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锷传奇

2019-09-10 07:22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19年7期
关键词:蔡锷袁世凯梁启超

蔡锷是中国近代史上杰出的军事家、忠诚的爱国者。在其短暂一生中,主要做了两件大事:一是辛亥革命时期,领导了云南反清武装起义,建立了云南军都督府;二是在袁世凯复辟封建帝制时期,领导了讨袁护国战争,粉碎了其复辟帝制的企图。毛泽东曾将蔡锷与黄兴相提并论,视为做人的“模范”;朱德则将蔡锷与毛泽东相提并论,称为“良师益友”和“指路明灯”。

开篇 “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

蔡锷是中国近代史上杰出的军事家、忠诚的爱国者,他不仅以卓越的功绩彪炳史册,而且以伟大的人格感召后人。毛泽东曾将蔡锷与黄兴相提并论,视为做人的“模范”;朱德则将蔡锷与毛泽东相提并论,称为“良师益友”和“指路明灯”。

1882年12月18日,蔡锷出生于湖南宝庆蒋家冲(今湖南邵阳市大祥区蔡锷村),原名艮寅,字松坡。蔡锷的父亲蔡正陵,聪明机灵,粗通文墨算术。蔡锷的母亲王氏,幼时被父母遗弃,被王家老人抚养成人。蔡正陵和王氏结婚后以务农为生,躬耕自食。据王氏自述,她在分娩前梦见在一个长有翠松的山坡上,有一只白虎,温驯地跑到自己身边。一觉醒来,蔡锷呱呱坠地。蔡正陵据此将儿子取名为艮寅(艮为山,寅为虎),又因虎出松林之坡,故字松坡。

蔡锷6岁入私塾读书,13岁中秀才,15岁入湖南时务学堂。适逢教育改革,这所学校即是由湖南巡抚陈宝箴的儿子陈三立协同维新派人物谭嗣同等合办的改革试点,学堂还聘请了维新领袖梁启超为总教习。年龄最小的蔡锷与梁启超由此建立起深厚的师生友谊。16岁时,蔡锷目睹了戊戌变法的失败,湖南时务学堂也被解散。他先后去武汉、上海等地求学,后留学日本。

1900年,蔡锷回国参加清末维新派领袖唐才常在武汉组织的自立军反清起义。不料事泄失败,师友多人遇难。蔡锷幸免于难,但受到强烈刺激,改名为锷(意为“砥砺剑刃,扬我国威”),立志投笔从戎,以军事救国,“流血救民”。1904年10月,二度赴日的蔡锷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与蒋方震(即蒋百里)、张孝准并称“中国士官三杰”。

毕业回国后,蔡锷的社会地位上升速度惊人。从江西材堂学堂总督,到广西新军总参谋官兼总教练,只用了一年时间。1908年4月,蔡锷出任广西新练常备军第一标标统,26岁的他有了军权。第二年,蔡锷任广西龙州讲武堂总办,后为监督兼办学兵营。年轻英俊的蔡锷,深受官兵敬佩,被赞誉为“人中吕布”。

蔡锷是湖南人,然而他的主要功绩是在云南奠定的。蔡锷是讨袁护国战争的标志和符号,以“讨袁名将”“护国军神”著称,在社会上享有崇高的威望。在其短暂一生中,主要做了两件大事:一是辛亥革命时期,领导了云南反清武装起义,建立了云南军都督府,进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改革;二是在袁世凯复辟封建帝制时期,领导了讨袁护国战争,粉碎了其复辟帝制的企图,立下了特殊的功勋。这两件事,奠定了蔡锷在中国近代历史上的地位。

蔡锷逝世后,举国惜悼。云南督军兼省长唐继尧等人在致黎元洪、段祺瑞的电文中,对蔡锷的才能做出了较为全面的评价:“综其生平,既富于韬略,优于文学,尤娴习政治,是以综理军民,措置裕如,滇、黔、川、桂之民,迄今思慕不置。”北京政府顺应全国官民之意,追赠蔡锷为上将军,并举行国葬。蔡锷成为了民国史上“国葬第一人”。观其一生,“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立德、立功、立言,皆足以不朽。但大才未尽,也让无数后来者深为叹惋。

年仅34岁就去世的蔡锷,是教科书里的“护国将军”。但他的形象在很多人心中并不非常清晰,他用34年的时间演绎了怎样跌宕起伏的传奇人生?本专题还原真实的蔡锷,以飨读者。

“蔡锷将军的一生短暂而辉煌,他注意辨别政治风云,顺应历史潮流,投身革命运动;在军事理论和战争实践方面都做出了较突出的贡献。他既继承了勤奋、俭朴、清廉的传统美德,又深受西方先进思想浸染,竭尽毕生心血捍卫民主与法治,不惜献出生命。”研究蔡锷史料的邵阳市政协文史研究员曾胜程评价说。

蔡锷身边名家、名流、名将无数。在这些人当中,蔡锷与四个人的关系特别引人注目。一个是文化巨匠梁启超,一个是乱世枭雄袁世凯,一个是“红军之父”朱德,还有一个是所谓的京城名妓小凤仙。

蔡锷与梁启超:亦师亦友

梁启超与蔡锷的关系,早期是师生,中期乃同僚,后期则为战友。作为师生,他们相亲相敬;作为同僚,他们共生共荣;作为战友,他们同进同退。在学术上,梁启超是蔡锷的领路人,但在政治上,尤其到了后期,蔡锷实际上已成了梁启超的最大希望和支柱。

袁世凯称帝后,有一对师生一文一武,双管齐下,在倒袁的护国运动中,一呼百应,力挽狂澜,他们就是梁启超和蔡锷。

梁启超,这位清末民初一度执改良派牛耳的文化巨匠,被誉为“言论界骄子”“舆论界权威”和“领袖名流”,一生在海内外演讲无数,到了晚年又做起教书匠,专门在北大授课。他的学生——无论是入室弟子、课堂学生还是讲坛听众——可谓数不胜数。而他的第一爱徒,则非蔡锷莫属。

1916年底,蔡锷的灵柩从日本运抵上海,梁启超在公祭大会上致悼词时泣不成声。此后,梁启超的书房“饮冰室”中一直悬挂着蔡锷的遗像。蔡锷去世后,为了缅怀他高尚的精神,照顾他年幼的子女,梁启超还发起创立了松坡图书馆(主馆設在北海公园快雪堂,诗人徐志摩曾担任过松坡图书馆外交部的英文秘书)和蔡公遗孤教养协会。

梁启超与蔡锷二人的关系,早期是师生,中期乃同僚,后期则为战友。作为师生,他们相亲相敬;作为同僚,他们共生共荣;作为战友,他们同进同退。在学术上,梁启超是蔡锷的领路人,但在政治上,尤其到了后期,蔡锷实际上已成了梁启超的最大希望和支柱。

梁启超笑言:“你一个文弱书生,担得起军事重任吗?”

1897年9月,蔡锷以优异成绩考入湖南时务学堂,成为梁启超的入室弟子。在时务学堂第一期40个学员中,蔡锷的年龄最小,只有15岁,而这时的梁启超也不过24岁。

当时,学堂除上堂讲授外,最主要的方式是令诸生作札记,师长批答以指导。从保存下来的蔡锷读书札记和梁启超的批语可以发现,他们当时所关心和讨论的,都是关系到国家兴亡的大问题。

蔡锷曾在一篇读后感中模仿梁启超的口吻写道:“国之破,不足虑;种之厄,不足虑。惟教之亡,足虑。心之死,气之销,足为大虑。心不死,气不销,则可望俾斯麦生,爹亚生,萨长浪徒生也。”这说明年轻的蔡锷已认识到面对列强的侵略和清政府的无能,中国不能一盘散沙,必须像德、法、日那样将爱国志士组织起来,组成俾斯麦党、爹亚党、萨长浪士党,共同奋斗,才能救国救民。在蔡锷所写的札记中,梁启超虽然时有辩驳,然而更多的批语则是“极通”“比例精当,见地莹澈”“若能每条以此求之,则圣人之意不难见矣”。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谭嗣同等“六君子”就义,梁启超亡命日本。1899年8月,蔡锷与时务学堂的一些同学辗转来到日本,投奔梁启超,师生再次相聚。此后,在大约一年的时间里,他们都住在梁启超的家中,读书、写作、讨论问题。梁启超曾回忆:“他们来了之后,我在日本小石川区久坚町租了三间房子,我们十几个人打地铺,晚上同在地板上睡,早上卷起被窝,每人一张小桌念书。那时的生活,物质方面虽然很苦,但是我们精神方面异常快乐。”这样摩肘而习、抵足而眠的亲密时光长达9个月。1900年自立军起义失败,蔡锷二度赴日后,投考陆军之心益坚。梁启超笑言:“你一个文弱书生,担得起军事重任吗?”蔡锷的回答掷地有声:“只须先生为我想办法,得学陆军。将来不做一个有名军人,不算先生门生!”

在梁启超的帮助下,蔡锷进入东京成城学校(1903年更名为振武学校)学习,学费来自投稿和译著的报酬。在此期间,梁启超于横滨创办了《新民丛报》,大力宣传推介西方新思想新学说,反响极为热烈。数年后,十六七岁的毛泽东依旧捧着《新民丛报》的合订本,“读了又读,直到可以背出来”。

这些令青年毛泽东兴奋和激动的文章,当然也有蔡锷写的。当时,梁启超邀请蔡锷做办报的助手,担任笔政,蔡锷也以“奋翮生”和“击椎生”的笔名积极投稿。可以说,梁启超给了蔡锷一个锻炼的机会,也为他提供了展现自我的舞台。蔡锷留学时代的名篇《军国民篇》即首发在《新民丛报》上。《军国民篇》刊出后,日本人河边半五郎把它和刊登在《民报》上的蒋百里的《军国民之教育》合订出版,10年间再版6次,可见蔡锷和蒋百里在日本的影响力。

1903年5月,蔡锷从成城学校结业后,以士官候补生的身份先到仙台骑兵联队实习了4个多月,随后进入陆军士官学校。1904年10月,蔡锷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回国,从此开始了戎马生涯。

从回国到辛亥革命爆发,7年间,蔡锷先后在江西、湖南、广西和云南的新军中供职。蔡锷曾在广西经营新军5年。其间,他创办测绘学堂、陆军小学和测量局,巡行边塞,完成《越南重塞图说》(又名《越南用兵计划》)和《桂边要塞图说》二书。蔡锷在广西加紧练兵,加强了新军建设,培养了一批军事人才(他的学生中最有名的是李宗仁、黄绍竑和白崇禧,他们后来都成为国民党高级将领,人称“桂系三巨头”),提高了官兵素质。1909年,蔡锷向友人石陶钧道出练兵主旨:“一、为求中国独立自由,必须战胜至少一个帝国主义国家,以此为最高目的;二、为达此目的,必须全国一致;三、广西必须为把握全国之枢纽,为完成此事,要密切团结新人。”

1911年保路运动在南方点燃了革命火种,云南的革命党人也摩拳擦掌。同盟会员黄毓英来找时任第37协协统的蔡锷大谈革命,并让他表态。蔡锷说:“时机不到干不得,时机成熟时绝对同情支持。”这个“时机”就是革命成本,包括民众心理、革命成功的可能性等等。1911年10月30日,蔡锷领导新军仅用一夜时间便控制了昆明,宣布云南脱离清政府而独立,没有引起民众恐慌和社会动荡,在南方起义各省中是最安定的。

蔡锷对革命的谨慎态度,以及在起义中禁止屠杀满人、强调民族平等,这些都是和老师梁启超的观点相契合的。1902年,梁启超首创了“中华民族”这个词,且说明它指的是生长生活在中国土地上的所有民族。这种民族大融合大团结的思想,对蔡锷影响甚大。

坚持“军人不党”原则

从武昌首义、南方各省群起响应到清帝颁诏退位的4个月,是当时中国政坛重新洗牌的变乱期。这时候梁启超乘船到了大连,准备进京辅政,他此行的目的是“和袁,慰革,逼满,服汉”,最终促成君主立宪。但短短几天里,“形势刻刻改变,在东时之理想及沿途所策划,大半不能行”(梁启超致女儿梁思顺信中语)。于是,梁启超迅即返日。

这时蔡锷是何态度呢?云南独立后,蔡锷马上派军援川,促其独立。随后,他组织了4000人的部队,由唐继尧率领出师北伐。蔡锷还致电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敦促其“长驱北伐,直捣虏廷”。而当南北议和结束,公推袁世凯出任临时大总统,蔡锷亦表赞成,立刻服膺北洋政府。这些表现让人很难判断他究竟属于孙中山阵营还是袁世凯阵营,但这也正是蔡锷的一贯作风——只认事,不对人,不做任何个人和团体的附庸。因为他是军人,只能为国家而战。之前坚持北伐,为的是尽快结束南北对峙,恢复统一。而在统一之后,要做的当然就是维护和服從。

梁启超、蔡锷师徒同具高度的国家认同感,都强调“统一”“集权”,反对中国实行联邦制;但他们身份有异,关注点也必然不同。作为政界人士的梁启超十分在意政体,因为它关系到政治结构、权力分配、行政运作、舆论民心等诸多方面,这也直接影响了其个人的政治定位和政治空间。而作为军界人士的蔡锷则更关心国家的统一、国土的完整、国权的保障和社会的稳定。他认为在推翻封建专制制度后,这些是最重要的,政体次之,首脑又次。

1912年3月10日,袁世凯在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半年后,经过蔡锷等人的积极策划、推动和安排,梁启超在朝野上下一片欢迎声中高调回国。

1913年2月,中华民国首届国会选举结果公布,以革命派之同盟会为主体组成的国民党获得了多数席位。5月,改良派人士整合力量,将统一共和、民主两党合并为进步党,以期在国会中形成对国民党的有力制衡,避免一党独大(当时有不少人希望效仿美国的两党制)。进步党以副总统黎元洪为理事长,9名理事中梁启超位列第一。但黎元洪只是挂名,实际党魁就是梁启超。

进步党还设有23位名誉理事,蔡锷也名列其中。此前,于1912年4月成立的统一共和党还曾推举蔡锷担任总干事。但蔡锷对参与党事并不热心,或者说保持着高度谨慎,因为这有悖于他一贯坚持的“军人不党”原则。早在袁世凯刚就任时,蔡锷就准备给他和孙中山致电,表示“集会结社自由,为文明国通例,惟军人入会,各国多有限制。……至如政治集会,似不宜以统兵大员为之,诚恐因政见不同,遂至以武力盾其后,反足以劫持公论,而破坏和平”,但未发出;两个月后,蔡锷致电袁世凯和各省都督,详细陈说了军人入党的流弊:一、加入政党后势必分心,不能专注于整军经武、巩固国防;二、若在党争中使用武力,必将导致国家混乱、政治倒退;三、如果部队中官兵分属不同党派,必然影响指挥、破坏团结。

这是蔡锷的倡议,也是他的声明,此后不久他就退出了统一共和党(此党后并入国民党)。关于进步党一事,蔡锷在给梁启超的信中说:“前以置身军籍,故于统一共和党合并时宣告脱党。今承吾师指命为名誉理事,义又不得即辞,惟有勉从诸公之后,为默示之承认而已。”这个头衔有名而无实,梁启超也知道蔡锷不会用手中的军权为进步党谋利。但这是老师对学生的眷顾,也是学生对老师的襄赞,有一种默契在。

1913年10月,蔡锷辞去了滇督一职,奉调进京。蔡锷和梁启超在京畿度过了他们相携共处的最后两年。关于此事,梁启超的记述是:“蔡公意思一来因为怕军人揽政权,弄成藩镇割据局面,自己要以身作则来矫正;二来因为他对外有一种怀抱,想重新训练一班军官,对付我们理想的敌国;三来也因为在云南两年太劳苦了,身子有点儿衰弱,要稍为休息休息……”

1914年夏,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日本立即对德宣战,以便夺取德国在中国山东的利益。蔡锷和梁启超数度要求袁世凯,主张对德宣战,收回被德国强租的胶州湾,避免日军入侵。但袁世凯力持中立,只是劝告交战国限制战区,勿及远东。之后,日军强行登陆山东半岛,向青岛和胶济铁路沿线的德军发起进攻。袁世凯则株守中立,一让再让。梁启超在参政院会议上向袁世凯提出政治质问案,经由参政蔡锷等人附议,要求袁世凯就日本军队在中国国土上长驱直入“究竟有无凭据”、政府有没有责任保护人民等问题作出答复。参政院全票通过了该案,并向日本提出抗议。

眼见袁世凯软弱可欺,日方得寸进尺,进一步向袁世凯递交了《二十一条》,大肆攫取在华利益。在获悉《二十一条》的内容后,梁启超表示:“日本如欲吞灭中国,即使当局屈服,人民也不会屈服,中国人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会任人欺侮宰割!”随后,他连发数文,痛快淋漓地揭露了日本人的阴谋和无耻嘴脸。

作为军事将领的蔡锷,抵京后不久即与蒋百里、张绍曾、阎锡山等11人组织军事研究会,经常聚会研讨各种军事问题、制订军事计划,还请来外国军事专家做演讲,以期加强军事教育、提高中国的军事学术水平,为建设国防及未来与敌国交战提供理论准备。当时,蔡锷在参政院发表了长篇演说,呼吁捍卫国家尊严,不惜决一死战。

师徒二人达成共识:一明一暗,拯救民国

1915年,袁世凯在独裁道路上越走越远。8月10日,袁世凯的宪法顾问、美国人古德诺发表《共和与君主论》,鼓吹中国应该恢复君主制。8月14日,“学术团体”筹安会在北京石驸马大街(今新文化街)挂牌成立,以“筹一国之治安”为幌子策划变更国体。帝制之鼓噪一时甚嚣尘上。

几天后,梁启超发表了著名檄文《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他讥讽古德诺的言论“无意中与我十年旧论同其牙慧,特其透辟精悍尚不及我十分之一百分之一耳”!梁启超说,自辛亥革命以来,不到4年的时间里,“忽而满洲立宪,忽而五族共和,忽而临时总统,忽而正式总统,忽而制定约法,忽而修改约法,忽而召集国会,忽而解散国会,忽而内阁制,忽而总统制,忽而任期总统,忽而终身总统,忽而以约法暂代宪法,忽而催促制定宪法。大抵一制度之颁行之平均不盈半年,旋即有反对之新制度起而摧翻之,使全国民彷徨迷惑,莫知适从,政府威信,扫地尽矣”,如此反复无常,我们凭什么“敢保证国体一变之后,而宪政即可实行而无障?如其不然,则仍是单纯之君主论,非君主立宪论也。既非君主立宪,则其为君主专制,自无待言”。

梁启超一语道破天机:袁世凯不过是借君主立宪之名,行君主专制之实,因为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法律能限制他的权力恶性膨胀,谁也不能天真地指望他在当皇帝后还能推行立宪民主。一句话:袁世凯已经失信于民。

在梁启超发表文章之前,他已与蔡锷在天津密议,并达成了共识:值此危难关头,在国内已无政治力量能够阻止袁氏称帝的情况下(“二次革命”失败后,国民党在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军事地盘完全被北洋军队占据,元气大伤),必须把拯救民国的重任担在自己肩上。他们商定:梁启超在舆论界发难,要公开,意在用言论抵抗帝制;蔡锷在军界发动,要秘密,意在用武力挽救民国。两人一明一暗,表面上分道扬镳。

就这样,梁启超和蔡锷“定策于恶网四布之中,冒险于海天万里以外”,立誓豁出命去也要為四万万同胞争人格。一个33岁的将军,一个42岁的文士,他们决定把性命交给民国。

11月以后,蔡锷和梁启超先后以就医为名离开京津,一个奔赴西南,在这片国内唯一没有被北洋势力直接控制的地区举兵发难;一个落脚东南,试图说服北洋重臣冯国璋在江苏独立,策应西南义举。

12月12日,袁世凯宣布称帝,改中华民国为中华帝国。12月23日,云南方面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取消帝制、惩办祸首,袁世凯未予理睬。25日,蔡锷、唐继尧等人通电全国,宣告云南独立,并号召天下共讨国贼。以捍卫共和为目的的护国战争就此爆发,而作为起义先声的这两则通电均出自梁启超手笔。

梁启超、蔡锷铁肩担道义,携手赴国难,传为一段历史佳话。但他们在护国期间,意见并不完全统一。梁启超希望蔡锷回滇后重执都督大印,掌握地方大政,以为长远之计,云南的军官们也多持此议,他们对在反袁问题上犹豫不决的唐继尧早已不满。而此时,蔡锷表现出他的真性情——正直、刚毅、勇敢、无私。他拒绝留守,坚持要带兵出征,他不愿被人戳脊梁说回云南是来抢都督之位的。而且,他也不放心让唐继尧去打这事关国家前途命运的关键一仗。尽管蔡锷正患肺病,虚弱而疲惫,身体条件已不允许他投入艰苦的行军作战,但正如他在出征前对朱德说的——“我要把全部生命献给民国”!战争中,蔡锷在写给夫人的家书中又表示,大功告成后,争权夺利者必蜂拥而出,自己决心引退,决不在朝。

蔡锷特别看重护国战争的性质和意义,要用实际行动维护它的正义性。袁世凯死后,西南战局进入善后阶段时,唐继尧忽然进兵川黔,欲扩大地盘,并派人到前线知会蔡锷。蔡锷义正词严地说:“论私,唐都督要锷头颅,锷亦必割掷与之。论公,锷不能让过五步!吾人以义始,而不以义终。锷方敝屣利禄洁身引退,以昭示天下;而观都督,当敌我血战之际,不肯加一兵一矢,今战事告一段落,乃麾兵前进。人将谓锷狐媚以取天下,谲诈以骗国人!唐都督知我个性,如不明令停止前进,即溅血以谢同袍!”

护国战争结束后,蔡锷被任命为四川督军兼省长。但他去意已决,加之沉疴缠身,到成都勉强视事一周即辞职准备就医。当时,國务总理段祺瑞迭电敦请到京治病,并称愿以总理一职相让,后又内定为参谋总长兼湖北督军,让蔡锷坐镇中原。但蔡锷一律拒绝,决然东渡日本,而这一去,也就永远告别了他挚爱的祖国。两个月后,蔡锷病逝福冈。

蔡锷灵柩回国后,北京、上海、云南、四川、贵州、湖南、湖北等地纷纷举行隆重的公祭大会,痛悼这位再造共和的“护国军神”。梁启超出席上海追悼会,作了一次“泣不成声”的演讲。此文平易、真挚,又句句实在,现撷数语于下:

大家学习蔡公要学什么?第一,要学学问,方能有受教育做伟事。第二,须心地好。因蔡公心地光明,毫无权力思想,致能丰功伟业。……蔡公常言,人以良心为第一命,令良心一坏,则凡事皆废。窃愿国人念之。第三,蔡公行事坚强不挠,处己接物心如一,世人能步其后尘,不慕荣利,不贪虚名,凡百职事,能不论大小,保持责守,自能为社会所欢迎。第四,蔡公做事非常谨慎,人家做事十分中非有七八分,五六分希望者不肯去做。惟蔡则不然,他希望甚大。……凡百做事,全在精神谨细缜密,不致失败。故以最短时间而能成就恢复共和之大功。第五,他立志甚坚,无论公私各事,非达到目的不止。平居以孟子天降大任一节佩诵最深,故其处事勇往直前,不畏困难。勤于学习,光明磊落,严谨认真,意志坚定,不计名利,勇于实干,这就是蔡锷成功的秘诀。

梁启超挽蔡锷有两联很有名,一联是“吾见子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天未丧斯文而忍丧此贤耶”;另一联是私祭时写的,“知所恶有甚于死者,非夫人之恸而谁为”——有比死更让我厌恶的事,那就是失去你,我不为你而恸,还能为谁而恸?

永失爱徒是梁启超一生中最大的伤痛,而这又岂止是他一人之痛呢!

蔡锷与袁世凯:双雄会

蔡锷对袁世凯的认识经历了一个较为曲折的过程:“拥袁——疑袁——倒袁。”得知袁世凯欲称帝,他说:“我们明知力量有限,未必抗他得过。但为四万万人争人格起见,非拼着命去干这一回不可。”袁世凯曾仰天长叹:“此人之精悍远在黄兴及诸民党之上,即宋教仁或亦非所能匹。”

蔡锷对袁世凯的认识经历了一个较为曲折的过程,曾有人将它概括为六个字:“拥袁——疑袁——倒袁。”

在蔡锷追悼会上,梁启超透露了一个消息。蔡锷早年想去日本留学,“湖南长沙出来只借得二毛钱,到了汉口借亲戚洋六元。由汉到京,袁项城(袁世凯)借给他洋一千元,到东京后以三百元为学费,其余均为交友及公益之用,而自己出来则步行,未尝坐过车子。”梁启超说,这段经历是蔡锷到东京后亲口告诉他的,不会有错。这时的蔡锷对袁世凯是怀有感激之情的。

蔡锷为什么支持袁世凯?

首先,就像袁世凯在当时的风云人物中特别青睐蔡锷一样,蔡锷最看重的也是袁世凯。1912年1月,中华民国成立,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蔡锷在致黎元洪的电报中说:袁世凯“宏才伟略,实近代伟人……中国有必为共和之时机,而项城亦自有被举总统之资望,如果大局大定,此事自在意中”。虽然因为袁世凯终结帝制的进度缓慢,引起革命党人的不满,蔡锷也对他颇有微词,但基本看法并未改变。南北和议成功,清帝退位,出现“定都之争”,蔡锷多次发表通电,都是支持袁世凯建都北京,反对孙中山建都南京的主张。袁世凯就职之后,蔡锷又说他“宏才伟略,群望所归”,并且在给各报馆的电文中称他是“一代伟人,中外钦仰”。

蔡锷钦佩袁世凯,是因为袁世凯有做大事的才略,能以智慧和勇气使清帝退位,使得这个古老帝国不动刀兵而终结帝制,少流了许多鲜血,和平地开创民主共和。

其次,1913年的袁世凯,是法定的中华民国大总统,是民主共和国的象征。他是由参议院选举的,代表着民意。这时候反对总统,是对国民意志的不尊重。同时,这么大一个国家,国体政体新变,亟须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和领袖,国家才能稳定。而在蔡锷看来,袁世凯是唯一的人选。1913年,袁世凯还没有背叛宪法,废除《临时约法》是后来的事;他也没有背叛国家,变更国体也是后来的事。说他杀了宋教仁,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所以,在蔡锷看来,逞一时意气,动辄兴兵,只能是毁了共和国这个“初生婴儿”的前途。

蔡锷关爱的是新生的民主共和国。他所反对的不是哪个人或哪个党派,而是危害民国的个人或党派。他的敌友之分,在国事而不在私怨,谁背叛和破坏民主共和,谁就是他的敌人。所以,只要袁世凯拥护共和,他就支持袁世凯,维护他的政府。后来反袁,那是另一回事。因为袁世凯要恢复帝制,已经不是共和国的政府首脑,而是共和国的叛逆。

“二次革命”爆发之际,蔡锷为何支持袁世凯

论及“二次革命”,不得不佩服蔡锷的先见之明。早在1912年6月27日,蔡锷在给总统、副总统及各省都督的电报就说:“满清颠覆,建设共和,弥历半年,政府乃能成立。而内则祸机潜伏,外则警告频来,群情汹汹,国事益棘,较之法国恐怖时代,虽未见事实,而已露端倪。推其末流,必生二大恶果:一则回复专制。吾国革新,原以求人民幸福,乃革命后之现象,转有人怀自危之心,恐一般人民倚任共和政府之心日薄,反追慕帝制时代尚可以靖乱而平争,而专制淫威可以复活,如拿破仑之已事,即为前车。一则倾服外人。共和立宪足以保障民权,伸张国力,法、美既行之而有效矣。乃输入吾国,转成一无气力之政府,而运棹不灵,全国有分崩离析之形,而不复团结,群将疑吾国人无政治能力,而不能不屈服于外人。由前之说,则必酿二次革命,由后之说,则必自投于奴隶之域,而国以沦亡……非有强健有力之政府,不足以巩固邦基。”

后来的事实被蔡锷不幸言中,“二大恶果”之一出现了——“二次革命”。同时伴随的,是“回复专制”。

1913年3月20日晚10时,宋教仁匆匆赶往上海北站,准备乘车去北京。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向他开枪。他应声倒地,车站秩序大乱,刺客逃得无影无踪。3月22日凌晨4时,宋教仁去世。

3月25日,蔡锷致电袁世凯及各省都督,认为宋案的发生非同小可,暗杀者以卑劣下流的手段对付政敌,既涉及国家秩序,又涉及人道,呼吁相關部门应严密侦查、缉拿凶犯。

宋教仁被刺之后,正在日本访问的孙中山立即回国,于3月25日晚上在黄兴住处召开国民党高层会议,断定元凶是袁世凯,主张举行“二次革命”。孙中山的主张让许多人吃惊,所以只有戴季陶一人附和,而黄兴等大多数人都反对。不过,袁世凯是宋案元凶的说法却开始广泛传播。

面对这种说法,蔡锷于4月14日致电大总统和各省都督:“宋案发生,浮言纷起,现在凶犯就获,一经交涉索还归案讯办,自有水落石出之日。克强(黄兴)诸公对于此案极力维持,用心尤苦。乃奸人乐架造蜚语,破坏大局,以大总统之明察,各都督之忠诚,必不为所荧惑。”为了国家的稳定,他主张禁止谣言、维护大局。

因为孙中山坚持武力讨袁,黄兴于6月间派密使谭心休请蔡锷帮助讨袁,并且写了“寄字远从千里外,论交深在十年前”一联相赠。但蔡锷仍坚持认为,宋教仁案须待法庭审判,对总统用兵,不仅出师无名,而且是拿国家的命运做赌注。他说:“民国初建,国基尚未巩固,当劝克强安静。袁势方张,此时未可轻动。”

谭心休说:“我等若再忍耐,袁贼必将称帝。”

蔡锷道:“他如果胆敢称帝,我将在西南也做起皇帝来!”

谭心休大惑不解,问:“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蔡锷正气凛然地解释道:“国体共和,或在约法。有人敢违约法,国人必起而共击之,我就是第一个不饶他的。现在项城劣迹未彰,故我主张暂时忍耐,时机未到,我劝诸公万勿轻动。”

然而,在孙中山的坚持下,“二次革命”还是爆发了。

7月12日,李烈钧通电宣布江西独立,誓师讨袁;7月15日,黄兴无奈抵达南京,宣布江苏独立;7月17日,安徽宣布独立,柏文蔚就任讨袁军总司令;7月18日,陈其美自任上海讨袁军总司令,宣布独立,陈炯明也在广东宣布独立……

此时的蔡锷满怀忧愤,一面致电李烈钧、陈炯明等人,晓以利害,劝说他们顾全大局,罢兵休战;一面致电袁世凯、国务院和参谋部,为之分析形势、出谋划策,希望早日平息兵乱。他在7月17日致袁世凯及国务院及总参谋部的电报中说:“积年痈毒,趁此一决,未始非福。第恐战事延长,蔓延太广,此后殊难收拾……唯恳分饬皖宁,严防分窜,一面分重兵驰赴战地,分头截剿,早日扑灭,以免星火燎原。”

在7月19日给李烈钧的电报中,他说:“公为手造民国健者,岂忍愤而出此?即公意有不惬于袁之处,亦非可求诉于武力,以国家为孤注一掷也。”同一天,他致电湖南都督谭延闿,说内战的爆发是国家的不幸,希望谭延闿保境安民、维持秩序。7月21日,他致电陈炯明,劝其“保土安民,维持秩序”,“无以国家为孤注”。同一天,他还致电黄兴,劝其早日罢兵休战。

对于起兵讨袁之举,蔡锷说:“各军都署名曰‘讨袁’,尤悖于理。按临时约法,大总统有谋叛行为,由参议院弹劾之,至政治上过失,由国务院代负其责。谓袁有谋叛行为耶?则应由国会弹劾,讨袁之名,断难成立。谓袁有政治罪过耶?则负责者在国务院,讨袁之事,更属悖谬。且临时政府已达末期,选举正式总统在即,届时袁不被选,若依其特别势力,悍不退职,以武力迫之尚可言也。今则临时政府未终结,正式政府未产生,以少数人之私意,竟敢据地称兵,且曰袁不辞职不罢兵,是不啻以国家为孤注,以人民为牺牲,谓为叛罪,其又奚辞……总之,吾国人法律知识幼弱,对于国家大计,往往感情用事,以致演出此种惨剧,陷国家于危险。”

由此可见,在“二次革命”爆发之际,蔡锷明确作出选择:支持袁世凯,反对孙中山。

“二次革命”中,那些宣布独立的地方,大多没有独立的准备,更无独立的力量,勉强独立也只是空有独立之名,没几天就取消了。“二次革命”亦称“赣宁之役”,可是,江西和南京也没有什么战绩。李烈钧于7月12日在江西湖口宣布独立,25日即宣告失败,总共只有13天。至于南京的情况,据邓家彦(同盟会最早的会员,长期追随孙中山奔走革命,民国时期曾任司法部长)回忆:“时程德全任苏督,在南京,孙总理欲令德全举兵反袁,且谓克强曰:‘如君不愿赴宁主持,余可独往。’克强不得已,乃偕汪精卫、蔡元培二人连夜赶赴南京,谒程,力请反袁。程德全亦表示时势所趋,不宜作此举动,都督万无反对总统之理,且谓:‘今南北幸得统一,吾等唯有共佐元首,整顿国家,励精图治。革命党人势力已孤,即使再举,亦难成功。’克强等三人下跪固请,涕泣劝求。程不得已,乃曰:‘如此只有令余退隐,部队奉诸各位统领,余则祝发为僧。’反袁之局遂定。”也就是说,黄兴等人下跪哭求程德全,要求他宣布独立,而程德全却宁愿交出军队由他们指挥,自己出家当和尚。所以,南京宣布独立的那一天,程德全已经弃职潜往上海。

7月22日,江苏讨袁军在徐州地区与冯国璋北洋第2军和张勋武卫前军会战失利,退南京。7月28日,黄兴看到大局无望,遂离宁出走,讨袁军全局动摇。9月1日,张勋武率部攻克南京,各地宣布取消独立。孙中山、黄兴、陈其美等被通缉,相继逃亡日本,二次革命宣告失败。战争结束了,袁世凯要为有功将士授勋。这时,蔡锷的举动引人注目:反对授勋和嘉奖。他说:“内内战争,实出于万不得已,应以悱恻之意出之。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相煎太急,隐恨良多。若胜者膺赏,是以国家品器奖励残杀同胞……”在蔡锷看来,内战是军人的耻辱,即使有功也不能嘉奖,国家不能鼓励残杀同胞。毫无疑问,在“二次革命”中,蔡锷站到了袁世凯一边。

“为四万万人争人格起见,非拼着命去干这一回不可”

1913年10月,袁世凯将时年31岁的云南都督蔡锷调到北京。蔡锷进京后,袁世凯先后给他一连串的官衔,如总统府(高等)军事顾问、政治会议议员、参政院参政、全国经界局(北洋政府掌管全国土地调查、测丈、登记的最高机构)督办、海陆军大元帅统率处办事员等,并且几乎每天召见,美其名曰“磋商政要”。

对袁世凯的赏识和重用,蔡锷给予积极的回报——积极工作。他召集当时最优秀的军官组成了军事研究会,编撰了《军事计划》。从蔡锷留下的那些文件,可以看到他是实实在在地为政府出谋划策。

然而,到1915年,袁世凯与蔡锷之间的关系卻变得非常微妙。这年8月,要求袁世凯称帝的舆论已甚嚣尘上,先有“筹安会”,后有“全国请愿联合会”,甚至还出现了“妓女请愿团”、“乞丐请愿团”等。

8月15日,在“筹安会”发表成立宣言的第二天,蔡锷到了天津,与梁启超讨论了一夜。蔡锷说:“眼看着不久便是盈千累万的人颂王莽功德,上劝进表,袁世凯便安然登其大宝,叫世界看着中国人是什么东西呢?国内怀着义愤的人虽然很多,但没有凭借,或者地位不宜,也难发手。我们明知力量有限,未必抗他得过。但为四万万人争人格起见,非拼着命去干这一回不可。”此后,蔡锷每隔几天就要到天津找一次梁启超。护国战争胜利之后,蔡锷曾经回忆说:“当去岁秋冬之交,帝焰炙手可热。锷在京师,间数日一诣天津,造先生之庐,咨受大计……”

此后,蔡锷积极准备,同时制造种种假象迷惑袁世凯。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浪荡之徒,打麻将、吃花酒、逛妓院,与云吉班的妓女小凤仙整日厮混。蔡锷家在棉花胡同,妻子、母亲都在身边,对他逃出北京十分不利。他有意利用和小凤仙的关系,制造家庭不和的舆论,甚至请袁世凯的亲信为自己找房子,声称要“金屋藏娇”。同时,他还经常公开和妻子吵架,妻子趁势带着母亲回了湖南。袁世凯得知情况,觉得蔡锷堕落成性,实在不足为虑,戏称他为“风流将军”。

蔡锷眼见时机已经成熟,便开始实施逃离北京的行动。1915年11月11日,蔡锷突然从监视他的密探眼中消失了!

蔡锷成功潜逃的经过神秘离奇、扣人心弦,以致产生多种传说。

传说一,是蔡锷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曾鲲化策划了蔡锷潜逃的方案。11月11日,蔡锷同小凤仙到中央公园(今中山公园)来今雨轩饮茶。跟踪他的密探装成游客,就坐在不远处的茶桌上。少顷,蔡锷假装去厕所,密探见其衣物全留在原地,料他不会走远。岂知蔡锷直奔府右街曾鲲化家中,男扮女装,由曾家的厨师和马夫用轿子抬到崇文门火车站,送上直达天津的专车。

传说二,是根据袁世凯的军事顾问哈汉章的回忆。11月10日,是哈汉章祖母八十寿辰,蔡锷应邀出席。当夜,与人通宵打牌,使得监视的密探疲倦至极。清晨7时,蔡锷由哈家出来直奔新华门统率办事处,趁人不备,溜出大门,不见踪影。

传说三,是根据小凤仙的叙述。小凤仙曾对梅兰芳说起过当时的情况。蔡锷本来是利用小凤仙做掩护的,但相处日长,便有所信任,向她吐露了真情。小凤仙借掌班过生日那天人多杂乱的机会,先是有意把窗帘挑起,让外面可以看见屋里的情况。蔡锷装作去厕所,衣服、怀表都没拿,使监视的人以为他不会走远。此时小凤仙让人把卷帘放下,外面无法判断蔡锷是否还在屋里。蔡锷就此从容逃走。

不管过程如何,蔡锷于1915年11月11日顺利逃出北京是确切无疑的。

蔡锷到天津后不久便乘运煤船东渡日本,经上海、香港、越南、河内,沿途躲过数次暗杀,历尽艰险,于12月19日返回了云南。当袁世凯得知消息后,不由得仰天长叹:“此人之精悍远在黄兴及诸民党之上,即宋教仁或亦非所能匹。我一生骗人,不料竟被蔡松坡骗过了!”

以后的岁月,蔡锷站在了坚定地反对袁世凯的一面。他迅速组成北伐军,发布《北伐誓师词》,不再称袁世凯为“一代伟人”,而直呼“袁贼”,主张全国人民武力共讨之。

“我要把全部生命献给民国”

为了准备反袁护国战争,抵滇后的蔡锷主持召开了几次军事会议,与会的都是滇军将领和革命人士。在12月22日的第五次军事会议上,蔡锷、唐继尧、李烈钧等39位起义者举行了庄严的宣誓仪式,歃血为盟。

在会议中,谁留守,谁出征,也有过争论。蔡锷希望率兵出征,不愿留守;唐继尧表示谦让,希望远道而来的蔡锷留守,自己统兵出征。李烈钧认为蔡锷身体有病,也劝他留守云南,但蔡锷始终不同意。如此“反复辩论不已……情词诚挚至于泣下”。最后决议,蔡锷出征,唐继尧留守,“出征者为总司令,留守者为都督,公事彼此用咨文。关于停战、议和,须得内外同意”。这样,蔡锷和唐继尧在地位上是平等的。

蔡锷和唐继尧在辛亥革命中有同袍之谊,但到此时,两人在思想和路线上已经出现了分歧。虽然唐继尧表面上积极支持护国战争,但出征者还未出征,留守者就开始刁难了。作为地方长官,他以“饷糈支绌”为借口,不给蔡锷的护国第一军开发费。最后还是蔡锷的总参谋长罗佩金将其家产押给银行,得了12万元,第一军主力才得以在1916年1月16日从昆明出发,而这已经是宣布云南独立21天以后,时间显然是相当晚了。

朱德曾这样回忆他与蔡锷在反袁护国战争中的晤面:朱德遵照蔡锷预定的计划,率领革命士兵驱逐了帝制派军官,宣布起义,并全体开往昆明。到达昆明后立刻赶到蔡锷的司令部,正赶上蔡锷和参谋们开会。朱德说,当蔡锷起身向他们走去的时候,“我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他瘦得像鬼,两颊下陷,整个脸上只有两眼闪闪发光,肺结核正威胁着他的生命。那时他的声音已经很微弱,我们必须很留心才能听得清。当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我低头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虽然命在旦夕,思想却一如既往,锋利得像把宝剑。我们坐下来,他说明了全国各地起义的计划,并且说云南必须挑起重担,等待其他各省共和派力量组织起来……他对我们说,要立刻出兵四川,扫荡袁世凯在那里的部队。”朱德劝道:“可是你不能带队去啊!你有病,要送命的。”蔡锷望望他,又把眼光移到别处,说:“别无办法,反正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我要把全部生命献给民国。”

蔡锷的护国军出师,对袁世凯震动很大。1915年12月25日云南宣布独立时,在当天召开的国务会议上,袁世凯竟然语无伦次地抱怨说:“云南自称政府,照会英法领事,脱离中央。此事(帝制)余本不主张,尔等逼余为之。”众默然,可见袁世凯的惊慌程度。

护国第一军在川艰苦奋战半年之久,中间几个月战事尤其激烈,处境艰难,但唐继尧在军饷、军需和兵员上都没有给前线任何补充。蔡锷曾说:“自滇出发以后,仅领滇饷两月。半年来,关于给养上后方毫无补充,以致衣不蔽体,食无宿粮,每月伙食杂用,皆临时东凑西挪,拮据度日。”好在蔡锷有必死之心,军队有必胜之心,在当地民众的支持下,护国军在泸纳之战中击溃袁军,震撼全国。

1916年6月6日,57岁的袁世凯在各省相继宣布独立的炮声中死去,护国战争功成。孤军当大敌,连蔡锷也认为“此次事业,较之辛亥一役,觉得更有光彩,而所历之危险亦大,事后思之,殊壮快也”。

当护国战争临近结束时,蔡锷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功成身退,绝不食言。7月19日,他在给唐继尧等人电中称:“实足对于今日号称伟人志士英雄豪杰一流,直接下一针砭,为后来留一榜样。”

护国战争胜利之后,蔡锷在全国威望极高,被视为“军神”,“万人空巷,都想一望风采”。但朱德对此时蔡锷的回忆是,“他看上去像个幽灵,虚弱得连两三步都走不动,声音微弱……”

蔡锷在日本福冈养病的最后日子里,黄兴病逝对他刺激很大。蔡锷与黄兴于公于私,都有特殊感情。在病榻上,他哭挽黄兴一联:

以勇健开国,而宁静持身,贯彻执行,是能创作一生者;

曾送我海上,勿哭君天涯,惊起挥泪,难为卧病九州人。

这是蔡锷的绝笔,既是写黄兴,也仿佛是他一生的写照。

朱德与蔡锷:良师益友

朱德与蔡锷,一个是为建立新中国而彪炳史册的“红军之父”,一个是反抗复辟、再造共和的的“护国军神”。朱德曾说:“我一生有两个老师。一个是比我大4岁的蔡锷,一个是比我小7岁的毛泽东。参加共产党以前,我的老师是蔡锷;参加共产党以后,我的老师是毛泽东。”

在朱德的一生中,曾与两个湖南人友好合作,并在中国的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篇章。他曾说:“我一生有两个老师。一个是比我大4岁的蔡锷,一个是比我小7岁的毛泽东。参加共产党以前,我的老师是蔡锷,他是我在黑暗时代的指路明灯;参加共产党以后,我的老师是毛泽东。”朱德与蔡锷,一个是为民族解放、建立新中国而彪炳史册的“红军之父”,一个是反抗复辟、再造共和的“護国军神”。从两人相识到蔡锷病逝只有短短几年,一起共事更是不过四五年时间。在这期间,他们既是师生和上下级,又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并肩对敌的战友,在历史上留下了一段佳话。

在朱德看来,“蔡锷的头脑似乎充满了天才的智慧”

1909年冬,李经羲调昆明任云贵总督,蔡锷随之前往云南。早在这年4月,朱德已到达昆明。

1908年,朱德在四川仪陇创办高等小学堂。但是在孙中山民主革命思想影响下,他感到在家乡办教育不是一条救国的出路,于是决定去云南报考讲武堂。因他是外省人,又没当地大户介绍,所以未被录取。于是,他参加了川军步兵标部司书。1909年11月,因在步兵标工作成绩优异,被74标标统推荐报考云南陆军讲武堂,编入丙班步兵科。

当时,蔡锷担任云南新军19镇37协的协统,并在讲武堂兼教授军事课。他在讲武堂教授的步炮混成作战概论,言简意赅,很有特色,理论严谨,令人心悦诚服。

朱德十分敬佩蔡锷的敏锐思想和工作能力,在他看来,“蔡锷的头脑似乎充满了天才的智慧”。当时朱德刻苦好学,极想请教蔡锷。蔡锷的协统司令部设在讲武堂内,每天办公到深夜。朱德前去拜见,竟被警卫人员误认为是刺客。蔡锷弄清原委后,将朱德请进了办公室。朱德谈了自己学业的进修问题,得到了蔡锷的赏识。他向蔡锷借阅了孟德斯鸠的《法意》(今译名《论法的精神》)和介绍华盛顿、彼得大帝、日本明治维新的书籍,以及国内资产阶级共和派抨击保皇派、主张武力推翻清政府的秘密报刊,他的革命民主主义思想更加成熟。

当时,讲武堂分甲乙丙3个班,甲乙两班是军官班,先毕业。朱德所在的丙班是学员班,要后毕业。但由于当时滇军急待补充军官,于是从丙班中挑选了100名优秀的学生组成特别班,予以提前毕业。朱德被选到特别班学习。1911年10月,朱德被分到蔡锷的云南新军19镇第37协第74标第2营左队,见习期满后,被任命为左队司务长,授少尉军衔。

重九起义

1911年10月10日,湖北新军中的革命党人在武昌发动了反对清朝的武装起义,辛亥革命爆发。

9天以后,蔡锷和云南新军中的同盟会员罗佩金、唐继尧等人秘密商议,准备起义,并且相约“严守秘密,有泄者共殛之”。

接着,他们又在10月22日、25日、28日三次秘密召集新军中的革命分子开会,决定驻昆明的新军各部队在10月30日(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午夜12时同时起义,由蔡锷任起义军临时总指挥。

云南新军第19镇编有两协人马,为第37协和第38协。而第38协的革命力量比较薄弱,部队又分散驻在滇南的临安府和滇西的大理府。驻在省城昆明的新军第37协、炮标、机关枪营和讲武堂,都已被革命分子所掌握,昆明城里没有足以同他们抗衡的军事力量。当时,议定起义的部署是:驻北校场的73标,向省城的北门、东门进攻;驻城南巫家坝的74标和炮标,向省城的南门和西门进攻;讲武堂的师生为开城门作准备;机关枪营分属于步、炮各队。

与此同时,李经羲也得到了武昌起义的消息。他下令巡防营和总督署的卫队要严加防范,并同19镇的统制钟麟同秘密商议,拟定了一个捕杀计划:凡拥护共和者“格杀非论”。他知道蔡锷不是同盟会员,平时深居简出,又是他请来的,所以就透风给蔡锷说:“看来为国家斗,为云南斗,亦为新军斗,不开杀戒,已难以稳定军心民心!”蔡锷一听此话,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杀戒一开,就逼上梁山了。昆明就成了第二个武昌。”

在蔡锷的再三劝阻下,李经羲、钟麟同没敢大开杀戒,但还是把74标的标统罗佩金撤换了。而且钟麟同下了一道特殊的命令,各营的弹药除少数留做训练打靶用外,其余一律交回军械局。

30日晚8时许,驻昆明北校场的新军第73标第3营分发子弹时,革命士兵与反动军官发生冲突,将其击毙,起义比原计划提前几个小时发动。蔡锷、罗佩金、唐继尧等闻讯,立即召集74标官兵,宣布革命宗旨和作战方略,整队出发,由东南方向攻城。激战至31日中午,起义军攻下了昆明市内的战略高地五华山,控制军械局,占领总督署。钟麟同兵败逃被杀,李经羲被俘。起义军完全占领昆明,重九起义获得成功。

11月1日,云南军都督府成立,蔡锷任云南军都督,时年34岁。数日后,各府、州、县传檄而定,全省光复,清朝在云南的统治被彻底推翻。

随后,蔡锷决定派出两个梯团共8个营的兵力,入川支援四川革命党。朱德随第一梯团从昆明出发。他带的部队,严格执行蔡锷所颁发的五条训令:守纪律、爱百姓、戒贪幸、勤操练、敦友爱,沿途受到民众的欢迎。后由于时局生变,朱德于1912年4月离川返滇。回到云南已是5月了,蔡锷召开隆重的援川庆功大会时特别提到了朱德,并授予他“援川”和“复兴”两枚勋章,还提升朱德为少校。

重九起义后,蔡锷致力于云南的改革与建设。他撤换了一批只想升官发财的官员,任用青年知识分子和军官来代替他们。新的工厂学校逐渐兴办起来。其他省的一些避难的共和派革命分子,也来到云南。朱德说:“真正在革命后打下新基础的,全中国当时还只有一个云南啊!”

“四大金刚,朱德第一”

1915年12月19日,蔡锷潜回云南,组织护国军起兵讨袁。

蔡锷回到昆明后,立即提升朱德为上校团长。12月中旬,朱德在蒙自收到蔡锷的一封亲笔信。信中说,他将在12月25日于昆明宣布起义,宣誓效忠共和。他要求朱德立即率部参加起义。这一行动必须在袁世凯次年1月1日登基之前开始,以防各国政府对袁世凯称帝的承认。

朱德按照蔡锷的要求,在蒙自发动了讨袁起义。25日凌晨,他率部驱逐帝制派军官后,立刻集合所部宣誓效忠共和,浩浩荡荡地开往昆明。

云南起义和讨袁护国的消息,使袁世凯大为恼怒,于是任命曹锟为川湘兩路征滇军总司令,督领十余万人马从湘西、川南向护国军进攻。蔡锷宣布讨袁后,立即组织护国军,出征四川、两广。他亲任第一军总司令,罗佩金为参谋长。蔡锷非常看重朱德,当他组织第一军时,立即把朱德及其部队调往昆明。第一军共6个支队,朱德担任第六支队标统。

1916年1月14日,蔡锷统率护国军第一军三个梯队约5000余人,兵分两路,北上入川。第一梯队刘云峰率一、二支队,由云南昭通入川,于1月21日首战叙府告捷,揭开护国战争的序幕。31日,川军第二师师长刘存厚响应讨袁护国,率部进驻纳溪,宣布独立,改称护国川军总司令。蔡锷率第二、第三梯队中的三个支队及作为后继部队的朱德六支队的兵力直取泸州。2月5日,蔡锷率部向泸州发动攻击,占领泸州的兰田坝和小市五峰顶,从东南北三面包围了泸州。但2月8日后,曹锟、吴佩孚、张敬尧等袁军大部队接踵来到泸州。2月12日,护国军兵败纳溪,曹锟在棉花坡集中兵力三面包围纳溪城。当护国军正处于危急关头,朱德率部于15日赶到叙永。蔡锷命令他:“纳溪战况异常激烈,必须加速前进。”于是,朱德率部昼夜兼程,于17日到达纳溪双河场,配合友军,击溃偷袭之敌。他率部进入纳溪城,喘息未定,又立即投入棉花坡的争夺战之中。在战斗中,朱德奉命代任第二梯队第三支队队长,指挥棉花坡战斗。

2月18日,袁军大量增兵,对护国军的阵地发动全面进攻。朱德指挥部队沉着应战。待援军到后,朱德指挥部队开始反击,经4次攻势,终于打败袁军。19日,蔡锷命令护国军分三路向袁军反击。朱德支队配合友军向棉花坡南面菱角塘之敌发起进攻。20日,朱德挑选战士组成80人的敢死队,向敌阵地隐蔽前进。拂晓,一阵冲杀,正在熟睡的北洋军被突如其来的杀声惊吓得肝胆俱裂,大部分敌人没来得及抵抗便成了俘虏。此后,朱德支队和三倍于己的北洋军顽强战斗了19个昼夜,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坚守了棉花坡等阵地。亲临现场指挥的蔡锷曾经感慨,“此三星期之剧战,实吾国有枪炮之后第一战也”。

在棉花坡战役中,朱德的名字广为传颂,威震敌胆,被誉为滇军的“四大金刚,朱德第一”。

3月22日,袁世凯被迫发表“申令”,宣布撤销帝制案,废除“洪宪”年号。3月25日,袁世凯指令督理四川军务的陈宦与蔡锷商议停战。31日,蔡锷接受陈宦的要求,命令护国军停止攻击。后来,史家评论,蔡锷打响了护国反袁第一枪。

民国史上“国葬第一人”

此后,四川反袁斗争风起云涌。5月22日,四川陈宦宣布独立,并与袁世凯脱离关系。5月29日,被袁世凯视为心腹的湖南督军汤芗铭也被迫宣布独立。6月6日,袁世凯在众叛亲离中忧愤毙命。6月7日,黎元洪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24日,黎元洪特任命蔡锷为四川督军兼省长。

蔡锷发动护国战争之时,病情已非常严重。朱德奉命率部到昆明时,看到蔡锷骨瘦如柴,面如白纸。蔡锷十分信任朱德,他到朱德的旅部去养病。医生要求他卧床静养,禁止见客。蔡锷虽然卧床,仍把有关人员叫到床边,研究重建四川的计划。朱德劝他安心养病,他却语重心长地说,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应抓紧时间做那些决定西南命运以至全国命运的事情。

朱德对蔡锷的感情十分深厚,蔡锷不仅是他的长官,也是他的良师益友。他对蔡锷鞠躬尽瘁、廉洁奉公的品德十分敬重。蔡锷任滇都期间,为了减轻群众的负担,曾两次下令要军官减薪。他还规定部队非星期日不宴客,一席之费不过5元,违者照罚不误。这些措施使云南贫薄的财政得到好转,仅1912年就节余19万余元。

蔡锷还将有限的财力,用于开发矿业,发展农桑,改造私塾,普及小学。仅1年时间,就增设师范6所,考送欧美日留学生100余名,使云南面貌为之一新。护国讨袁起义后,袁世凯下令免去蔡锷的职位并查封他在湖南的家产。当时他家乡的知事陈继良回复袁世凯说:“锷本籍无一橼之产,无立锥之地,其母尚寄食其乡人何氏家,实无财产之可查封。”

蔡锷在朱德的旅部里静养不到两个星期,便忍住病痛,带着5个团的部队向成都出发。他在成都就任不过10天,由于病情极度严重,不得不东渡日本治病。他带着医生和护士顺水而下,首先到了泸州。蔡锷在朱德家中休息了几天,然后再继续前进。蔡锷说,他并不畏死,只是为中国的前途担忧。他原希望把四川重建为共和国的坚强基地,如果护国军按照他的计划和南方孙中山联盟,就有足够的力量粉碎北洋军阀的统治,然而这一切他已无能力了。

临别之日,朱德到码头送行。他心情沉重地目送着蔡锷的行船,慢慢消失在长江的浓雾之中。

1916年11月8日凌晨,蔡锷病逝于日本的福冈医院。他在逝世前口授随员给国内发报:“锷统率滇之护国军第一军在川战阵亡及出力人员,恳饬罗佩金等核实呈请恤奖,以昭公允;锷以短命,未能尽力为民国,应为薄葬。”噩耗传来,朱德万分悲痛。蔡锷的遗体不久运回上海举行追悼仪式,然后运回他的家乡湖南。北京政府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拨款2万将蔡锷安葬在长沙岳麓山,并建立了一座纪念碑,举行国葬。蔡锷因此成为了民国史上“国葬第一人”。云南省及滇军各部均举行了追悼仪式。朱德在泸州举行了特别隆重的追悼大會,他所作的挽联表达了对蔡锷的无限哀思:

勋业震寰区,痛者番,向沧海招魂,满地魑魅迹踪,收拾河山谁与问?

精灵随日月,倘此去,查幽冥宋案,全民心情盼释,分清功罪大难言。

蔡锷与小凤仙相恋真相:只是传说

“根据考证,小凤仙确有其人,年纪十七八岁。但蔡锷和小凤仙并没有存在什么‘恋情’,小凤仙也并不是什么‘侠妓’。”中国社科院研究员曾业英表示,蔡锷与小凤仙的交往,仅仅是他反对袁世凯称帝谋略中的一个环节。那么,蔡锷一生中真正的红颜知己究竟是谁呢?

作为近代中国最耀眼的儒将,蔡锷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而此等人物,总是会有风流佳话留传后世的。最著名的莫过于他与小凤仙之间的患难相助,以至于成为可以和周瑜、小乔的琴瑟相知,李靖、红拂的暗夜私奔相并提的三大儒将爱情传奇之一。1981年,电影《知音》风靡中华,张瑜扮演的小凤仙气质如兰美如仙,王心刚扮演的蔡锷也是儒雅英武兼而有之。蔡锷和小凤仙情深意重、恩爱难舍的形象被强化到了巅峰状态。

“根据考证,小凤仙确有其人,年纪十七八岁。但蔡锷和小凤仙并没有存在什么‘恋情’,小凤仙也并不是什么‘侠妓’。”中国社科院研究员曾业英表示,蔡锷与小凤仙的交往,仅仅是他反对袁世凯称帝谋略中的一个环节。小凤仙就是生活在底层的一个女孩子,小凤仙和蔡锷交往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生活,她对政治、帝制、民主也没有什么认识。

“至于蔡锷,他当时被袁世凯监视着,千方百计想离开北京,蔡锷为了减低袁世凯对他的戒心,利用小凤仙掩饰自己而已。”曾业英指出,当时蔡锷两任夫人都在北京,而且关系非常好,因此蔡锷和小凤仙并没有什么恋情。至于有说法指蔡锷为了小凤仙和夫人大闹,导致夫妻反目,更是无稽之谈。

对于有指小凤仙协助蔡锷逃离北京,曾业英认为,小凤仙或许起到一点儿作用,因为蔡锷通过经常和小凤仙见面,出入风月场所,装出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从而麻痹袁世凯。

蔡锷的部属雷飙在《蔡松坡先生事略》中根据蔡锷口述记录了此事。他写道:“但袁(指袁世凯)之密探仍追随如故。蔡公表面若不为意,一面密送老母眷属分批离京,一面日夜逍遥于市场、戏院,并常涉足于八大胡同妓院,此小凤仙一段佳话之所由来也。日久,各密探亦觉蔡某如此冶游,当不至有其他动作,监视亦渐松懈。一日晚间在小凤仙处请客,正当游客满座、狂歌畅饮之际,公即单身赴崇文门车站乘火车赴天津。当时无一人知者。次晨抵津,暂住日本共和医院。”

据哈汉章在《春耦笔录》回忆,蔡锷临走时在他的府邸里打了通宵牌九,第二天清早7时就去统率办事处上班,并当着侍者的面打电话给小凤仙,说中午12时半一起到某处吃饭。打完电话后,他就在办事处四处溜达,做出很悠闲的样子。等到无人注意时,蔡锷就从政事堂往西苑门走,出西苑门后乘三等车赴天津。事后,那些密探大为慌张,除了找陪蔡锷打牌的哈汉章等人调查外,就是盘问小凤仙。小凤仙当然一问三不知。这些密探只好捏造事实,说成是小凤仙用骡车把蔡锷送到丰台上车,以应付上司。哈汉章等人为了掩人耳目,也大肆宣扬小凤仙的“侠义”之举。于是,小凤仙的“侠义”之名传遍北京,再后来传得举国皆知,终于传进了许多关于民国的演义和野史中。据小凤仙回忆,蔡锷离开北京后,就没有来过信。她所等到的是蔡锷功成之后早逝的消息。在参加了公祭之后,小凤仙就从北京城消失了。晚年小凤仙定居于沈阳,于1954年悄然离开人世。

那么,蔡锷一生中真正的红颜知己究竟是谁呢?是潘惠英。

在蔡锷家谱上,记载着:

原配刘氏,清光绪十一年乙酉九月十六日(1885年10月13日)酉时生,生一女闺字菊莲,适石台白。

又配潘氏,清光绪二○年甲午十二月十八日(1895年1月13日)午时生,生二子泽琨、泽珂;生女一,闺字淑莲。

刘氏即刘侠贞。蔡锷7岁时在山门镇的大地主刘辉阁家中私塾发蒙。刘辉阁看出此子根器不凡,不但主动提供学费、书籍和食宿,还作主将侄女刘森英许配给蔡锷。这时他俩还小,成婚可能是在蔡锷去湖南时务学堂之前,也可能是东渡日本之前。结婚后,蔡锷给刘森英改了个名字,叫刘侠贞,从中可见他对刘氏的期许。

婚后夫妻离别,蔡锷外出求学,刘侠贞在家中侍奉公婆。直到1913年蔡锷往北京任职,派人回乡接母亲。王太夫人才带着刘侠贞和长孙女菊莲进京。但没多久,因为袁世凯要做皇帝,蔡锷决心反袁,当然先得把家属安顿好。他先是跟刘侠贞上演了一出双簧,为小凤仙的事大吵大闹,然后以老母思乡为名,派人护送王太夫人和刘侠贞,还有长女、次女和大儿子返回湖南。此后,直到蔡锷病逝,刘侠贞都没和他再见过面。

前面说过,王太夫人进京的时候,带着长孙女菊莲,回乡的时候,却多出一个孙女和一个孙子。这二人是潘惠英生的。潘惠英出身于一个士绅之家,父亲潘延权在昆明城里有些名望,曾担任过普济堂堂长。潘惠英年幼时在女子私塾接受儒家传统教育,稍长后又接受西式教育。潘慧英非但聪慧好学,而且娇小玲珑,貌美如花,追求者如过江之鲫。

当时,蔡锷就任云南都督后,公务繁忙,案牍劳顿,家属仍在湖南,无人照顾。于是,僚友们劝他娶亲,并选定了潘惠英。二人见过,皆有好感。虽然蔡锷比她大13岁,而且已经有了家室,但这并不能阻擋潘惠英对蔡锷倾心相恋。

面对潘惠英的温柔、美貌和深情,蔡锷无法不动心。最让他难以抗拒的,乃是这位宛如明珠的女子受过高等教育,能够站在平等的精神高度上,和他进行深入地交流,理解他。大约在1912年夏天,蔡锷与潘惠英办了一场简单的婚宴。婚后,潘惠英绝无一般高官眷属的张扬,她低调、安静,很少和蔡锷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当家中来客人时,潘惠英会亲自下厨。在公务之外,二人几乎过着与人隔绝的生活,感情之好,可以用如胶似漆来形容。

后来,蔡锷去北京,潘惠英便跟着去北京。蔡锷决定踏上一条充满风险的逃亡之路,潘惠英便把女儿淑莲和还没满一岁的长子端生(即族谱上所载的泽琨)托付给婆婆和刘侠贞,并且不顾自己已有身孕,执意要陪伴蔡锷。蔡锷到云南之后,没能停留多久,便带兵入川作战。军务繁忙之中,他还不断给留守昆明的潘惠英写信,有时一天会写两封,思念之殷切,于此可见一斑。

在1916年1月26日的信中,蔡锷写道:“十六日启行,按站北进,沿途俱安适。”这是在向潘惠英报告自己的行踪。1月31日到了四川毕节后,他写下了给潘惠英众多书信中最有名的一封:“……余素抱以身许国之心,此次尤为决心,万一为敌贼暗算,或战死疆场,决无所悔。但自度生平无刚愎暴厉之行,而袁氏有恶贯满盈之象,天果相中国,其必以福国者而佑余也……”由此可见,在蔡锷心中,是把潘惠英当作红颜知己的。

蔡锷鏖战川南,退守纳溪永宁河的时候,潘惠英在昆明城中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儿子。消息传来,蔡锷即给小儿子取名永宁(即族谱上所载的泽珂),除了表示儿子是川南之战时所生外,还含有祝愿战事早平,家国永远安宁之意。倒袁成功后,潘惠英即带着永宁赶往四川,与夫君相聚。不久后,又陪着蔡锷远渡重洋,赴日本就医。蔡锷逝世后,潘惠英将他的一缕头发加入自己的发髻中,以示永不相忘。由于蔡锷一生清廉,没有留下任何遗产,21岁的潘惠英从此以教书为生,守寡到老。

(责编/林佳 责校/闻立 来源/《蔡锷大传》,谢本书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3月第1版;《我和外公眼中的蔡锷将军》,袁泉著,中华书局2013年1月第1版;《蔡锷将军百年祭》,李新宇/文,《大家》2016年第5期;《解读蔡锷》,马笑泉/文,《湖南文学》2016年第9期;《朱德与蔡锷的师生情》,何广华、何明圆/文,《世纪风采》201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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