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长征老红军的革命初心

2019-07-22 10:48王万平钟燕林
文史春秋 2019年3期
关键词:红军爷爷

王万平 钟燕林

我的爷爷王汝中,1914年6月生于江西省瑞金下坝乡(今瑞林镇)里布村,他16岁时参加了红军,1937年7月加入中国产党,参加了第四次反“围剿”战争和长征,参加过著名的平型关、陇海、淮海等战役,历任八路军一一五师师部警卫员、骑兵连排长、连长,一一五师二网一营营长,多次负伤并立功受奖。解放后曾担任下坝公社副社长。无论是在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还是在困富民安的和平年代,他始终践行着那颗赤减的革命初心,彰显了一位老党员、老红军的崇高风范。投身革命斗志高

1932年7月底,刚结婚没几个月的爷爷积极响应“武装保卫苏维埃”的号召,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他一入伍就跟随林彪率领的红一军网赶赴抚州,担任通讯员职务。爷爷虽不识字,但人很机灵,意志顽强。在抚州乐安的围城攻坚战役中,爷爷投身战火、冲锋陷阵,红色的追随,艰苦的战役,锤炼了他英勇无畏的斗志。

1932年冬,蒋介石调集约50万人的兵力,分左、中、右三路对红一方面军和中央根据地进行第四次大规模“围剿”。中央苏区军民积极备战,沉着应对。爷爷所在的红一军网也参加了战斗。当时,红一军网在林彪的指挥下,向乐安城发起主攻,激战一天,并无突破。次日,红一军网又联合红三、红四军网进行围城猛攻。红军攻下宜黄城之后,红一军网撤回宁都一带进行休整。

1933年1月,红一军团接到中革军委的命令,前往歼灭浒湾之敌。红军在枫山埠附近与敌军迎头相遇,随即沿公路两侧发起进攻。在敌军的大炮轰炸与飞机扫射中,整个枫山埠硝烟弥漫,枪炮声震耳欲聋,呐喊声、厮杀声惊天动地。战至午后,又追敌至唐岗铺,激战两个多小时,敌军全线溃退,向抚州逃去。我军胜利抢占浒湾。

2月下旬的黄陂战斗,打得也非常激烈,红一军网战果累累。2月27日拂晓,敌两个师进至宜黄县的黄陂、大龙坪地区,红军以大兵团伏击的办法突然对其发起猛攻,经一天半激战,将其全部歼灭。敌五十二师师长李明被击毙,敌五十九师师长陈时骥被俘。每次谈到黄陂战役,我爷爷都很激动:“在第四次反‘围剿战争中,敌军用大炮轰炸,飞机狂射,我们一点也不畏惧。战场上,哪个战土受了伤,担架队马上就把他抬下去,后方医院里,医生、护士个个比亲人还亲。打起仗来,敌人在前面逃跑,我们在后面猛追,真就像秋风扫落叶。”尔后,红军除以小部兵力在此地至广吕西北一带活动吸引敌人外,主力则再次转移到宁都北部的洛口、东韶、南网、小布等地集结待命。此时,周恩来、朱德在肖肖田召开军事会议和军民大会,研究部署作战计划,动员军民奋力反“围剿”。

6月,红一方面军整编为中央军和东方军,我爷爷所在的中央军返回中央苏区。九死一生过湘江

由于党内“左”倾教条主义错误领导和共产国际军事顾问李德的错误指挥,第五次反“围剿”战斗失利,中共中央和中央红军被迫撤离中央苏区,实行战略转移。1934年10月,中央主力红军从瑞金出发,踏上了漫漫长征路。当时我爷爷所在的红一军团和红_三军团都是中央红军实行战略转移的先头部队(红一军团是左前锋,红三军网是右前锋)。1 1月27日,我爷爷所在部队突破了敌人的第四道封锁线,控制了湖南界首至觉山铺间的渡河点,为后续大部队通过湘江创造了有利条件。

抢渡湘江,是一场悲壮之举。部队日行军速度一般都是40- 50公里,非常辛苦。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胃罩难受,腿脚像绑着铅块,特别沉重,真是精疲力竭了。但即使这样,大家还是坚持行军,随着每一步的移动,同志们的耳朵里只有一个字在回响,那就是“走!走!走!”终于到达麻子渡,爷爷和战友们望着那悠悠东流的湘江,无比激动。江面宽100多米,水深及腰,流速比较快,但还能够涉水过江。此时大部分同志都从后面陆续赶来了,为了整顿队伍,恢复战斗力,必须稍事休息一下,等待后续到达的同志喘口气一起过江。指挥员发出通知:“快做饭吃,随时准备过江。”于是,茶缸、脸盆,一切可以用来做炊具的东西统统拿了出来,烧水煮饭。一时问,江边篝火四起,炊烟缭绕。

敌机从早到晚像影子似的跟随着他们,渡口上空,马达声震耳欲聋。敌机时而低空盘旋,贴着头顶飞驰而过,时而又由高至低俯冲下来;疯狂地向江心轰炸扫射,江中不断溅起水柱浪花。这时,飞机掠过的天空突然“雪片”飞扬,渐渐飘落下来,原来是敌人的策反宣传单,爷爷和战友们不屑一看,都当做手纸或引火纸烧掉。正當大家或做饭烧水,或躺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突然,在离渡几只有1000米的山头、爷爷警戒部队的阵地上,响起了“哒哒哒”的枪声。

“所有战斗人员集合,占领右侧山头,掩护警戒部队后撤,非战斗人员马上过江。”指挥员大声地命令着,枪声一再催促他们必须迅速过江。但是,敌机仍在渡口上空盘旋,不断地向江面扫射轰炸,阻止红军渡江。战情紧急,我爷爷和通讯班的10多个同志,不约而同地卷起了裤腿,跳下江去。走到江心时,水深已没过腰部,寒冷刺骨,让人不由得浑身哆嗦起来。江水浸透棉衣,身子格外沉重,加上急流冲击,简直难以举步。正与急流搏斗之际,可恶的敌机呼啸着又俯冲下来,连投3弹,“轰!轰!轰!”水柱冲天而起,弹片四处飞溅。爷爷附近的几个战友应声倒下,一时问江水被烈土的鲜血染红了。牺牲的、负伤的同志还来不及抢救,就被江水冲走了,爷爷和战友们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和这些牺牲的战友永别了!

敌机的轰炸仍然在进行,爷爷和几个战士在冲过湘江,冲出了敌机轰炸扫射的日标范围后,便坐在石阶上,脱下被江水浸透的棉衣,互相帮助拧水,然后披在肩上,向着前面的队伍追去。雪山草地炼意志

“长征中的艰苦是现在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血战湘江、强渡乌江、攻占遵义、四渡赤水、夺取泸定桥、攻占腊子口等战斗,使得红军人数减少过半。”爷爷常常如此感叹。

敌人经常同时出动十几架飞机,以3架为一组进行低飞扫射。红军的简易掩体根本经不住重磅炸弹轰炸,大量掩体被摧毁,巨大的爆炸声震得红军官兵耳鼓轰响,站都站不稳。空袭结束紧接又是炮击,呼啸的炮弹如雨点般落在阵地上,来不及躲闪的战士被炮弹炸得飞了起来,染血的草鞋、断裂的枪支和树枝一次次腾空而起。炮声过后,便是黑压压一片涌上来的敌步兵。

当时红军十分缺乏弹药,缴获的尖头子弹全部供机枪使用,步枪则尽量使用原来苏区兵工厂自己制造的子弹。这些土造子弹威力有限,许多打不响,有的打出去不远便跌落在地上。然而,就是这样的子弹也数量有限。为了节省弹药,林彪在战前规定了各种枪的射击距离。而警卫排使用最多的武器就是大刀,与敌进行肉搏。

1935年6月,红一军团率先翻越海拔4900多米的雪山夹金山。“夹金”是藏语的音译,在藏语罩的意思是弯曲的道路,就是说这座山又高又陡,很难翻越。当地的居民又叫这座山“仙姑山”,他们认为只有神仙才能飞过去。在翻越大雪山前,爷爷和战友们被召集起来开会,要求每个人都带足所需的干粮,保证自己的供给。可大家能准备到的食物很少,有的战士仅有一点青稞面。战士们的衣着也很单薄,我爷爷的脚上还穿着出发时带的草鞋,双脚冻得发紫。身上没有厚农可穿,只能沿途找些百姓的旧麻袋、皮口袋裹在身上。令人更难忍受的是缺氧,由于山太高了,空气十分稀薄,越往上爬,呼吸越困难,心跳得越厉害。听爷爷回忆说:当时只觉得头晕日眩,两腿又酸又软,只能一步一喘、一步一停地挪动着……飘飞的大雪、坚硬的冰雹,衣服冻成了冰筒,眉毛、胡子上结满冰霜,脚冻得麻木了、红肿了,还得咬牙默喊“要生存!要战胜死亡!”坚持爬行,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冻死。很多战士和伤病员经不住雨雪、寒风和冰雹袭击,倒在雪地上就再也没有起来……

翻越5座大雪山后,又是过草地。红军过草地的情景令人触日惊心,一望无边,遍地是水草沼泽和淤黑腥臭的泥潭,根本没有路。经常是霪雨霏霏,或是烈日与狂风暴雨一起交替出现。草地上总弥漫着阴森的浓雾,只有太阳升起后,才能看清漂浮着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草垛,草垛与草垛之问全是黑黑的沼泽,散发着恶臭。人和马必须把脚踏在每丛草垛的根部,不然,一不小心陷入泥沼就会被慢慢吞没。即便如此,部队要求战士们必须日行军40——50公里。因为少于40公里,就很容易掉队。此外,草地里还缺水断粮。为了不被饿死,只要是能填肚子的东西,野草、皮带、马粪中末消化的谷物,不管是什么,战士们都拿来充饥。6天后,当爷爷和部分战友奇迹般地走出沼泽地时,感觉就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一般。回想起来,爷爷眼中闪烁着泪花:“红军过草地的牺牲最大,全网1500人只剩下700人,活下来的人,靠的是坚定的信仰以及战友情、同志爱结成的巨大力量。”

1935年9月,腊子几战斗中,在敌人的猛烈射击中,我爷爷英勇负伤。之后,部队突破敌军渭河封锁线,翻越六盘山。10月中旬,红一军网到达陕北吴起镇,先期结束了360多天的长征之路。跨马挥刀杀日军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者以制造“卢沟桥事变”为起点,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日军大举攻人中国内地,扬言3个月灭亡中国。为了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国共再次合作,8月22日,红军正式改编为八路军。

当时爷爷所在的部队是八路军第一一五师。虽处战火纷飞的年代,可爷爷却迎来四喜临门。一喜是他从第一一五师师部警卫员升为骑兵营的排长;二喜是上级考虑到他参军离家多年与家里失去联系,批准他与从事后勤工作的一名女战士结婚;三喜是他正式加入中围共产党;四喜是爱妻不久后怀孕了。

有了这么多喜事,爷爷的革命热情更加高涨,积极要求参战。时任一一五师师长的林彪决定利用平型关的险要地形,给西进的日本侵略军歼灭性的打击。1937年9月26日晨,一一五师冒雨埋伏在平型关公路两侧的山地上;爷爷带领骑兵营负责包抄后路,阻击增援日军。待日军和大批辎重车辆全部进入一一五师设伏地域后,一枚红绿两色信号弹升上天空,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便开始响彻山谷。日军阵形顿时大乱,车撞车,人挤人,马嘶人窜,火光闪闪,烟雾弥漫。骑兵营奋力阻击日本援军于灵丘以东。爷爷手握步枪飞马向前,弹无虚发,一枪击毙一个敌人。之后,他又带领全排骑兵挥动大刀,与日军进行近距离的白刃战。同时还将敌汽车的轮胎砍破,令其瘫痪。经过一天激战,平型关战斗获大捷。

1938年, 日本侵略军侵占天津、北平后,十分猖獗,妄图从山西渡黄河,一口吞掉陕甘宁边区。在此期问,我爷爷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伤痛——在日军的飞机轰炸中,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不幸被当场炸死。在之后的抗战过程中,我爷爷忍着丧妻丧子之痛,领着骑兵阻击日军,拼命杀敌。一次,我爷爷奉命伏击日军的一支运输部队。他带领全排铁骑如一股狂飙扫向日军。寒光闪烁中,骑兵排将100多名日军全歼,缴获近百匹好马及大量的罐头等食品。之后,在一次突围战中,他又带领骑兵排消灭300多名“扫荡”的日伪军。

1941年3月始,一一五师长期驻扎在山东莒南大店。作战英勇的爷爷深受部队领导的赏识及战友们的钦佩,很快得到提升,从骑兵团排长到连长,后又升任营长。不久后,上级领导还有意将他升为骑兵网长,但他坚持不干。他对领导说,自己文化水平不高,看地图也并不在行,当个营长管500人还行,一个网就不一样了,1500多条生命呀,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哪能承担得起那份责任。之后的3年问,爷爷征程万里,屡经转战,顽强拼搏,不畏枪林弹雨,一直坚守在营长这个职位上。1944年6月,在一次与H军的遭遇战中,我爷爷身负重伤,经一番紧张抢救才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1945年7月,身体刚得以恢复的他马上强烈要求返问战场杀敌。不久,时局发生了转折性改变: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没过多久,解放战争又爆发了。

爷爷说,之后的几年,骑马挥刀驰骋疆场,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次战役,他数不清,也记不清了。也许,只有遍体的伤痕知晓。他只知道“怕死不当兵,当兵不怕死!”“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黨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信仰坚定不褪色

新中国成立后,我爷爷主动要求转业回乡,组织上让他出任县长或区长,可他拒绝了。他在乡村基层一直干到退休,最高职务只当了几天公社副社长。直到1980年12月落实老红军政策,已近古稀之年的他才由退休改为离休,享受应有的政治生活待遇。

爷爷的老家在江西瑞金瑞林镇里布村中田小组,距离市区80多公罩,属于瑞金市最边远、贫穷的小山村之一。别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远走高飞,而爷爷虽是满身荣誉的长征老红军,却安贫乐道,扎根深山老林大半辈子不肯挪窝。他还经常引用叶剑英的话教育子孙后代:“要挺起胸膛走路,夹着尾巴做人”,千万不能有“自来红”思想,不能躺在祖父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大儿子土训彬放弃了到城里的粮油公司、林业局坐办公室的机会,选择了离家较近的林场当了一名普通林业工人。大孙子王万平师专毕业后,也放弃了留在城镇中心学校任教的机会,自愿回到基础条件差、学生不足200人的里布小学支教。在他的教育下,王家家风纯正,孝子慈孙,朝夕相伴;寻常家饭,素位风光,其乐融融。

里布村中田小组地处偏僻,境内山陡路窄,交通极为不便,乡亲们与外界联系、商品买卖,全靠肩挑背驮、两腿步行。爷爷主动拿出多年积攒的工资,牵头修路,在乡亲们的一起努力下,一条连接乡镇的水泥公路终于贯通,昔日的穷乡僻壤日益迈向城镇化。由于长期在农村工作、生活,风吹雨打,粗衣粝食,当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爷爷渐渐地变得像个村夫野老。但他精神矍铄、行动敏捷,眼不花、耳不聋,完全没有人到期颐之年的龙钟老态。朴实无华的外表、平易近人的作风,反而拉近了他跟乡亲们的距离,他们有了生产、生活等方面的困惑,都乐于向他求助、倾诉。

2013年5月2日,我爷爷因病医治无效,在家乡去世,享年100岁。在战争年代,我爷爷不怕牺牲、不畏艰险,体现了赤胆忠诚、英勇顽强的革命精神,展现了坚决跟党走、对党无限忠减的崇高风范;在社会主义建设期问,他信仰坚定,勤奋T作,任劳任怨,严于律己,保持着共产党员的先进本色;在离休之后,他珍惜自己的光荣历史,发扬光荣革命传统,积极关心支持地方政治经济社会建设,教育后人弘扬伟大苏区精神,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体现了一位老党员、老红军的高风亮节和博大胸怀!

猜你喜欢
红军爷爷
冬爷爷
少寨红军桥
盛开只等红军来
十送红军
石背上村有口“红军井”
再唱十送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