用土地”,这种看似矛盾的强与弱、硬朗与柔软之间的对立正是骆一禾诗歌的魅力所在。

在戈麦《没有人看见草生长》一诗中“草”成为了完全内在的、不能被人真正看到的事物,因为“草生长的时候,我在林中沉睡”。我们只能在梦里面与草相遇,而且梦中的“草”还是一些变形的版本:“我最后梦见的是秤盘上的一根针/突然竖起,撑起一颗巨大的星球”。“草”在这里是以另一种形式的事物显示着精神上的尖锐和痛感。事实上,戈麦诗中的“草”被他以怪诞的形式呈现在我们的眼前,进而演化成为一种在表象和观念之间撕裂、搏斗的存在,戈麦的诗歌中对“强度”恰到好处的拿捏,使他的诗歌有了一种哥特式风格的感觉。诗人善于将“草”在不同的事物间转换,那么作为读者的我们难免会有这样的疑问:这根“草”究竟是何种情绪的化身?从诗中出现的各种比喻的形式来看,最可靠的理解是草是一种“紧张感”的衍生意象。这种紧张感在不知不觉间潜入我们的内心深处,在我们没有任何察觉的时候渐渐地生长,最终撑破了我们的心灵。这不断变幻形状的草,终于还是逃出了我们内心的边界——草的内在性,从“我感到草在我心中生长”的状态,最终转变为“但草不是在我心中生长”的状态。戈麦这首诗的最后这样写道:“当我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我己经永远生活在一根巨草的心脏”,这时我们可以认为这种“紧张感”己经像梦魇一般成为他无法摆脱的困境。

在中国诗歌悠久的发展历程中,即使是自然界中最默默无闻的小草,我们也能在诗歌中找寻到它们的影子。“草”在古代诗歌中可以理解为诗人精神上的一种寄托,而在新体诗歌中凭借诗人开放大胆的思维使得小草这一形象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看似卑微无闻的小草也可以引发出令人觉醒的深刻形象。我们所看到的关于“草”意象这一系列的演变,究其本质,与其说是承载了中国诗歌创作者们对于“草”的心血凝聚,不妨说是几千年来中国诗歌意象发展的缩影。

参考文献:

[1]洪子诚,奚密,吴晓东,姜涛,冷霜等编.百年新诗选(上下册)[M].北京:三联书店,2015.

[2]萧开愚,臧棣,张曙光编.中国诗歌评论  诗歌的重新命名[M].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

[3]谢冕,孙玉石,洪子诚主编.新诗评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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