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秘境· 廿八都

郑建伟

廿八都古镇，位于距浙江省江山市城区70公里处。该镇由古时的驿站发展演变而来，它既是移民古镇，又是军事重镇，始于唐代，兴盛于明清，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宋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江山设都四十四，此地排行第二十八，故名廿八都。该古镇群山环抱，奇峰异水回环，汇聚了八方百家姓氏之民众。沿着山谷间的枫溪铺展，形成了近两公里长的明清古街。镇上极具代表性的民居融合了浙、皖、赣、闽四省屋构之精华，被专家誉为“全国罕见，浙江省排第一”，是一处原汁原味的古建筑博物院。这座从烽火战争中走过来的古镇，却没有被无情的岁月摧毁掉它饱经沧桑的黛瓦与青墙的风情。它在沉寂的大山里，默默地用文化的血脉，固守成无数人朝思暮想的文化边城。

交通要道，安居秘境

站在廿八都古镇的高山顶，可以“一山望三省”，这是很多游人不畏艰辛攀登的动力。在这蜿蜒的崇山峻岭中，位于仙霞古道上的廿八都古镇，地处浙、赣、闽的交界，在隋唐时即为北上中原的交通要道。而明王朝和清帝国，长期奉守海禁政策，海上贸易受到严重影响。在此背景下产生的仙霞关古道，承载了厚重历史。仙霞关与剑门关、函谷关、雁门关齐名，为中国四大古关口。

走进廿八都，在入口处走过那座造型别致的木质风雨廊桥——珠坡桥，听到它美丽的传说故事。相传从前有一王子避难在此，以饲养母猪、贩卖小猪为生，寒冬炎暑，他对所养母猪，精心护理。时间一久，此事为暴君所探知，他派兵将来捉拿王子。王子逃难，跨母猪为坐骑，逃到一山岭时被追兵赶上，连同母猪一起被杀。血顺岭流淌，后人流传此事，遂称该岭为“猪婆岭”。后有读书人嫌其名不文雅，便更名为“珠坡岭”。

那时廿八都人都喜欢唱山歌。珠坡岭正位于砍柴人回家的路上，山坡平缓。樵夫一路下坡，心中欢畅，免不了哼上几句，于是“一人唱歌，众人和”。久而久之，珠坡桥便成为樵夫的赛歌桥。后来也就有了枫溪十景之一的“珠坡樵唱”。笔者站在桥沿边，看着珠坡桥下潺潺而过的清澈流水，置身于富有唯美诗意的廿八都古镇中，走在那一块块被岁月打磨得光亮的青石板上，轻轻地抚摸那一扇扇雕刻精美的古老门框，听见在喜庆的节日里踩高跷的民间艺人一路表演留下的欢声笑语，心中忍不住要高歌一曲。

远看廿八都古镇

之后在入街口不远处的农博馆里，看到曾经消失的大型木质水车和石磨，以及石碾等农具，笔者十分感慨。廿八都的农具在制作上就地取材，轻巧灵便，一具多用，实用性广。从相关宣传资料上得知，在清至民国时期，当地以水碾房为主的粮油加工业相当发达，鼎盛时有水碾房十多家。加工“三籽”（桐籽、茶籽、柏籽）的作坊数量多、规模大，当地以产桐油、茶油、青油，闻名于闽、浙、赣三省。

古衙门与文昌宫，展现文韬武略

古时廿八都因是军事重镇，所以特设有东升门、大南门、西园门、北堡门四扇大门作为防守。北堡门是进入古镇的北入口，古时，商旅走卒、文人墨客经仙霞岭过仙霞关后，大多选择穿北堡门进入古镇。

过了北堡门，一路向前。在一转角处，笔者抬头看见一方门楣上挂着“浙闽枫岭营总府”的大门匾，便忍不住上前观看。廿八都地理位置独特，号称“操七闽之关键，巩两浙之樊篱”。距今1100多年前，黄巢挥戈南下，在闽、浙之间的崇山峻岭中开辟了一条仙霞古道，从此四周关隘拱立。大山重围的仙霞岭成了历代屯兵扎营之所、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东南锁钥”“入闽咽喉”之称。

在清顺治三年（公元1646年）三月，明隆武帝加封二十三岁的郑成功为忠孝伯，挂招讨大将军，镇守仙霞关及仙霞岭上浙闽赣边境诸关，驻廿八都。清顺治十一年（公元1654年），在廿八都设浙闽枫岭营，建三品游击衙门。如今展现的“浙闽枫岭营总府”，就是按当年衙门布局，在原址上恢复的三品游击衙门。衙门分为“浙闽枫岭营总府形式陈列”与“仙霞岭军事历史展览”两大块。看阅衙门里展现的历史资料，看着画卷上的历经漫漫数千年的仙霞古道上雄关屹立的壮观场面，笔者的心灵受到震撼。

20世纪20年代以来，江山市的武装斗争壮怀激烈。仙霞岭下，走过了北伐军的队伍，留下了红军纵横江山的足迹，响彻抗日将士的铿锵誓言，传颂着江山解放和剿匪胜利的捷报。江山曾经是闽浙皖赣革命根据地和浙西南游击根据地的组成部分。曾于1942年搬迁来廿八都镇上、为革命战士们呐喊助威的《东南日报》社，也为仙霞岭上浴血奋战的战士们，带去一片胜利的希望之光。

如果说在廿八都这片古老的热地上，古时的“浙闽枫岭营总府”是善于操练的兵将们挥洒汗水和实现保家卫国梦想的地方，那么位于相邻街道里的那幢高高矗立的文昌宫，则是那时经商富裕的商人们，希望他们的儿女学业进步，用知识武装头脑，为国家和民族的繁荣昌盛而献策献力的又一动力和希望寄托。

文昌宫筹建于清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占地面积1576平米，主建筑有三进四天井。虽然这是廿八都民间集资建造的公共建筑，但其外观之奢华精美，造型之宏伟壮观，丝毫不亚于官方建筑。文昌宫前庭栽有两棵桂花树，其中一棵是与文昌宫同龄的百年丹桂，后殿和中殿分别供奉孔夫子、文昌帝君和魁星。在文昌宫正门的上方，有四根小石柱子，是按照中国的一个著名成语“门当户对”而设，这四根石柱就是“门当”了。

在封建社会中，只有王侯家的正门上方才能有“门当”，那是身份的象征。不同的是，生前封王者设“木门当”，死后封王者设“石门当”。孔子身故后曾被历代王朝追封，以至为“大成至圣文宣王”，这四根石门当就是孔子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走进正门后，笔者抬头看见天花板上绘有三幅彩图。彩图色泽鲜艳，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中间一幅彩画是《天官赐福图》，绘有赐福天官（福）、喜子（禧）、青松（寿）、梅花鹿（禄）。

文昌宫正殿为三层楼，阁作重檐飞角，整幢建筑的木雕艺术和丰富彩画极具特色，雀替、牛腿、樘门、窗扇均以浮雕或透雕装饰。前殿墙上写着智、礼、义、信四个大字，分别表示智慧、礼仪、义气、诚信四种品质。它们加上忠（忠君）、孝（孝敬父母）、仁（仁爱），构成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

虽然廿八都由军事重镇慢慢演变成了商贸重镇，但靠经商致富的富商们，内心却始终无法摆脱“学而优则仕”的情结，他们的愿望和梦想早已飞出大山，飞向遥远的京都。于是他们留下了300余幅彩绘在大文昌阁的梁、枋、藻井间，用“悬梁刺股”“衣锦还乡”来激励后代。廿八都现遗留下来并保存完好的古迹有孔庙、大王庙、文昌宫、万寿宫、真武庙、忠义祠、观音殿、武官衙门、新兴社等十一处明清古建筑群，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

百家姓氏汇聚，民居风格多样

壮观文昌殿

远看珠坡桥

沿着街道上的指示牌，走进另一清幽的弄堂，走进以百家姓出名的方言姓氏名人馆时，再次被廿八都古镇丰富的地方文化所深深吸引。原来廿八都居民大多是全国各地移民，因此带来了各地不同的方言。他们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带着迥异的方言和风俗习惯，从不同的地域迁徙汇聚而来，就像当地的“风炉仔”一样，“大泥锅钵”里炖的是各具风味的方言大杂烩。江山腔、灰山腔、岭头腔、浦城腔、南丰腔、徽州腔、贵州腔等，腔腔不同，调调有变。汇聚而来的百姓为了沟通，就采用了一种统一的语言，叫“廿八都话”。当地人称其为“正字”——据说是清雍正帝时推广的官话。

据统计，目前这个总人数仅万人的镇上就有140多个不同的姓氏，是名副其实的百家姓古镇。同时镇上还保留着浙南、浙西、赣东、闽南、闽北、徽州等地13种不同的方言，所以，大家又把它誉为方言王国。这在以宗亲氏族为主聚居、同姓同源语言相通的中国农村社会中非常罕见。各种不同的外来文化和不同的民俗风情，多年来在廿八都古镇上自然地汇聚、碰撞，形成奇特的“文化飞地”现象，无形中彰显出该古镇区别于其它传统古镇的独特文化传承魅力。

移民现象为廿八都带来了极具差异性的民风、民俗。经过几百年的糅合、同化和扬弃，廿八都的风俗习惯、饮食文化形成了南北交融的独特风貌，更传统，更淳朴。古镇居民至今守护着祖先遗留下来的对山歌、跳民舞、跑旱船、闹花灯、剪花纸、牵木偶、踩高跷、滑石头等奇特的民间艺术，带有几分古战场遗风。

而特别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廿八都古镇除了是语言王国之外，该镇上的古建筑也真是各出奇招，花样百出。廿八都建筑集南方情调与北方风格于一体，被称为“民间建筑博览馆”，有徽式马头墙、浙式屋脊、赣式檐橼、闽式土墙等，其内涵的丰富程度已足以使建筑学家惊叹。民居大多依据自然地形而建，疏密相宜，错落有致。其基本布局不同于水乡的“四水归堂”，而是平面为长方形的四合院格局，有二进一天井、三进两天井，也有三进一天井。

廿八都的古建筑大多是明清时期和民国初期的，融合了浙皖赣闽等地建筑最精华的部分，并将其发扬光大，在中国传统民间建筑中独树一帜。特别是雕饰精美的木构门楼，可谓独一无二。门楼，是廿八都大宅门的名片。这些木结构的门楼比起其它地方有更复杂的构件，由梁、枋、檐、橼和垂莲、虚柱等构成。四柱三楼式的楼阁，上覆黛瓦，檐角起翘，各个部件上都有精致的木雕装饰。雕饰工艺十分精致，主题多为八仙过海、祥草瑞兽、福禄寿喜，寓意吉祥，古朴典雅，是廿八都古建筑的一大特色。仰望那一幢幢不同古建筑上的耀眼门楼，你会惊叹于它的精美和堂皇，更会惊讶于争奇斗艳、户户不同的门楼所展示的文化内涵。迈过高高的门槛，你更会迷恋于那户户相通又独立、街巷分割又连片的古镇风貌。还有那一塔、二桥、二阁、二衙、三宫、三社、四祠、五天灯、六关口、六寺院、七镇门、八庙、十炮台和二十七座路亭等公共古建筑，都令笔者心生敬佩，过目难忘。

农博馆水车

典雅的兴隆钱庄门楼

廿八都古墙

廿八都整个古镇呈走廊型，有不规则的团块结构。建筑沿古道两侧而建，北为浔里街，以住宅为主；南为枫溪街，以经商为主。古镇在清同治年间处于鼎盛时期，光饭铺、酒店就有50多家，南北杂货批发商有40多家。

戴笠与女特工，风云廿八都

出了方言姓氏名人馆往前走，穿过一段谍战片中常见的狭小弄堂，就到了姜守全旧宅。如今姜家门前那几株笔直的高大树木，在廿八都比较显眼。而姜守全旧宅中的木梁雕刻，也很具有当地古民居特色。斜撑、雀替、挂落、垂莲柱等部位，常常雕饰以人物、瑞兽、花鸟及山水。堂门板和格扇窗多用浮雕和镂雕装饰，房屋之间极少雷同。

该幢旧宅还有一点令人印象深刻——它曾是充满神秘和传奇色彩的戴笠军统女特工训练班在廿八都的基地。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姜守全是一个显赫的人物，他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参加国民革命军，1946年春任吉林省财政厅厅长，领少将军衔。他与戴笠私交甚密，戴笠多次来廿八都都住在他家。1941年，戴笠从杭、嘉、湖难民中，挑选16岁至21岁少女，在姜守全住宅及观音殿举办了一期女特务训练班。

是年5月，戴笠陪同美国海军情报署代表梅乐斯少将视察训练班时，就住在姜家。也许位于江山的廿八都古镇，同戴笠一样令人好奇。关于军统女特工，更有许多鲜为人知的传奇轶事。如1941年的珍珠港事件，就是戴笠手下的一名江山籍的女少将姜毅英破译的。因为这件事，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向蒋介石提出要见戴笠。同时也因为这件事，1943年，戴笠被任命为军统局的局长兼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的主任，当时的美国海军少将梅乐斯任副主任，戴笠达到了他人生的最高点。

馆中展示的相关照片和物件，时间从军统的形成到戴笠之死，从11个方面着重介绍女特工训练班许多鲜为人知的珍贵史料。其用高科技多媒体表现手法，展现女特工化妆、点穴、格斗、刺杀等技能技巧，揭示廿八都女特工训练班的秘史。戴笠由僻远的江山仙霞山区的农家少年成为特工，入黄埔军校第六期。到1946年3月17日坠机身亡，不足20年，他白手起家，创建庞大的特工网络，培训数万名特工人员，拥有5万多人的特工队伍、20多万人的特工武装，创办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又抢得接收敌伪财产权、独揽肃奸权，成为中华民国特工王。

说起来戴笠这个人官不算大：军统局局长；位不算高：陆军少将，中将还是死后追赠的，然其头顶笼罩的光环之光怪陆离、黑白分明，却是世上少有人可与之相比的——“杀人魔王”“孽海枭雄”“旷世奇人”……时至今日，提起戴笠，还有人会肃然起敬，或者不寒而栗。

来廿八都这座古镇旅游，需要游人默默地静下心来，去仔细品味和感受它多年隐秘在山坳的特性。也许与浙江周庄、同里、乌镇等著名古镇相比，廿八都依然是藏在深山人未识，但它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会让到此游玩的行人，不知不觉中把烦躁的心灵安顿于街头巷尾，安顿在浔溪和枫溪那蜿蜒的清溪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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