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瓦雷斯:习主席称他有颗中国心

2019-09-10 07:22朱东君
环球人物 2019年24期
关键词:雷斯巴西

2019年11月,卡洛斯·塔瓦雷斯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家中接受本刊采访。(本刊记者 朱东君 / 摄)

前不久,因为习近平主席出访巴西,中国网友又热议起卡洛斯·塔瓦雷斯这个名字。2014年,习近平在巴西国会发表演讲,结尾部分专门提到了他:“巴西一位耄耋老人卡洛斯·塔瓦雷斯说自己是‘一个有颗中国心的巴西人’。40多年来,他孜孜不倦关注和研究中国,笔耕不辍撰写关于中国的8本书籍和500多篇文章,作了数百场关于中国的演讲。许多巴西人因为他的文字认识中国、走近中国。有人问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他说‘我只想介绍中国,让更多人了解中国,别无他图’。”这段演讲在中巴两国引起巨大反响,塔瓦雷斯自己也将此视为“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环球人物》的采访是在塔瓦雷斯家中进行的。95岁的塔瓦雷斯眼神明亮,一头银白卷发,穿浅蓝色衬衫,配深蓝色五分裤,是一位貌似严肃,实则活泼的老先生。他一生经历丰富,年轻时曾是跳水冠军,转身又创立了巴西银行对外贸易处,后来是巴西最大报纸《环球报》的专栏作家,还是巴西著名的贸易和港口专家。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他将目光从拉美大陆投向遥远的中国,用自己的眼和笔记录了中国几十年的巨大变化,也见证了自己多年前关于中国必将繁荣、中巴必须友好的预测成为现实。

塔瓦雷斯对中国的关注,始于两国建交之前。

1970年,长期从事对外贸易研究、在巴西全国商业联合会做顾问的塔瓦雷斯受邀前往美国访问。在商务部,他惊讶地发现很多与中国有关的资料。“那时中美尚未建交,我非常好奇美国为何如此关注中国,便也对中国产生了興趣。记得商务部一位官员对我说,要关注中国,中国在21世纪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

自那之后,塔瓦雷斯开始通过杂志和书籍了解中国,尤其寄自美国的杂志成了他重要的信息源。1971年,正是依据杂志上的内容,他在《环球报》上发表了第一篇介绍中国的文章——《人民中国的对外贸易》。“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土面积960万平方公里,比美国略大。1970年时,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近1000亿美元,其中80%来自农业。”塔瓦雷斯的文字,为当时对中国几无所知的巴西人打开了一个了解中国的窗口。

“当时巴西与中国尚未建交,且处于军政府统治之下,介绍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十分敏感。于是我想了个办法,在文章开头加了一段话,表明文章内容是引自美国官方杂志的。”塔瓦雷斯一边说,一边指着当年报道的影印件给记者看,“就这样,稿子成功发表,反响很大。”

1992年,塔瓦雷斯(左)在重庆人民大礼堂前留影。

文章发表后的第三年,1974年8月15日,中国和巴西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与此同时,塔瓦雷斯的人生也有了变化。1976年至1980年,他作为巴西商业联合会驻国际商会的代表,在巴黎工作。巴黎博物馆里的众多中国藏品让他深深着迷。“之前我是从商业领域了解中国,而博物馆让我开始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在巴黎,我还接触到了很多关于中国的出版物,由此开始专注研究中国。”

当塔瓦雷斯沉浸于中国文化之时,改革开放正在这个东方国度拉开序幕,中国的面貌发生了深刻改变。后来塔瓦雷斯对这段历史有过研究,他经常说这样一句话:“O Brasil deve seguir o exemplo da China,copiar o que dá certo.(巴西应以中国为榜样,复制其成功之处。)”他盛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项改革迅速提高了中国的农业生产效率、农作物产量及出口量,是造福中国8亿农民的伟大成就,也是巴西农业改革的绝佳样板。他还认为,中国的“科教兴国”“人才强国”等战略对于教育总体水平不高、教育资源严重分配不均的巴西而言,无疑有重大借鉴意义。塔瓦雷斯对“那位小个子的领导人”印象非常深刻:“邓小平是位了不起的领导人,他对中国发展至关重要。”

陈笃庆曾在巴西工作13年,并于2006年至2009年任中国驻巴西大使,他和塔瓦雷斯成了好朋友。塔瓦雷斯人脉广,为他介绍了很多当地朋友。每当塔瓦雷斯出新书,陈笃庆也总是到场支持,他还为塔瓦雷斯的书写序,称“很多巴西人了解中国,有赖于他的不懈介绍”。让陈笃庆印象深刻的是,塔瓦雷斯对中国感情很深,不容别人说中国不好。“记得有一次有个人对中国作出负面评价,他立刻站出来驳斥。”

一直以来,塔瓦雷斯想将中国的形象真实客观地还原给巴西人。对那些西方舆论热衷于拿来攻击、抹黑中国的话题,比如西藏问题、台湾问题、人权问题等,他在演讲和书中都作了详尽介绍,并客观分析了中国历史、国情以及政府决策的考虑。他写道:“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媒体常以人权问题攻击中国政府,我认为人权是对教育、健康、住房及食品资源的有效占有。从这个角度讲,中国是世界上人权得到了相对高水平保证的国家。其次,中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东方大国。我们不应该以西方设定的标准和眼光来论断中国。”

2010年,塔瓦雷斯获“中拉友谊奖章”,他将荣誉证书放在书房。

2012年,塔瓦雷斯(左)在中国澳门参加研讨会。

2012年,塔瓦雷斯(前排左三)在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参加研讨会。

喻慧娟是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记者,1999年至2002年在巴西驻站,和塔瓦雷斯有过多年接触。“那时巴西对中国的了解还不太全面,受西方媒体影响很大。但塔瓦雷斯坚信中国媒体的报道和中国未来的发展,坚持为中国说话。我想,这没有真感情是做不到的,我非常钦佩他。”

终于有机会与中国直接接触,是在1990年。那一年,塔瓦雷斯在巴西环球传媒集团的资助下第一次访问中国。“我想更了解中国,却没有旅费,于是请求环球传媒集团总裁罗伯特·马里尼奥支付前往中国的费用。”塔瓦雷斯笑道。马里尼奥也是他的好朋友,曾问他:“你觉得中国会变得更加强大吗?会对巴西很重要吗?”塔瓦雷斯回答:“我对此非常确定。”

塔瓦雷斯走访了中国多座城市。“从南京到上海坐火车需要4个小时,火车非常舒适,有空调,还播放着古典音乐,吧台里各色饮品应有尽有。中国导游毫不掩饰自豪之情,说从火车头到最后一节车厢都是中国自己造的。”回国后,他在《环球报》上连续发表10篇介绍中国的文章,后来集结为《中国的觉醒》。2009年,巴西前总统卢拉访华前,塔瓦雷斯还把这本书送给他,并向他陈述发展对华关系的重要性。

1992年,塔瓦雷斯又一次来到中国,北京在各个行业展现出的变化让他记忆尤深。“长安街两边的高楼拔地而起,很多现代化的宾馆和国际化企业的总部坐落于此。路上车水马龙,街上的国际品牌引人注目。购物中心里,商品种类丰富、齐全,这是中国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改善的确凿证据。”

2010年前后,中国大地上发生的变化已经让塔瓦雷斯有些辨认不出了。90年代让他印象深刻的火车车厢,这次已经让位给了中国高铁。“高铁这么平稳,还这么快速,这在全球都处于领先水平,是中国持续高速发展的代表。”塔瓦雷斯感叹道,“能够亲身见证中国的变迁,我十分自豪。”

塔瓦雷斯是研究贸易和港口的专家,近些年他考察了上海、青岛、天津、厦门等几座重要港口城市,把所见所闻写进《港口的现代化》一书。该书出版时,时任巴西总统卡多佐亲自作序,对书中很多建设性意见表示了赞赏。

众多港口中,塔瓦雷斯印象最深的是2011年到访的天津港。参观时工作人员向他介绍港口的规模、吞吐量,但他早就做足了功课,“这些不用说了,我都了解”。甚至在《漕运图》壁画前,塔瓦雷斯可以指着画面笃定地说,这种船舵是中国发明的。参观完天津规划馆,他在留言簿上题字:有关天津的项目介绍是如此精彩,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

采访中,塔瓦雷斯非常乐意充当一名導游,带着记者参观家里每个有意义的角落,在记者忙着拍照的时候,他会站在一旁细心地介绍,一点也不疲倦。

在塔瓦雷斯家的客厅里,摆放着他和妻子莉娅的合照,周围全是中国物件,灯笼、瓷器、小屏风……这里既是塔瓦雷斯整个家族的缩影,也是他人生的缩影。

说起来,第一个因塔瓦雷斯改变对中国印象的人可能就是莉娅。上世纪60年代两人刚结婚,莉娅对中国有一些误解。“我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说服她,让她知道她是错误的。”后来,莉娅也成了中国的“大粉丝”。“她是我文章的第一读者,支持我的一切工作,和我一起访问中国,非常热爱中国。”塔瓦雷斯回忆说。

夫妇两人热衷中国文化,出席与中国有关的活动时,莉娅喜欢穿中国服饰,而塔瓦雷斯经常系一条印着汉字的领带。谈话间,塔瓦雷斯翻出一沓妻子写给他的卡片,其中一张写于 1997年的生日卡片很特别,圆形的卡片是自己剪下来的,一面贴着圆形丝织品,丝织品上绘的正是中国花鸟,鲜妍明媚。

1992年,塔瓦雷斯和妻子莉娅在四川留影。

“莉娅是我叔叔此生最爱,其次是中国。”塔瓦雷斯的侄女艾妮对记者说。与塔瓦雷斯相濡以沫四十余载的莉娅在2010年去世,“正是对中国的爱,以及对报道中国的无限热情,支持他走过最悲痛的日子”。

如今,塔瓦雷斯仍然关注着中国的一切,每天要看两小时的新闻。他带着记者走进书房,坐在书桌前,颇有些自豪地展示了电脑上的网页——全部是中国主流媒体的葡语新闻页面。每当看到重要内容,塔瓦雷斯还要打印出来。书桌上已经堆了一沓材料,其中一页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阅兵式女兵方阵的照片。“女性获得平等权利非常重要。中国为女性发展提供了空间,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每到周四,塔瓦雷斯会带上打印的材料,前往距离里约热内卢不远的一处海滨小屋,小屋露台上有张桌子,那是他写作的地方。“他喜欢在那里写东西,看着花园,听着鸟鸣。每周待上几天,他能写出两三篇稿子。现在他关于中国的文章已经有1000多篇了。”塔瓦雷斯没有自己的孩子,侄女艾妮充当了他的助手,“叔叔不喜欢打字,每次他手写,我再帮他打出来。我希望帮他继续做下去,这项工作是他人生的支柱。”

塔瓦雷斯向记者展示他收藏的中国物件。( 本刊记者 朱东君 / 摄)

采访时,塔瓦雷斯刚写完关于2019年巴西利亚金砖峰会的稿子,稿件上还有用笔修改的痕迹。他评价此次习近平和巴西总统博索纳罗的会面“友好得甚至令人惊喜”。《习近平谈治国理政》葡文版是他不时翻阅的书籍。“我非常欣赏习主席倡导的合作共赢理念,他倡导用协商的方法解决争端,有利于国际社会的和谐发展。他的妻子也非常优雅,这是一对非常出色的夫妇。”

塔瓦雷斯书房的一面墙上,挂满了证书和奖状,其中一张颇为醒目,是他2010年被中国拉丁美洲友好协会(现中国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友好协会)授予“中拉友谊奖章”的荣誉证书,证书上有时任会长成思危的签名。塔瓦雷斯极其看重这个奖项。“这意味着中国人看到了他的工作,认可他所作的贡献,这些肯定对他非常重要。”侄女艾妮说。

今年4月,塔瓦雷斯迎来95岁生日,原本因身体有恙不想庆祝的他后来还是邀请了几位中国朋友,里约天主教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乔建珍就是其中一位。“那天他特意穿上红色的衣服,以示和中国的感情,还和我们说,‘我在家只接待中国人’。我们带去了中国国旗、孔子学院的T恤和杂志,老人家十分开心。”

塔瓦雷斯是见证这所孔子学院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人。“2012年,孔子学院成立一周年,我们举办‘中国文化周’活动,邀请老人家来做讲座。88 岁的他二话不说,早早来到会场。他向孔子学院学生讲述自己如何与中国结缘,讲述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与智慧,希望学生认真学习中文和中国文化。他还带来了自己写的书,作为礼物在现场赠送。”等到孔子学院成立5周年时,乔建珍再次邀请他参加学术月活动。“老人家分文不取,希望我们有活动就通知他。”

2017年,乔建珍参与筹划《我们的记忆:中拉人文交流口述史》一书。“挑选巴西代表人物时,大家一致认为塔瓦雷斯是首选。”后来采访塔瓦雷斯的就是乔建珍。“为此我去过他家好几趟,采访、拍照、补拍,他每次都親自上下楼接送。”这本书今年发布,塔瓦雷斯的个人史就此融进了中拉交往的大历史中。

在与乔建珍的对谈中,塔瓦雷斯提到一个心愿,就是要将一半的财产留给中国。“这是我在遗嘱中写明的。我有大约10万雷亚尔(约合16.6万元人民币),希望把5万雷亚尔捐给孔子学院。”采访结束时,塔瓦雷斯望着客厅中来自中国的陈列品说:“希望以后把这些东西都留给孔子学院,相信是一个非常好的纪念。”

要采访一位95岁的老人,多少有些担心。及至见面,便明白担心着实多余,塔瓦雷斯思维清晰,声音颇有底气。

更难得的是,老先生身上有股孩子气。

陈笃庆说:“他每次写了文章都会发给我,我要是没及时回复,他还会追问,我给你发了信,你收到没有?甚至会打来电话。老头儿挺可爱。”

喻慧娟说:“前几年他来中国,特地让我帮他找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围裙,想送给家里的帮佣。瞧这礼物,把我给笑的。”

采访中塔瓦雷斯一本正经地说:“我很欣赏女性,但莉娅之后,我决定人生中不再看其他女人了。”闻者皆忍俊不禁。

只见他又拿出一沓用皮筋系着、整整齐齐的名片。“这都是我的中国朋友。”他把记者的名片加进去,“现在,你也是我的朋友啦。”

认识这样一位老先生,开心,安心。

1924年生于巴西圣保罗。巴西《环球报》专栏作家、巴西全国商业联合会顾问、巴中工商总会董事,常年研究中国、国际贸易和港口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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