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

王文强

万事万物的生长陨落，都与大自然的变化离不开关系。如同潮起潮落，是因为月球和太阳的潮引力。如果一个少女的成长突然与南回归线的迁移有了关系，她的生活又会变得怎样？

立春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节课后的课间，班级的门大敞，黑板上的化学题被擦掉了一半，有人从讲台旁走过时掀起一阵粉笔灰，那些尘埃在阳光里无规则地飞扬起来。

归南起晚了，因为母亲早早地离家办事，清晨时的闹铃没能叫醒她。这种困倦是最近才出现的，倒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春困”，每每都入睡得不由自主，并且持续时间也在不断延长。

像是某种疾病来临的一种预兆。

“对不住，对不住！今早实在等不到你，所以就先走了。”归南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时，同桌的江玥一边抱歉地说，一边轻轻地戳了戳她，“你怎么了啊？今天来得也太晚了，早上走的时候，从隔壁看你房间的窗帘都还拉着。”

归南拉开书包，又打了個哈欠。

“没事……我没事。”

“真没事？那就好，本来还有点担心呢。”江玥正说罢，身边蓦地飞来一只篮球，直直撞向归南的课桌，刚放上去的课本“哗”地一声全落到地上。

失手抛出球的体委小跑过来想捡书，看到归南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笑了：“林归南，班主任找你去她办公室呢。”

归南眯了眯眼，淡淡地说了句：“哦。”体委一听，觉得她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有些来气：“迟到那么久，语气还那么横，谁给你的胆子啊，雀斑妹？”

“说话过分了啊！”江玥站起身来试图挡在体委面前。然而，归南并没动气，反而面露倦怠地笑了笑。体委一怔，深深吸了口气：“真是疯了。”

“我最近老是觉得很困。”刚放学到家的归南蜷缩在客厅的沙发里，突然开了口。母亲在一边的厨房里煲汤，高压锅冒出的蒸汽“滋滋”地作响，没作回应。

“妈，我是不是得病了？”

母亲的动作终于顿了顿。蒸汽声猛地盖过了她微微加速的心跳。母亲把汤盛到瓷碗里，端到归南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也坐了下来。她说：“你还记得吗？你从出生以来，体质就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没事的，慢慢就好了。”

从小，归南就体弱，被各式各样的病痛缠身，住院的时间远比上学的时间长。那时归南的父母总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归南，让她小小年纪就承受这般痛楚，一直都在尝试各种方法帮归南调理身体。

直到后来有一次，归南睡了整整一天，起床时精神了不少，复查完出院后便几乎没再生过病，那一觉好似一个奇迹。

这种长时间睡眠后来也在归南身上发生过，每一次她都能察觉到睡醒前后，身体上明显的变化。但今年初春，这种倦怠感好像更严重了些。

“四次，是第四次了吧？”母亲问道。

“嗯……”此时窗外飘起了雨，淅淅沥沥，水滴轮番敲打在街道边的树叶上。

“我们归南这不是病……再好好睡一觉，事情就都会好起来的。”

惊蛰

“太阳直射点在北半球时，南半球极圈到极点地区就会出现极夜。3月21日左右，极夜现象就会降临在南极。”地理课正讲到“太阳直射点”的知识，教室里的气氛有些死气沉沉。

“南极的住民会不会睡一整天觉呢？”有人忽然打破了宁静，发问道。老师还没来得及回应，这时，又不知道是谁在一旁轻声补了一句。“就像林归南一样。”

全班顿时都笑了。

晚上，归南坐在书桌前，突然忻见隔壁对窗的江玥正喊她。“借下你的英语书，隔着窗丢给我就行，我的落学校课桌里了。”归南在书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拿着书把手探出了窗户。

“都觉得你好欺负啊。”江玥接过，“你得硬气起来啊。”

归南表现出没怎么在意的样子：“其实，以前更严重呢。现在好了很多了，反而很感激。”

江玥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心真大呀你。”说完翻开书，“呀，这页上又是谁画的鬼脸啊？”

“习惯啦。”归南灿然一笑，“都会好起来的。”

此时，房间外父亲的收音机里传出悠扬的歌声，弥漫在空气里。

“雁南飞，雁南飞……已盼春来归，已盼……春来归。”

学生会办了书签交换活动，很多学生都在空白的书签上写了活，挂在学校大门前的老树上，等着指定的受赠人来取下。

江玥回教室的时候，归南正低头做题，江玥攥着张书签拍了拍她的肩，说：“有写给你的。”归南的困意霎时褪去了些，心跳像是停了拍。她接过来瞧，那纸签的模样像是块祈福用的绘马，上头却并没有署名。

我很早就注意你啦。

林归南，你知不知道化蝶？很多昆虫在展现蓬勃的美之前都会经历漫长的等待，即使是蝉蚱也一样，拱出地面前也要经过数次蜕皮。

我想，你也终究会有那一刻。

你知道吗？谁都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欢。林归南，你啊，文静少话，作文很多次都是范文，其中不少句子我都有“珍藏”。

其实很多人都喜欢你。我也是。

那天，归南上完晚自习归家后，天色已经暗了。她在房间放下书包后，便进了被窝，困意开始蚕食起她的意识。

3月21日后，太阳直射点从赤道开始往南回归线偏移，南极圈的极夜现象伊始，归南也随之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就像小时候一样，她开始做起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她像蝉一般蜕下了层旧皮，向过往告别。筋骨伸展，好像获得重生一般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