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盗贼的革命生涯

牛山野夫

起初，彭越是个盗贼，后来江湖上人心骚动，朋友们聚过来，希望他挑头举事。彭越说：革命不是凑热闹，而是审时度势的严肃事业，先观望下。看了一年，革命形势大好，彭越就说：干了！

彭越做过渔夫，懂得纲举目张的道理。最初聚起的百余好事少年散漫惯了，流氓习气甚重，于是他以帮规与义气结成死党，诛杀异己，严肃纪律，将土匪武装改造成一支革命军队。

彭越从倒秦战争打到楚汉战争，声名鹊起。然而，出身于贵族的项羽看不起盗贼出身的彭越，入关后裂土封侯竟没彭越的份儿。彭越不忿，就与楚军火并。

刘邦善于统战，说：“我们革命者不搞‘血统论，彭大将军一直在魏国故地革命，不是贵族，做不得魏王，但他做国相我是赞成的。”同为底层崛起的军阀，彭越觉得和刘邦更有话说，于是二人决定联合对抗项羽。

项羽善于打会战，以堂堂之阵攻城拔寨、摧锋克敌，对彭越的游击战术却毫无办法。项羽夺了彭越的许多城，却始终无法消灭他的军队主力。刘邦见此乐了，说：“对，我们革命者对付贵族就该死搅蛮缠。”

但彭越后来也对刘邦死搅蛮缠。刘邦见时机成熟，要对楚军发动最后一战。彭越却守着自己夺回的地盘，说要先巩固巩固。

刘邦见此傻了，这时，张良笑了笑，说：“彭越喜欢地盘，就把地盘许给他嘛，反正也不是你的。都是做大哥的人，先给他一个贵族式的承诺。”刘邦恍然大悟，从善如流。彭越很兴奋，他并不敢梦想做皇帝，但决定依傍刘邦完成从盗贼到王侯的最后一跃。

革命成功不久，老战友陈豨反了，刘邦亲自去打，向彭越征兵，其实是要他表态。彭越兔死狐悲，说自己生病了，仅派了个干部带一些兵去应付刘邦。

这个姿态很暧昧，缺乏一个革命者善于站隊的修养，刘邦大怒。彭越想跟刘邦当面解释，但刘邦一向有当面翻脸的做法，他便犹豫起来。有个老部下革命惯了，说：“不如造反吧。”

彭越早已不是流氓无产者了，当然不会鲁莽。刘邦知道后笑了，连彭大将军都不敢继续革命了，可见天下真已姓刘，那么就先孤立他，最终逼反他。彭越被抓后，刘邦说：“你为什么想造反？还有没有点儿原则？”遂将他下狱。

但彭越方面到底是个山头，旧部遍及军中和地方，他们的感情和体面需要顾及。于是，刘邦批判彭越后又不杀他，但终结其政治生命，将他押到蜀地软禁。途中遇到吕后，彭越知道她好干政，便泣涕求情，希望能让他回到故乡。吕后心中冷笑，世上竟有如此幼稚的革命者！她先当面应承，背后却劝刘邦别把问题留给子孙，不如干脆杀了彭越。刘邦一笑，乐得装糊涂。早有廷尉上疏，说不诛彭越不足以申明规矩，那便按规矩来。

彭越做贼时心狠手辣，在严酷斗争中崛起为革命和内战的功臣，不料革命胜利后竟只会退让、装病，最后还被灭族—可知革命确实来不得半点温良恭俭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