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灵魂是修炼所得

□陈 溯

清晨的行走，不经意的仰望，灰砖青瓦的屋顶上乍然跳出一大片细碎的小花朵，殷红殷红的。我认得那株是海棠花，茎叶低低，花朵挤挤挨挨。恍惚觉得，那些轻轻摇摇的花朵充满了丰富的生气，纵然没有良好的生存环境，它们依然认认真真开得如火如荼，那些曾经四处飘零的孤苦，反而使之焕发出生命的喜悦。

一位友人曾赞叹，海棠应是最有灵魂的花朵，你瞧世间繁花拼着命绽放芬芳，可它偏不，一朵花敢于没有香味，这是需要勇气的。没来由地想起英国诗人王尔德风靡全球的名言——这世上漂亮的脸蛋很多，有趣的灵魂却很少。

有位作家朋友创作多年，拥有名声和地位，之后他开始热衷参加各种应酬活动，写作的初心也逐渐改变，再难写出好东西。苦恼之时，他去山间小住，日日种田食蔬，看夕阳西下，心思变得简洁，灵感也随之重返。他因此说：“有趣的灵魂之所以少有，因为它需要我们静心修炼而得。”

金庸笔下的老顽童被困桃花岛，可他玩心不死，没人陪他玩，他就左手打右手，独创一套绝世神功。现实版的老顽童黄永玉，别人尊称他为大师，他却不领情，当场一拉脸：“毕加索、吴道子才算大师，我算什么大师？如今真是教授满街走，大师多如狗！”我琢磨着这句话甚是有趣，它给出了一个道理：“有趣的灵魂与沽名钓誉者无缘，它是于声名如日中天自持遗世独立的一颗素心。”

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在《花未眠》中写道：“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得自语道，要活下去。”川端康成看见一朵海棠花的美，打心里感到喜悦，纵使心中对人世有无限的悲情，纵使身处深切的痛楚中，也能被一朵很美的花照亮自己。人从灰暗痛楚的心境到喜悦的过程，就是修炼的过程，假如我们不仅为花朵的美丽而喜悦，也为他人的美好而心喜，有趣的灵魂就修炼而得。

在电视剧《封神演义》中，纣王问姜子牙：“如我这般能否求仙修道？ ”姜子牙的一句话非常有意思：“那要问大王，舍不舍得这樽中美酒，舍不舍得身边佳人，舍不舍得君王威势，舍不舍得锦绣江山。”纣王听完连说舍不得而作罢。

是的，对权力地位与物欲的不舍正在阻碍我们成为有趣的人，假如心中欲望那么多，步履那么沉重，心底那么多负累，灵魂如何有纯度，我们如何能活得超然？ 须知，有趣的灵魂是修炼而得。张爱玲最后的散文集《对照记》有这样一句话：“悠长得像永生的童年，相当愉快地度日如年。”古往今来，大多数人都羡慕苏东坡“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但他的一生却跌宕起伏，屡遭贬谪，孤独、落魄、贫困几乎缠绕其半生，而他却始终以一种淡泊、平静、积极乐观超然的人生态度，赢得悠闲、愉悦的心境，实现高层次的生命价值，有趣的灵魂就修炼而得。

我们活着活着，生活难免扔出几块巨石挡路，于是世界分化两边，容纳了有趣的人与无趣的人。当我们摒弃身外之物，在寂寥中坚守素心，不沽名钓誉，只痴迷于简单事物，便能如川端康成看见美而心生美，纯粹得如心揣一朵莲花，或许那时，我们才有资格说：我看见了自己有趣而舒坦的灵魂。

有趣的灵魂是修炼所得，有趣的灵魂让这个庸俗的世界有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