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之华》:写给中国观众的岩井俊二式俳句

2019-08-09 07:43赵一画
戏剧之家 2019年20期

赵一画

【摘 要】岩井俊二导演是一位有鲜明个人创作风格的电影作者。在他的电影序列中,少女是永恒的主角,青春是不变的主题。一直以来,他的每一部作品都会带有只属于他的个人标签,同时这些个人标签是否也是带有他所接受的日本文化的痕迹,这在当他决定拍一部“送给中国观众的情书”时,就注定会被验证。

【关键词】作者电影;岩井俊二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20-0103-02

2018年11月9日,《你好,之华》在中国大陆正式上映。在岩井俊二已经上映的电影中,该片成绩很不理想的。由此也引起了中国版《情书》本土化“水土不服”的热议话题。那么这到底是不同文化背景的团队协作不成功的反例,还是具有导演个人风格的作品序列延续被观众误解?

岩井俊二导演是一位有鲜明个人创作风格的电影作者。他的每一部作品都会带有只属于他个人的标签,同时这些个人标签是否也带有他所接受的日本文化的痕迹,这在当他决定拍一部“送给中国观众的情书”时,就注定会被验证。

一、以架空背景打造电影空间

按主创人员的说法,这是一部放到中国情境里发生的日本故事的电影,非常充满岩井的风格。尤其是在岩井镜头下的大连,是非常干净整洁的。影片一开始交代环境的镜头就放在了之华和之南的老家。干净的马路上没有一辆车路过和停泊;冬日的阳光自然带有朦胧的美感;安静的村子没有什么烟火气;独栋的小院围着矮矮的围栏;屋内的低矮的层高和木质结构……这就让很多人无法把电影中的情景和中国的城市联系在一起,从而导致了在观众的直观印象里,就不是一个基于中国环境下发生的故事,无法接受《你好,之华》的本土化说法。

但如果只是单纯把它理解成是在导演设置的场景中有日本文化的烙印又是不准确的。这部电影的场景是非常好看的,选出来的地方其实都是接地气的地方。每个地方都真真实实的,但是美术感非常强,这种风格就是岩井导演特有的印记。

而在完全不同的环境条件下,放在日本和放在中国取景,他都能形成序列的延续,是他对对象进行了同一处理。这种处理手段在他的作品序列中随处可见。比如之华工作的地方选在了一个明亮的图书馆,而《情书》中男女主角也是被安排到了图书馆值日;再比如扈老师家里的阳台也可以在《四月物语》中找到相似的场景;在《花与爱丽丝》中,荒井花与宫本雅志在教室的场景和少年之华与尹川在礼堂的场景也是异曲同工的……这样的重叠对创作者来说是不断强化其个人风格的一种惯性创作思维,所以他不管是在哪里拍,都能塑造出他心中预设的效果。

在拍回忆的片段时,导演一直以架空的方式来描绘三十年前的场景,放弃了很多可以表现年代感的特征,弱化了三十年的时间间隔,让人不由得把两代或者三代人之间的命运串联到一起。这种叙事方式让整体故事结构看起来松散,但情感表达上却更丰满,跳跃时间的间隔,来建立人物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之间的情感联系,这也是岩井导演最擅长的创作手法之一。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岩井俊二为他的作品构建了电影世界的架空背景的说法。这是我们在拨开岩井俊二电影中塑造出来的朦胧感的日本之后,看到同一类调性的大连所感受到的,同时这也正是岩井俊二作为一个成熟的电影作者需要具备的其中一种特质。

二、以个性“签名”奠定基调

能让观众感觉这是一个发生在中国的故事,很大原因上取决于导演对细节的把控。在主角杜江(周文涛的饰演者)的采访中,可以看到在一些口语化的表达上,他们对剧本进行过一些“本土化”的修改,让情绪表达看起来更贴近我们的生活一些。但显然,这种由演员提出的修改对于这部电影来说都是一些细节中的细节,通过这点细节展示出来的故事和人物是无法达到“本土化”效果的,但这种修改又是非常必要的。

也是基于这一点,才会让观众觉得“水土不服”。“我们经常会碰到很多中日文化碰撞,和互相理解困难的地方。”杜江的一句话,一下子就让我们明白了这个电影所带来的困扰究竟是何缘由。他们在拍摄过程中发现的困难远比他们在看剧本的时候多得多。而种种碰撞和理解困难的地方其实在拍摄过程中就一直存在了。这些问题明显是无法通过细节调整去消除的,他只能在中国和日本文化中侧重其中一方来达到平衡。如果能在细节处理上都交由中方的团队来设计,或者都由他和他的团队亲自完成,那么就不会产生这种环境措置的感觉了。

相形见长,有几段脱离社会背景的对白是很精彩的。尹川与袁睦睦在母亲相片前的对话,在聊到关于之南的死,睦睦表现出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是恰到好处的,惋惜之南香消玉殒的同时更心疼睦睦残缺的成长经历。还有之华安慰晨晨的场景,三言两语就能展现人物的内心,更能让观众留在场景中。

和岩井导演共事过的人都会有的一点共同感受,就是他很喜欢亲自动手去做很多事情。他时常会离开监视器前,去摆弄东西;有时还会自己去控制一台摄像机。他在采访中说:“实际拍摄的时候才发现,中国和日本还是有文化习惯上的差别。这个其实是非常难的。……拍摄现场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会做很多脑子里突然想到的事情,跑来跑去,并不是说我在内心里决定好了下面要怎么做,而是说通过不断尝试而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当导演发现了他所要面对困难却仍然放不下他对电影的大部分控制时,导演的创作意图就不言而喻了。他的表达欲望早已盖过了要承接他的创作的客观条件对他的限制,换个说法,不管是语言、演员的表演、物件还是服化道,都在以某种岩井俊二式的文艺感“签署”下他的“名字”。

对整部片子的把控,从导演、监制、编剧到剪辑、配乐、灯光和部分摄影,以及一些没有被写上演职员表的工作,他都参与其中。从分工来看,他的角色更像是一个独立导演,而不是一个庞大制作团队的指挥者,而這也是“作者电影”的理想状态,即编导制合一。

三、以“书信”体系与经典互文

观众觉得不适应的主要还是在网络社交如此泛滥的今天,片中的人物却用书信的方式进行交流,并且同时放在30年前和30年后。30年前,是尹川用情书表达青春时期对之南的爱慕;之华将无法说出口的话写在纸上递给尹川。30年之后,是之华假借之南的身份和尹川通信;之南反复阅读尹川寄来的小说初稿;之华的婆婆将英语作业以书信的形式寄给扈老师;之南将对孩子们的遗嘱写在信中。在告别书信的今天,设法用书信讲述心声,反而有陌生、新鲜的感觉。恰好导演又为每一次书信的出现都找到了合理性。之华如果不用书信的方式而是用微信,就很容易被尹川识破她假扮姐姐,因为微信上的信息繁多,破绽自然也多;尹川想写把他们青春时期的故事写成书但是不确定能否出版,所以分章寄给之南;之华婆婆骨折无法下床,除了见面的方式以外就只能用书信才能将作业递给扈老师;而之南在即将辞世之际,选择用一封遗书将她想送给孩子们的祝福留给他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从书信的这一点来看,也是能构成电影元素的,并且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拍《情书》的时候还流行书信,给逝去的人写信,并且还收到了回信,这其实是非现实的情节,导演将其拍摄成了非现实的故事。二十多年过去,现在文化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对于现代人来讲,写信反到成为了一种非现实的情节。再将这些具有合理性的非现实情节放在一起组成的群像,就是导演从生活常态中捕捉到的别样趣味。

综上,岩井俊二用他一以贯之的电影作者方式来创作整部电影,肯定是和我们习惯的叙事风格格格不入的。但创作者的意图可能就是他一直擅长的情感表达,而不是刻意套嵌在某一个背景里,以真正“本土化”的方式迎合客观条件的改变。一位电影作者以它独特的情调,跨越时间和地域送上一封饱含热切情感的的信,信中写道:“我喜欢你,可以和我做朋友吗?”我们何不以包容的姿态坦然接受之。

导演岩井俊二在接受采访时说“这是送给中国观众的一封情书。”但是我觉得说成“送给中国观众的一首岩井俊二式俳句——《你好,之华》”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