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各界对特朗普政府不断升级贸易战的批评

张帆 倪峰

自特朗普政府不断升级对华贸易战以来，美国国内各界对特朗普政府的不满和批评之声不断，美方这种极限施压挑战国际规则、破坏世界贸易体系的做法是不得人心的，也是注定会失败的。

对华贸易战激起州—地方的强烈不满

特朗普政府不断升级对华贸易战，严重损害那些经济依托农产品出口以及与中国有密切经贸往来的州和地方的利益，激起这些州—地方政府及其民眾的强烈不满。

位于美国中西部地区的伊利诺伊州与中国的经贸关系十分紧密，在对华贸易战中受到冲击较为严重。2016年，伊利诺伊州对华出口超过50亿美元。美国商会的一项研究曾指出，对华贸易战将使价值38亿美元的伊利诺伊州出口商品受到影响，其中包括13亿美元的大豆出口，4.5亿美元的汽车出口，1.6亿美元的面包、糕点出口，以及1.3亿美元的除草剂出口。芝加哥全球事务理事会分析指出，贸易战将给伊利诺伊州经济带来全行业性的冲击，且这种影响可能会持续多年。伊利诺伊大学和俄亥俄州立大学的研究人员估计，对伊利诺伊州一个中型谷物农场来说，未来若干年，要是中国政府对美国大豆进口征收25%的关税，则将导致该农场的平均收入下降87%。他们说，这一损失将让农田价格承受压力，到2021年，该农场的净值将减少逾50万美元。芝加哥全球事务理事会资深研究员塞西尔·谢伊表示，对伊利诺伊州农民而言，贸易战将导致他们的出口市场被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其他国家的竞争者所占据，而市场一旦失去就很难再夺回来。

位于美国中西部的犹他州各界对贸易战同样深怀忧虑。过去10年，犹他州对华服务出口增长幅度超过250%，远超同期对全球其他地区服务出口增长。犹他州的旅游业、户外运动产业、高技术产业、教育产业等具有较强竞争力，同中国市场消费变化趋势有很高契合度。同时，该州计划建设内陆港，希望同中国建立更紧密的经贸联系。然而，目前联邦政府升级贸易战的做法，却给犹他州释放对华合作潜力增加了不确定性，特别是据美国联邦政府对钢铁、太阳能等行业产品征收的关税，对犹他州经济造成的冲击尤其明显。犹他州前州参议员霍华德·斯蒂芬森认为，目前美国联邦政府政策制定的最大问题，是没有认识到同外部世界，尤其是同中国加强联系的重要性。他特别指出，增加关税不能带来积极效应，自由贸易才能给所有人带来好处。美国汽车业就是一个例子。上世纪70年代，外国汽车进入美国的关税很高，当时美国自产的汽车很糟糕。当对世界开放汽车市场后，美国厂商开始制造出更高质量的汽车。蒙大拿是美国另一农业大州，该州大瀑布城经济发展部门负责人布莱特·多尼表示，中国的牛肉市场不久前再次向美国开放，这原本是一个机遇，但不断升级的对华贸易战正在带来不确定性，从而威胁到蒙大拿州的农民和牧场主。

美国是联邦制国家，联邦政府与州—地方政府存在明确的分权，尽管对外事务（包括对外贸易）属于联邦政府的职权范围，但在州和地方政府与其他国家的经贸往来日趋紧密的背景下，联邦政府的对外贸易政策如果危及州和地方民众的利益，会引发强烈不满，这种不满会通过国会和其他渠道得以反映。过去10年，美国50个州对华服务出口均保持3位数增长，48个州对华货物出口大幅增长。中国在美国各州货物和服务出口市场排名均位居前列。正因为同中国存在如此紧密的联系，美国各州普遍希望，美中两国能尽快通过谈判解决眼下的贸易争端。而美国不少州政府也一直在为维护对华贸易采取举措。2018年8月31日，加利福尼亚州议会众议院全票通过决议案，积极支持加州加强同中国在经济、贸易、教育等领域的合作，并敦促白宫和国会支持加强与中国的经济关系。

对华贸易战遭遇企业界反对

在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下，许多产品是全球产业链分工合作的结果，这就意味着对中国制造加征关税，将会损害整个产业链条上的利益相关者，其中也包括在中国营商的美国企业。加征关税会令美国制造业成本增加，扰乱现有供应链，降低美国制造业的出口竞争力。因此，随着对华贸易战愈演愈烈，美国企业界的反对声愈发强烈。

早在2018年8月，在就200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加征关税举行的听证会上，先后有300多名行业和公司代表从各地赶来参加，其中绝大多数在发言中呼吁不要加征关税。食品、家具家电、电脑、自行车、服饰、箱包等，拟加征关税的清单上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因此，反对升级对华贸易战的声音来自各行各业。例如，代表美国自行车产品供应商协会的鲍勃·马纪维修斯在听证会上强调，对来自中国的自行车产品加征关税，将对美国市场造成灾难性打击。根据行业数据，美国每年销售的1800万辆自行车整车中有九成来自中国，同时，美国每年还从中国进口价值3亿多美元的零配件。由于很难找到像中国这样的替代来源，特朗普政府的“关税子弹”将实实在在地打向自己人。近日，美国零售巨头梅西百货也称关税将使其全年销售额和利润目标受到威胁，梅西百货首席执行官杰夫·根内特表示，关税正在打击其家具业务，也将使其服装和配件类商品更容易受到冲击。彭博新闻社网站在5月18日的一篇报道也指出，美国大豆出口商说中国市场份额的丧失可能是永久性的，报道援引美国大豆出口协会的高级主管保罗·伯克的话说：“我们离开中国市场的时间越长，就越可能无法夺回原有的市场份额或达到原有的规模。”

就美国加征关税的影响来说，美国农场主是受影响最大的群体之一。自从5月11日以来，美国媒体纷纷将报道焦点对准了该群体。美国大豆协会主席、艾奥瓦州农场主海斯多费尔的遭遇很有代表性。今年初，因为不断从美国政府听到美中经贸磋商取得进展的消息，海斯多费尔选择将今年的玉米和大豆播种面积与往年保持一致。如今，眼见贸易摩擦出现新的升级，海斯多费尔和其他农民一样，十分焦虑。他对媒体表示：“对于农民来说，现在有很多不确定性因素和很多负面情绪。”日前，美国小麦、大豆和玉米种植者协会发表联合声明，反对美国联邦政府提高关税的举动。美国玉米种植者协会主席林恩·克里斯普在声明中说：“农民们一直很有耐心，也愿意让谈判进行下去”，“农业需要确定性，而不是更高的关税”。

美国企业界绝大多数人士的基本共识是，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世界上很多产品的制造已经深度依赖全球协作，政治干扰很可能对企业造成致命打击，进而严重冲击经济。由于制造工厂和劳动力资源充足、生产成本较低，再加上市场竞争激烈、协作高效，中国已经成为亚洲乃至全球生产网络的重要节点，美国很多企业高度依赖“中国制造”。正因为如此，贸易战在美国企业界遭遇的反对愈加强烈。

对华贸易战引起消费者不满

美国对进口金属和零部件产品加征关税的做法已经对美国消费者造成冲击，导致多种消费品价格上涨。美国重型机械制造商卡特彼勒公司称，由于美国对中国进口产品加征关税，该公司在2018年下半年花费1亿至2亿美元购买原材料。位于底特律的美国通用汽车制造公司因为担忧关税上升，已经下调其全年利润预期。另据美国阿克西奥斯网站报道，受关税冲击，对于进口钢材和铝材价格的上涨，美国制造商将把价格差传导给消费者。例如，可口可乐公司近日表示，其不得不提高在北美地区销售饮品的价格，因为塑料以及铝材的价格在不断上涨。

美国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表示，贸易战将给企业和消费者的心理带来影响。在就200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加征关税举行的听证会上，美国零售业领导协会副主席亚裔美国人郭洪明确指出，新的加税措施一旦实施，从中国大量进口的日常消费品就要涨价，美国很多普通家庭的支出就会增加，一些低收入家庭的生活更会陷入窘境。此次听证会上，数百名公司和行业代表要求特朗普政府慎重决策，充分考虑美国消费者的利益。

特朗普政府升级对华贸易战必然会提升美国国内消费成本、降低消费者盈余。美国以经贸摩擦的方式平衡经贸关系，短期内虽会对其国内部分行业形成利好，但最终并不会给美国企业和消费者带来更多福祉。中国向美国出口的商品很大一部分是大众消费品，加征高额关税会导致这些消费品价格上涨，从而推升通胀、抑制消费，低收入家庭将受到更大影响。芝加哥全球事务理事会2018年10月公布的民调数据显示，72%的受访者表示，他们非常擔心，对华贸易战会损害其自身利益，希望以协商方式解决对华贸易争端。华尔街投行高盛的经济学家在新近研究中也指出，去年美国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关税的成本几乎都由美国企业和家庭承担，中国出口商没有明显为输美商品降价。美有关行业组织近日来多次发表声明称，美对华加征关税是一种错误做法，如果继续，将使美国家庭年均支出增加2300美元。还有美国媒体直截了当地指出，美国消费者是贸易战的炮灰。美国政府不断升级对华贸易战最终损害的是美国普通民众的利益。

新闻界、学者和分析人士对特朗普政府挑起对华贸易战的批评

自特朗普政府发动对华贸易战以来，美国新闻界不断就特朗普政府的对华贸易政策提出批评。

在特朗普政府挑起对华贸易战之初，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全国广播公司以及《华盛顿邮报》等美国主流媒体的记者就较为一致地指出，对华贸易战最终将使美国企业和消费者蒙受损失。2018年3月22日，《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文章就指出，用重税作为武器打击贸易伙伴的行为实在不明智，美国民众将从两处受到对华贸易战的伤害：其一是日用品价格将显著上升，其二就是中国的反制措施将会导致美国制造业受到重创。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称，和中国打贸易战，美国大企业也将遭到重创。苹果、波音、英特尔等道琼斯指数公司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因为中国是他们的海外最大市场。《华尔街日报》的一篇文章也称，贸易战将导致的美国肉类出口需求削弱，美国的牛肉、猪肉和禽类肉制品将很难卖出去，显然，特朗普的关税政策大大阻断了美国肉类的出口通道。当农业生产者失去市场时，可能需要一代人的时间才能把这些客户找回来。2019年5月13日《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文则质疑到，美方在贸易谈判最后一刻抛出不合情理的要求，希望以此威逼对手，但是有哪位谈判者会认为这样的噱头能对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中国奏效呢？难道中国不会做出反应吗？难道投资者不会惊讶地得出结论：他们将面临一场形势严峻的贸易战——没有赢家，只有输家？

随着特朗普政府对华贸易战的不断升级，美国主流媒体的批评日益强烈，并且成为美国学者和分析人士批评特朗普政府对华贸易战举措的重要阵地。这些学者和分析人士利用媒介向美国社会传达的主要见解包括：所谓的“美国贸易吃亏论”站不住脚;美国企业和消费者将为对华贸易战“买单”等。

有学者和分析人士还指出，中国将成为贸易战的赢家。2018年，美国锡拉丘兹大学经济学教授、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研究员玛丽·洛夫利曾在《纽约时报》上对此进行了分析，她强调，尽管经贸摩擦不断升级，但中国似乎正在进一步加强对国际供应链的投入。而特朗普政府却相反，一心要使美国的制造业企业与国际供应链隔离。中国不久前放松了外资对银行业、农业以及汽车业和重工业的投资准入限制，美国特斯拉公司已经成为首家获准在中国全资建厂的外国汽车厂商。这些都向外国投资者发出强有力的信号：即便在经贸摩擦加剧的形势下，中国仍然致力于与国际伙伴合作，进一步推进经济开放。针对特朗普政府的单边主义贸易政策，玛丽·洛夫利认为，对中国产品不断加征关税的做法，难以使美国赢得对华贸易战;相反，这种做法反而会让中国获胜。她指出，特朗普政府针对中国所加征的关税，实际上会让很多在中国设有工厂的美国公司遭受冲击，而中国对美国的产品出口仅占中国制造业收入的3%，因此美国减少对中国产品的需求，即便使中国企业遭受损失，也不是灭顶之灾。但当中国对美国采取相应的反制措施时，美国的消费者却要承受计算机、服装和其他产品价格的上涨的压力。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

责任编辑：李民圣    狄英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