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国度：美国艺术与环境

于涛

1871年，Thomas Moran（1837—1926）曾参与了由美国内政部发起的探源密苏里河与黄石河的海登地质调查任务。他的画作《黄石公园大峡谷》（1872）就是根据这次探险中的素描创作的，画中人迹罕至的黄石河沿着大峡谷蜿蜒流淌，原始而质朴，是典型的自然田园风光。这次考察结束一年后黄石公园建立起来，原先居住在该区域的鸦部族、肖松尼部族和内兹佩尔赛部族等印第安部落被赶出，集中安置在固定居留地。

《黄石公园瀑布》描绘的是同一区域的风景，是Moran1893年重游该地后创作的。曾在2019年年初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展览“自然国度：美国艺术与环境”中展出过。今年该展览还将在马萨诸塞州的皮博迪·埃塞克斯博物馆和阿肯色州的水晶桥美国艺术博物馆进行巡展。Moran的作品就挂在展览入口处介绍展板的旁边，与对面墙上溯源古老的德拉瓦族故土的纪念性文字相呼应，可见这幅作品的重要意义和深刻内涵。这也体现了本次展览所意图展示的资本主义世界观中将土地看作使生活富足的手段，以及人类与土地彼此平等并相互依存的理念。此展可以说是生态批评主义视角下的美国艺术生态意识形成的编年史。

Rachel Carson的《寂静的春天》、Edward Abbey的《寂寞的沙漠》和Marjory Stoneman Douglas的《大沼泽地：草之河》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生态批评主义的发展，成为解读文学与自然之间关系的跨学科途径。早期的先驱者探析了自然与环境变化的表现形式，之后随着Greg Gerrard《生态批评主义》（2004）的出版，新兴的生态批评主义观点质疑了人类与非人类的界限以及应对环境危机的方法。这次巡展就是结合生态批评主义的发展，探索浪漫主义时代的艺术家如何从环境视角表现殖民化和帝国主义给自然带来的破坏性影响。

展览按时期分为三个展区，即殖民与帝国、工业化与环境保护、生态学与环境主义，展品涵盖绘画、雕塑、摄影、装饰物品等多种形式，并策略性地插入伦理道德方面的思考性文字，让观者反思人类在建立资本主义社会过程中的占领、污染、开发、毁坏行为给自然造成的不可逆转的影响。展厅的墙壁上贴有对作品的生态批评解读标签，如对Robert Walter Weir的油画作品《格林威治划船俱乐部》（1833）的背景与内容介绍（作品描绘了当时霍乱的爆发使艺术家和作家们被迫聚集到新泽西海岸，搭建帐篷作为临时居住点），从而使观者获得了一种生态视觉体验。

在入门展厅中引人注意的一系列并置作品诠释了生态批评的發展框架。比如Albert Bierstadt的《约塞米蒂峡谷的新娘面纱瀑布》（1871）描绘了田园般绿色峡谷中的瀑布，而它的旁边就挂着Valerie Hegarty的装置作品《倒下的比兹塔特》（2007）和Jaune Quick-to-See Smith的多媒体组合作品《褐色的美国》（2000）——橘色的颜料垂直滴落在美国地图边缘上，图中标记着古老岩画中的图案，意在强调土著居民的存在，同时表明石油化学产品对自然环境的潜在危害。Hegarty和Smith的作品反驳了Bierstadt认为自然永恒不朽的观点。

在殖民与帝国展区，Thomas Cole的绘画作品《林中之家》（1847）描绘了位于葱绿森林与幽静湖泊之间空地上的一间小木屋，一家人居住于此，站在门口的妈妈挥手召唤远处拿着鱼竿和鱼的男孩儿。作品旁的说明文字透露了Cole对于西部扩张的矛盾心理，尽管如此他还是以浪漫主义手法表现了西扩过程中对成千上万本土印第安人的清除与驱逐。距离这幅作品不到一尺远的玻璃罩子里展出的就是印第安莫霍克族艺术家Alan Michelson的《家在荒野》（2012），他用印有《维恩堡条约》（这一条约从印第安人手里掠夺了120多万公顷的印第安纳州土地）的纸卷搭建了Cole作品中那样的小木屋模型。这样的布展安排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引发观者的深入反思。

Olmsted和Vaux的“中央公园草坪计划”钢笔规划图 （1858）与Jervis McEntee的油画 《中央公园全景》（1858）都被安排在工业化与环境保护展区，这是人类为改造自然所做出的努力。而其他作品则表现了内战对环境的蹂躏，如Mathew Brady的《葛底斯堡受伤的树》（1861）。在Winslow Homer的《猎人与狗》（1891）中，灰色天空背景下猎人肩扛被宰杀的雄鹿，前景中的三个树桩揭示出开拓扩张对森林的砍伐与破坏。而Wyeth祖孙三代的作品，皆是人与动物之间关系的真实写照。

在最后一个展区，大胆的有机形态展现了自然界的生机与衰败。Ansel Adams的银盐感光照片《巨石，半圆丘的容姿》（1927）记录下的是阴影中的山顶。Georgia OKeeffe的《劳伦斯之树》（1929）中，美国黄松螺旋状的棕色树枝伸向夜晚星光熠熠的天空。这两幅作品规模宏大而形式简洁，表现了大自然的神秘与不可捉摸。这类作品可以使人们在自然中寻求到内心的平静。而Dorothea Lange的沙尘暴图片和Alexandre Hogue的绘画作品《被钉上十字架的大地》 （1939）则表达了对过度采伐和单一种植所造成恶果的痛惜。此展区的收尾之作是Edward Burtynsky的显色印刷作品《墨西哥湾的石油泄漏》（2010），再现了墨西哥深水地平线钻井的石油泄漏事故，令观者在领略大自然之壮观的同时也反思人类对自然的破坏。

这次展览旨在展现艺术家们在关键历史时刻的经典演绎，以及如何运用色彩、光影来表达我们在伦理道德层面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关注和重新认识，以生态批评视角重新诠释了许多经典名作中未被挖掘的潜在环境意识，从另一角度描绘了美国艺术的不同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