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德珩家风 为了国家,可以舍弃一切

2019-09-10 07:22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19年12期

许德珩,骂过陈独秀,怼过孙中山,“粉”过李大钊,“黑”过胡适,和毛泽东是“老熟人”,和周恩来是知己,89岁时由邓颖超和乌兰夫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还有一个女婿叫邓稼先。从许德珩身上的“五四精神”到邓稼先身上的“两弹一星”精神,许氏一门五委员(许德珩夫妇及其女儿女婿、孙子都曾任全国政协委员),参与和见证了中国的崛起。

家世

师从蔡元培,三见孙中山

1890年10月17日,许德珩出生于江西1九江。父亲许鸿胪一名秀才,1905年被推荐到浙江绍兴府当文案,1907年因同情徐锡麟、秋瑾等革命烈士,辞职回乡。后在九江同文书院任教,方志敏就是这个书院的学生。

许鸿胪时常带一些革命书刊回家,对许德珩的启发很大。1909年,许德珩考入九江中学,加入同盟会,并剪了辫子,立志改革。

武昌起义后,许德珩投笔从戎,参加了九江宪兵团。不久,九江光复,许德珩任九江都督李烈钧(不久被孙中山任命为江西都督)的秘书处秘书。次年,到了九江中学开学时,许德珩又回到学校读书。“二次革命”爆发后,许德珩再次投笔从戎,重回李烈钧部,参加了讨伐袁世凯的湖口之役。不料讨伐失败,军阀横行,许德珩无法立足,只得赴上海求学。

1915年初,许德珩考入北京大学。刚入学不久,父亲突然病故,他停止学业回老家料理家事。1916年,安顿好母亲和8个兄弟姐妹后,他回到北大,重读大一。突逢变故后,许德珩的生活日益拮据。无奈之下,他找到校长蔡元培,希望学校能资助他。

“你是学英文的?”蔡元培问。

“是的。”

蔡元培随手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英文书,说:“既然你会英文,那你试着把这本书翻译一节,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许德珩的翻译水平让蔡元培十分惊喜,蔡元培立刻为他找了一份翻译工作,一个月给他10块大洋作为报酬。许德珩每个月都会省出5块大洋寄给母亲,自己只在校门简陋的饭铺买火烧、素面充饥。

女儿许鹿希曾问过许德珩一个问题:“您当时只不过是北大的一名学生,如何能知道巴黎和会上的消息?”许德珩回答:“这多亏了蔡元培校长!”1919年5月1日,中国打算《巴黎和約》的消息,由北洋政府外交委员会负责人透露给蔡元培,蔡元培立刻把这一消息转告给许德珩和一部分北大学生。由此,催生了“五四运动”。

从“辛亥革命”到“五四运动”,许德珩曾三次见到孙中山。他后来回忆:

我第一次见到中山先生是在1912年10月问。应李烈钧之约,中山先生乘“联鲸”号军舰来江西视察,我以革命一分子身份参加。中山先生着重讲述筹划兴建铁路的问题。他表示立志在10年内修筑10万公里铁路,使中国全境四通八达。有人问他这次回国带回多少钱?他说,我不名一文,所带回的只是革命的精神……

6年以后,我作为北京学生救国会代表,南下活动。行前,蔡先生(即蔡元培)给我写了介绍信……我去莫利爱路会见了中山先生……中山先生对出版《国民》杂志加强宣传完全赞同,并讲了一些鼓励的话。记得在座的还有廖仲恺、朱执信、戴天仇(后改名戴季陶)等。客厅的一隅,坐着宋庆龄同志在打字。这是我第二次会见中山先生。

“五四”以后,我作为北京学联会代表,再次南下活动。我到上海后,第三次见到中山先生,并与之交谈。

我于1920年初即赴法勤工俭学,1926年底回国。时间过去半个多世纪了,但中山先生的遗言仍然鼓舞着我们……希望台湾当局遵从中山先生“和平奋斗救中国”的遗教,以民族大义为重,走爱国统一道路,早日实现第三次国共合作,共同为完成统一祖国大业而奋斗。★

(责编/陈小婷 责校/袁栋梁 来源/《许德珩:我的回忆》,许德珩/文,《人民日报》2016年7月26日)

家谱

申请入党52年,89岁时如愿以偿

许德珩:“炮轰”陈独秀,“力挺”毛泽东

听说延安物资匮乏,当即买了火腿、布鞋等物资,委托朋友给毛泽东送去。朋友问要不要写收条,他连忙摆手:这还要毛润之写收条?不要,不要

许德珩(1890-1990),江西九江人,字楚生,早年加入同盟会.1919年参加“五四运动”,是著名学生领袖之一。1920年赴法勤工俭学。1927年回国,先后担任武汉中央政治学校政治教官、黄埔军校政治教官等职。

大革命失败后,抵沪从事社会主义理论的翻译工作。1931年,赴北大任教。抗日战争期间,任江西抗敌后援会主任委员。1946年5月4日,任“九三学社”理事长。

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政务院法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水产部长,第一届全国政协大会委员,第二、三届常务委员,第四、五届副主席,第一届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第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四、五、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197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90年2月8日在北京逝世,享年100岁。

他是“五四运动”的先锋,又是“九三学社”的创始人和长期的领导人;他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时间长达52年,89岁时终于如愿以偿;他和孙中山、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国革命领导人的故事被传为佳话,至今仍令人津津乐道。他,就是有“大炮”之称的许德珩。“陈独秀你出来,老子跟你拼命”

蔡元培执掌北大后,力邀陈独秀出任文科学长。陈独秀上任后,深恶学生萎靡松散的学风,他从整顿学风学纪开始,力除陈弊,禁止迟到早退、旷课逃课。凡发现有此种行为者,一律张榜公布。整风开始,没想到守纪的许德珩却榜上有名。

原来,许德珩班上有一个学生是黎元洪的侄子,此人声色犬马,经常旷课,学业一塌糊涂。陈独秀误听人言,张冠李戴,把缺课的事记在了许德珩、俞平伯和杨振声三人身上,并张榜公布,给每人记一大过。

三人得知这个消息后,都来看布告栏。这三人个性不同,表现迥异——俞平伯是双手背后,来回踱步,不知所措;杨振声一看布告,委屈地流下了眼泪;只有许德珩大怒,他对二人吼道:“哭什么!”上去便把记过牌给砸了。

刚刚挂出去的记过牌竟然被学生砸了,陈独秀听说后很是生气,命令把记过牌再挂出去。结果,记过牌刚挂在墙上,许德珩又跑过来砸了。不仅砸了记过牌,他还跑到文学院办公室的门口,朝里而大喊:“陈独秀你出来,老子跟你拼命!”

这还得了!挑战校规,还辱骂师长,按照北大当时的规定,许德珩是要被除名的。

就在这关键时刻,蔡元培出来说话了:这个学生反应这么强烈,是不是你们搞错了,调查一下再说。结果一调查,发现这三个学生都是好学生,从来没有旷课或请人签到,是有人误报,才导致这场风波。弄清了原委,蔡元培请陈独秀收回成命,并对许德珩进行了劝慰,这件事情才算过去。

许德珩有“大炮”之称,就是由他的性格而来。陶希圣曾记录许德珩演讲时手舞足蹈的情形:“每会必发言,每次发言都是两脚直跳,两于捶桌子,说得那样起劲,但是听众不知所云。”

李大钊“粉”与胡适“黑”

许德珩是李大钊的忠实“粉丝”,虽说二人年龄只差1岁。1918年10月,李大钊发表了《庶民的胜利》和《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许德珩视之为“卓越”之作。李大钊身着洗得褪了色的布料长袍,谦和、热情地回答大家提问的形象,让许德珩记了一辈子。二人常在办公室聚谈,情谊介乎师友之间。受李大钊启蒙,许德珩成长为“五四运动”的先锋。

“五四”期间,有两则学生宣言广为人知。一则是罗家伦的《北京全体学界通告》,一则是许德珩的《北京学生界宣言》。罗家伦的“通告”中提出了外争主权,内除国贼”这一响亮口号,而许德珩的“宣言”由文言写成,实际却比罗家伦的白话新体激进得多,他大声疾呼:“不得之,毋宁死”,“至有甘心卖国,肆意通奸者,则最后之对付,手枪炸弹是赖矣。危机一发,幸共图之!”

从开大会、起草宣言、写标语,再到“五四”当日走上街头,最后在32名被捕学生名单中名列榜首,许德珩始终是积极分子。被捕后,他认为会被枪毙,于是与其他同学相互鼓励,说2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囚禁之夜,他在监房里赋诗,写下的是“无一怕杀头”“锄奸不惜死”等“硬骨头”句子:

为雪心头恨,而今作楚囚。

被拘三十二,无一怕杀头。

痛殴卖国贼,火烧赵家楼。

锄奸不惜死,爱国亦千秋。

所幸,在各界呼吁、努力营救之下,被捕学生被释放。许德珩获释后,积极参加刚成立的北京中等以上学生联合会的活动。

“五四”游行之后,罗家伦等曾经的积极分子相继表现出懊悔之情。后来,胡适、傅斯年、罗家伦等北大师生联名向北大教授评议会建议,将北大迁往上海租界,目的是要让大学脱离北京的政治环境。许德珩对此深为不齿,他在回忆录里狠狠给这些人记了一笔,说1918年“坏学生”傅斯年曾到公府告密学生示威:“受到了蔡先生的斥责,也受到了许多同学的鄙视”。

当时,包括许德珩在内的北大较为激进的师生与胡适、傅斯年等人的对立,已到了相当尖锐的程度。许德珩对老师们“很有看法”:起初,他对陈独秀不满意,觉得他文人习气太重,直到“五四”时陈独秀支持学生运动,才令他大有改观;对于“受英美资产阶级教育的知识分子如胡适等人”,许德珩十分瞧不上,认为他们把美国总统威尔逊骗人的“和平十四条”宣扬成“民主的象征”堪称可笑……唯独对李大钊,许德珩一向崇敬,直到晚年仍能背诵其所著《青春》一文中的很多警句,如“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

作为李大钊“粉”和胡适“黑”,许德珩这样“吐槽”:“李大钊发表《庶民的胜利》,胡适就讲民主主义战胜军国主义;李大钊讲马克思主义,胡适就讲‘多谈问题,少谈主义’;李大钊站在学生一边,参与学生运动,胡适就站得远远的,并主张‘20年不谈政治’……”他后来还不忘在回忆录里“黑”胡适:胡适根本没有参加“五四运动”,反而被“五四运动”的怒潮“吓到了”。

孙中山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

“五四运动”中学生被捕的消息传开后,首先通电呼吁“学生无罪”的,是孙中山;他写信给天津学生联合会,赞扬青年学生的正义行动,还通电广东政府要求立即释放被捕的工、学界代表,做了很多工作。

所以,1919年8月,许德珩等学联代表去见孙中山,请他在全国学联成立大会上讲演。他们提前与陪同孙中山的廖仲恺约好,不料因为途中遭遇一阵暴雨,略有耽搁,等到了孙中山的寓所时,他们的衣服已被淋得濕透。他们向看门人说明来意,想早点儿进去而见孙中山,结果看门人却推辞说:“今天总统不会客。”

闻听此言,大家很失望。许德珩大声表示不满:“我们是来拜访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先生,不是求见总统,而且是事先约好的,为什么不见?”就这样,他们和看门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廖仲恺听到外而争吵的声音,急忙走出来,问明情况后,把许德珩一行人请到客厅里坐下,并去通知孙中山。孙中山出来与他们见而后,许德珩又开了一“炮”,他不满地说:“我们拿您当革命领袖,没想到您也是官僚。”

闻听此语,孙中山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廖仲恺连忙打岔说:“你们几位不是有问题要谈吗?我们现在就开始谈吧!”孙中山接着说:“我愿意听听你们的意见。”大家七嘴八舌地讲了个人的见解。

孙中山认真听了半天,说:“你们学生反抗北京政府的行动是很好的,你们的革命精神也是可佩服的。现在,我想给你们500支枪,去打北京的那些败类,如何?”

许德珩并不满意这个答复,说:“辛亥革命有多少条枪,有多少军队,但是没有取得彻底的胜利,原因是你没有发动工农群众,如此,枪再多也没有用。”

虽然话不投缘,但是双方的交谈持续了3个小时。当学生们告辞时,孙中山高兴地说:“我很喜欢这次痛快的谈话。”

“他对于我们创办的《国民》杂志和北大的《新潮》《每周评论》甚为赞赏,所以指派廖仲恺、朱执信等,在上海创办了《建设》杂志和《民国日报》附刊《星期评论》两种刊物,作为宣传民主革命理论的阵地……”许德珩晚年回忆,全国学联成立的第二天,孙中山到环球中国学生会演讲。

和孙中山见面之后不久,许德珩返回北京,一边继续参加学联的活动,一边为留学深造做准备。1919年8月29日,他在致中国青年党创始人曾琦的信中说:“这回运动,好时机,好事业,未从根本上着于去做,致无多大的印象于社会,甚为咎心。个人的学识不足,修养不到,以后当拼命从此处下手。”半年后,许德珩赴法勤工俭学。

“这么点儿东西,还要毛润之亲自写收条?不要,不要”

“五四”前后,许德珩积极地参与了平民教育演讲团(学生救国会的组成部分),还有李大钊联合各方青年组织的少年中国学会,毛泽东当年也参加了这两个社团,二人因此结识,成为“老熟人”。

1936年秋末初冬,许德珩和妻子劳君展在北平教书。一天,他们在法国的老同学徐冰、张晓梅夫妇前来拜访。两位客人都是地下党员,对共产党的情况相当熟悉。在交谈中,客人不经意问提到,红军经过长征初到延安,情况不是很乐观,特别是由于国民党军队的封锁,延安的物资供应十分困难,吃的用的都很匮乏,许多人甚至没有鞋子穿,领导人连只怀表都没有。

许德珩夫妇十分着急,因为许德珩和毛泽东是“老熟人”,而劳君展不仅与毛泽东有同乡之谊,二人更是新民学会早期会员,有过并肩战斗之情。劳君展远赴法国留学时,毛泽东还和新民学会的其他同志一起到码头送别。加之许德珩、劳君展夫妇从心底里佩服共产党,便想帮点儿忙。

后来听说朋友有车去延安,许德珩和劳君展当即用自己的薪水到东安市场买了12块怀表、十几根火腿和30多双布鞋,委托朋友给毛泽东送去。朋友问:“要不要毛泽东写个收条?”许德珩夫妇连忙摆于说:“这么点儿东西,还要毛润之亲自写收条?不要,不要。”

毛泽东收到后非常高兴,于1936年11月2日亲笔写了一封感谢信:“各位教授先生们:收到惠赠各物(火腿、时表等),衷心感谢,不胜荣幸!我们与你们之间,精神上完全是一致的……”

1945年的一天,在重庆的许德珩突然收到一封大红请贴,上而写着:兹订于九月十二日上午十时,在红岩嘴八路军驻渝办事处,谨备菲酌候教,希拨冗惠临。落款人是毛泽东。

9月12日一早,许德珩夫妇满怀喜悦之情来到红岩嘴。毛泽东一见到他们,急步迎上前,一手拉着许德珩,一手拉着劳君展,亲热地说:“20多年不见了,真想不到,我们在这里见面了!”许德珩夫妇也十分激动。寒暄落座后,畅叙阔别之情,谈及当年送礼物一事。毛泽东原先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此时谈起,才恍然大悟,大笑道:“原来那些东西是你们送的呀!早就收到了,让他们‘恰’了、用了,我也‘恰’了(湖南人把吃”字读作‘恰”)。”10月11日,在张治中等人的陪同下,毛泽东平安返回延安,许德珩夫妇才得以安心。

1965年4月,许德珩终于来到向往已久的延安。在杨家岭毛泽东当年居住过的窑洞里,许德珩注视着案头那盏煤油灯,感慨地说:“这盏灯曾伴着毛主席熬过不目民的夜晚,很多著名文章就是在这盏灯下酝酿出来的,很多胜仗就是在这盏灯下运筹帷幄的……”许德珩注视着油灯,久久不愿离开。

对周恩来“情比泰山高,似海深,意难忘”

许德珩与周恩来相识于“五四运动”时期。那时,许德珩与周恩来分别是北京和天津的学生领袖。“五四运动”后,在留法勤工俭学期间,许德珩与周恩来等人共同发起成立了旅法各团体联合会,讨论时局和国家的前途,二人遂成为知己。

1927年,许德珩从法国归国,找到自己的老师、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陈独秀,以及老朋友恽代英等人,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1932年在北平时,面对白色恐怖,许德珩再次申请入党。不过,党组织鉴于他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和其他原因,认为他还足留在党外为好。抗日战争时期,许德珩作为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在陪都重庆与八路军办事处的周恩来等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1949年3月,周恩来与中共中央的其他领导人来到北平。许德珩与各界人士一道前往西郊机场迎接。见面后,周恩来握着许德珩的手说:“楚生兄,辛苦了。一别两年多,你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

“文革”开始后,红卫兵到许德珩家里大闹,扬言要抄家。劳君展给总理办公室打电话报告此事,周恩来让人转告带头闹事的人:“谁来抄许部长的家,就把谁抓起来。”许德珩家因此幸免于难。

1975年1月,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许德珩与周恩來同为天津市代表。在天津代表团的小组会上,周恩来问许德珩:“楚生兄,你从法国回来后在哪里工作呀?”许德珩说:“我在黄埔军校当政治教官,那时你已经离开了,是熊雄负责。”周恩来说:“噢,你还在黄埔工作过,那要记你一笔。”许德珩看到周恩来清瘦的面容,联想到很多人私下关心周恩来患癌症的情况,忍不住激动地说:“总理,你要保重身体呀。”周恩来说:“我剩的时间不多了。”此刻,许德珩及周围的人都为之哽咽。此后不到一年,周恩来就去世了,许德珩听到噩耗,极度悲伤,整日流泪不止,感慨那次在天津代表团小组会上的谈话,竟是两人永诀。

后来,许德珩在《人民日报》发表题为《意难忘》的词纪念周恩来,其中感叹:“情比泰山高,似海深,意难忘。”

1979年春,许德珩再次向党组织提出:“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我身后能追认我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中央统战部负责人当即说:“你不加入党组织,我们也没有把你当作外人”。

随后,由邓颖超和乌兰夫介绍,许德珩加入中国共产党。邓颖超在其入党申请材料上写道:“我与许德珩同志从重庆时期开始共事,我对他的情况完全了解,他符合共产党员的标准,我愿意介绍他入党。”这一年,许德珩89岁,距离他1927年第一次申请入党,已过去52年,他终于如愿以偿。★

(责编/陈小婷 责校/袁栋梁 来源/《向孙中山“开炮”的许德珩》,世纪/文,《文史博览》2014年第10期;《许德珩 一介纯粹的爱国者》,董牧孜/文,《新京报》2019年4月24日;《九三学社创始人许德珩:一世人中杰 毕生真理求》,徐焰/文,《北京青年报》2005年6月17日)

夫妇俩皆是“九三学社”创始人

风雨相携:许德珩与劳君展的漂泊岁月

劳君展智掀舆论战,逼当局释放被捕教授;特务在牢房请许德珩吃饭,算是赔罪。许德珩掀桌而出,昂然而归

“居里夫人来了!”1926年5月的一个周日,对于新婚不久的劳君展来说,意义非凡,她在巴黎的居所因居里夫人的到来突然沸腾了,激动不已的她握住居里夫人的于,迎客进屋。作为居里夫人唯一的中国籍女弟子,她们似乎有很多相似之处,冷静、理智、坚韧,这些气质伴随着劳君展一生。

劳君展,原名启荣,湖南省长沙人,1900年出生于一个显赫的官宦之家,祖父劳崇光曾任清朝两广总督。1919年,劳君展加入了由毛泽东、蔡和森等人发起成立的新民学会。毛泽东主张,会友应有计划地去俄国或法国,以研究当时世界上最进步的思想学说,加以选择,为中国所用。受其影响,劳君展随后赴法国勤工俭学,4年后与许德珩结婚,从此夫妇俩风雨同舟,共同度过50余年。

巴黎“楚生”

1921年初,北大校长蔡元培到欧洲考察学习,将同行的劳君展等女学生介绍给先期赴法勤工俭学的许德珩,希望这位当年的北大弟子为她们补习法文。

一年后,劳君展到里昂大学攻读,经常给许德珩写信,但双方的感情发展并不快,原因是许德珩早在1912年就已成婚,虽是父母之命,且妻子在1916年已因病去世,但许德珩却从此无意婚事,立志于求学与学生运动。

许德珩是九江人,古属楚地,因此,在与劳君展的通信中,自号“楚僧”。一次,劳君展把“僧”字圈掉,改为“楚生”,许德珩见信为之心动,双方感情不断增进。1924年暑假,劳君展获得里昂大学硕士学位,进入巴黎大学,跟从居里夫人学习镭学,与许德珩有了更多的机会在一起。

经过4年多的了解,在蔡元培的极力撮合与支持下,许德珩与劳君展于1925年4月16日在巴黎的中国饭馆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徐悲鸿、刘半农等34人到会祝贺,蔡元培题赠贺词:“爱心同结,互助互利。学术事业,勤奋不己。”

好日子实在太短,“五卅”惨案、沙基惨案……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从祖国传来,使他们无法平静,几乎是呆不下去了。夫妻俩决定:回国。

在蔡元培的指点和帮助下,他们选择了当时的革命中心——广州。因旅费不足,劳君展留下,许德珩先走,他于1927年1月动身,2月初到达广州,住在中山大学大钟楼二楼,与鲁迅是对门邻居。

沪上“楚客”

经蔡元培推荐,许德珩到广州中山大学任教,讲授社会学和社会主义史。因为课程受欢迎,听课的学生越来越多,最后学校不得不将他的课程安排在大礼堂讲授。后来,受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熊雄的邀请,许德珩到黄埔军校兼任政治教官。

广东军阀发动“四·一五”反革命政变前夕,有两个朋友先后告诉许德珩,说反动派的黑名单上有他的名字,劝他躲一躲。3月29日,大雨滂沱,为纪念黄花岗烈士牺牲16周年,许德珩冒着生命危险到三个地方演讲。第二天悄然离校,从法国带来的东西都留在宿舍,没敢带,独自一人取道香港到上海避难。

一到上海,许德珩先去看望留法同学陈延年、赵世炎。4月1日,陈延年和赵世炎告诉许德珩,上海情况危急,叛乱随时都可能发生,催他赶紧离开。第二天,许德珩剛上船,就听到枪声大作,蒋介石制造的“四·一二”大屠杀开始了。陈延年与赵世炎就是在这次反革命政变中被杀害的。

4月16日,许德珩到达九江,急匆匆赶往家里探望。四天后,他和亲戚陈礼江一起租了一条小船去武汉。3个月后,劳君展从法国拍来电报,说她即将启程回国。夫妻即将团圆,本该是很高兴的事,不承想时任南京政府教育总长的段锡朋(许德珩的北大同学)却阴谋劫持劳君展,企图控制许德珩、劳君展夫妇。

情况危急,许德珩赶紧化装赴沪。说来也凑巧,劳君展在法国时,许德珩曾汇去400银元作路费,款到时,她已动身,所以钱又退了回来。有了这400元,夫妇俩买了两张头等舱船票,化装避开了国民党特务的耳目,安全抵达武汉。人在武汉,心却在广州。恰巧友人来电邀约,许德珩于是决计再去广州。岂料刚到没几天,广州起义爆发,战斗异常激烈,有些起义战士就住在许家。有一次,劳君展探窗而望,一颗流弹飞来,差点儿击中她。于是,夫妇俩再次来到上海。

1928年8月,女儿许鹿希出生。1929年9月,许德珩的母亲病危,夫妇俩本想同往,但劳君展分娩在即,许德珩只好独自赶路。他走的第二天,儿子许中明出生,老母亲却在他到家的前一天离世。

就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许德珩先后在大陆大学、暨南大学任教,并用稿费办了一个社会科学院;劳君展则与严济慈、魏壁等友人共同翻译了《法国高等数学大纲》等高等数学教程,对于中国的数学教学作出了重要贡献。夫妇俩的事业均因宣传革命而屡遭挫折。在白色恐怖中,房东们格外小心,害得他们几乎每隔一两个月就要搬一次家。

北大“楚囚”

在上海过了四年,1931年7月1日,许德珩受聘到北平,在北大、北师大任教,一家四口定居于北京。没想到,“九一八”事变突发,北京城里,阴云密布。

1932年初,大汉奸陈公博来看望许德珩。当时,蒋、汪合流,陈公博当了实业部长,一进门,他就说:“老兄,不要教书吧!”许德珩讥讽道:“不教书做什么?做官?做卖国贼?还是做蒋介石的打手?”几句话,把陈公博气走了,祸根也因此埋下。

年底,北师大教授马哲民、北大教授候外庐一同失踪,正在许德珩忧心忡忡的时候,12月13日,有几个穿制服的人闯进许家,其中一个人拿着于枪说:“许先生,我们有点儿事,要请你去谈谈。”许德珩警觉地喝斥道:“你们是哪里的?”他说:“不要问,赶快穿好衣服。”许德珩被抓走之后,剩下的特务在许家翻箱倒柜,说是许家藏有枪弹,可什么武器都没找到,于是打电话向上司请示,准备将书房封起来,吃过午饭再来搜查。

那时的电话号码是摇着叫号的,劳君展暗中记住了电话号码,等他们一走,立即从电话簿上查出了许德珩的关押地。

劳君展急忙换了一身极考究的衣服,与家里的佣人一起,叫来一辆上等出租车,要司机昂然驶入特务办事处,不要理会门岗。劳君展从“犯人”名册上,一下翻出了许德珩的名字,再翻就见到了马哲民、候外庐的名字。出来后,她立即打电话给各报馆、学校,特别通知了《世界日报》的编辑萨空了。第二天,“三教授无端被囚”的消息传开。同时,劳君展还给蔡元培拍了电报,蔡元培立即联系宋庆龄、杨杏佛等,以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筹备委员会的名义,发起营救。

迫于压力,12月19日,特务们在牢房设了四盘菜,一个火锅,请许德珩吃饭,算是赔罪。许德珩掀桌而出,昂然而归。9天后,许德珩和劳君展夫妇给蔡元培写了一封信,其中痛陈当局的非人道的举动”:

珩于本月13日上课归来,被平当局非礼逮捕。事前并无任何通知于学校当局。事后询问缘由,仅知是“九一八”事变后常作公开讲演之故,并无其他罪名……狱中尚有14岁小学生,十六七岁中学生,状至可怜。谁无子女?谁无弟兄?而乃不为社会爱惜人如此,可为痛哭者也。先生长者,望以长者的地位于此种非人道的举动及人民言论居处等自由力为保障,则中国虽亡或可以稍留一二分民气。学生为一愤世嫉俗者,只求问心得过,虽受任何处罚无怨也……

许德珩获释后,并未退缩,他们夫妇俩更加积极地宣传抗日救亡思想,并且加入了中国民权保障同盟。1935年“一二·九”运动当天,许德珩和劳君展走在游行学生的队伍中,与同学们一起迎着军警的大刀和高压水龙头昂首前进,身上的棉衣结了一层冰甲,同学们因此深受鼓舞。

雾都“楚公”

1937年7月7日,日军发动“卢沟桥事变”,北平沦陷。8月9日,许德珩化装成商人,走进前门火车站。他用便帽遮住前额,木木地坐着,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如果碰上熟人或学生喊一声“许先生”,也许他就没命了。到天津找好住处后,第二天,劳君展带着两个孩子逃出来,一家齐聚。为了安全起见,劳君展带着孩子途径武汉,奔长沙劳家避难,许德珩则独自乘船到南京探听情况。

在南京,许德珩与郭沫若、叶挺等同住中央饭店,因房价太贵,不久就搬到亲戚陈礼江家。陈礼江时任国民政府教育部司长,后创办国立社会教育学院。解放前夕,国民党政府曾密令该院迁台,陈礼江拒之不从,把学院完整地保留并移交给人民政府。1981年被选为九江市政协委员。1984年因病逝世,享年88岁。

许德珩在陈礼江家没住多久,上海失守,南京沦陷。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开始前3个小时,陈礼江将许德珩送到下关,乘筏渡江,许德珩在惊惶中坐车到了武汉。第二年,武汉失守,许德珩一家前往重庆。没想到,他们隔壁住的是“中统”大特务徐恩曾,其妻是中共叛徒,经常以串门为借口,打探情报。

当时,国民参政会第二次大会召开,许德珩是参议员,开幕那天,远在新加坡的参政员陈嘉庚拍来“电报提案”,仅11个字:“官吏谈和者以汉奸论罪。”大会主席汪精卫怕有人签字支持陈嘉庚。因为按规定,要有12人签字的提案才有效。许德珩率先签字,不过几分钟,签字的参政员达20多人。1年后,汪精卫公开叛变,许德珩在第四次参政大会上又提出追拿汪逆法办的提案。

1940年9月,因房子被日机炸毁,他們全家只好搬到枣子岚垭,住在半山腰,条件更加艰苦。1944年底,日寇进攻大西南,为了探讨民主与抗战问题,许德珩夫妇发起联络,以聚餐的形式,组织了“民主与科学座谈会”。

日本投降后,毛泽东飞抵重庆,与国民党当局谈判。其间,毛泽东约请许德珩夫妇等民主人士吃饭。席间,许德珩向毛泽东汇报“民主与科学座谈会”的情况后,毛泽东认为极有价值,鼓励他将之创办为一个永久性的政治组织。9月3日,许德珩夫妇与朋友们在重庆青年大厦庆祝日本向盟国签署投降书,并决定将“民主与科学座谈会”改为“九三座谈会”,后又改为“九三学社”。

1946年5月4日,“九三学社”成立大会在青年大厦召开,重庆《新华日报》发表了该社缘起、宣言及主张等。

京华“楚翁” “九三学社”成立后,许德珩于5月14日飞抵北平。这年暑假,儿子许中明考上清华,女儿许鹿希考上北大,许德珩被北大聘用,他们就在北大安了家。劳君展因任重庆女子师范学院院长,公务繁杂,只得分居。

1947年五六月间,“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学生运动在全国展开,劳君展因为与学生一起参加运动,被解聘。危急关头,许德珩电请国民党参政会秘书长邵力子代买机票,劳君展于7月15日抵达北平,一家团聚。

北平解放以后,“九三学社”的成员们认为他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准备宣布解散。毛泽东听说后,认为不应该解散,应该继续团结科学文教人士,为建设新中国作贡献。“九三学社”得以保留和发展下来。作为“九三学社”的第一位主席,许德珩一直干到去世前两年才改任名誉主席。

1949年3月25日,许德珩夫妇在西苑机场欢迎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进入北平城。这天晚上,许德珩受邀参加毛泽东在颐和园乐寿堂举办的宴会,开怀畅谈,一直到第二天清早。半年后,许德珩作为“九三学社”的领导人,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了新中国的开国大典。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任命许德珩任政务院水产部长,后来他还当选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等职,官至副国级。

1976年1月3日,劳君展因病逝世,享年76岁。1990年2月8日,许德珩逝世,享年100岁。这位《五四宣言》的起草者、“九三学社”的创始人,在他的百岁门槛边,与久别的爱妻相会去了……他们风雨相伴、救国救民的一生将永为后人铭记。★

(责编/陈小婷 责校/袁栋梁 来源/《携于风雨——许德珩与劳君展夫妇的飘泊岁月》,胡帆/文,人民网2005年6月17日;《劳君展:居里夫人的中国籍女弟子》,成波文口述,伍婷婷/文,《潇湘晨报》2017年4月3日)

2019年,是人民政协成立70周年

一门五委员,三代政协情

“你们走入社会后首先要深入到人民群众中间去,多为人民办实事,做好事。切不可做什么人上人,而应该立志做人中人。”

2019年,是人民政府成立70周年。从1949年至今,许德珩一家一共出了五位全国政协委员,实属罕见:

第一位委员:许德珩(1890-1990)。

第二位委员:劳君展(1900-1986)。

第三位委员:许中明(1929-2002),许德珩与劳君展之子。

第四位委员:许鹿希(1928- ),许德珩与劳君展之女。

第五位委员:许进(1959- ),许中明之子。

第一代:应该立志做人中人

1948年夏,在北大毕业生典礼大会上,校长胡适劝大家要多研究问题、少谈主义,要自我奋斗,争取做人上人。紧接着,许德珩也发表了讲话。他对同学们说:“你们走入社会后首先要深入到人民群众中间去,多为人民办实事,做好事。切不可做什么人上人,而应该立志做人中人。”

“后来,这其中相当一部分学生在祖父的影响下参加了革命队伍。36年后,师生们再次相聚,老师已是耄耋老翁,学生也已年近花甲……学生请老师为他们题字,祖父写道:‘希望做社会主义的中坚分子,人民的勤务兵。’”许进回忆。

许德珩一生“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他的钱主要有两大用处:一是资助学生,二是用来搞抗日活动。

许进说:“祖父回到北大任教后,按理说,家里的经济状况起码也应该是中上水准。然而祖母却说,家中时常经济紧张。当年社会动荡,不少青年学生经济困难,交不起学宿等费用,还有一些中共地下党领导的进步团体也迫切需要经费支持。只要知道这些人有困难,祖父总会伸手相助。这样一来,我们家当年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习惯,每次薪水发下来,祖父就先把钱分成5元或10元一摞,用纸包好,有人需要时,就拿出一摞。祖母有时候会提醒祖父:到家里来拿钱的学生实在太多了。而祖父却并不在意,他说:我当年就是靠蔡元培先生的支持,才得以完成学业。今天我也有责任帮助和我一样的学生。”

原全国妇联副主席刘清扬说,当时她正在许德珩家中商谈在紧张形势下如何救国等问题,饭后接到从北大打来的电话,说北大已被军警包围。许德珩当时非常紧张,没钱可怎么跑路?刘清扬给了他50元,他才随身带了点儿物品外出隐蔽。刘清扬十分惊讶:许德珩家中竟没什么钱!

1948年,在“五一口号”发布前后,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曾四次邀请许德珩、劳君展等“九三学社”领导人到解放区协商召开新政协的问题。1949年6月,许德珩以民主教授的身份参与筹备新政协并担任筹备会第三小组副组长,协助组长周恩来负责起草《共同纲领》的工作。

随后,许德珩当选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并作为“九三学社”首席代表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全体会议上发言。在第一届第四次常委会上,他与林伯渠、邓小平、胡乔木、张治中等23位常委一起被选为常务委员会委员。从1965年1月起,他担任第四届、第五届全国政协副主席。1983年,他向中共中央申请不继续兼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从此,他离开了为之工作30余年的全国政协委员会。

劳君展和许德珩同为“九三学社”创始人,她曾担任第二届至第四届全国政协委员。1976年1月3日,劳君展去世。在其追悼会上,摆放着全国政协主席周恩来所献的花圈,这是周恩来生前最后一次追思告慰全国政协委员。同年1月8日,周恩来逝世。

第二代:“儿女能向上,爱国心志坚”

许德珩有两儿一女:长子许建国是原配夫人所生,留在老家九江;长女许鹿希1928年出生,是中国神经解剖学领域的教授;次子许中明1929年出生,是中国广播电视事业的主要技术领导人之一。

许中明是许家的第三位全国政协委员,曾任第五届至第八届全国政协委员。

1959年,他撰写的《彩色电视的理论基础》,成为中国早期电视科技工作者的重要参考资料。1992年,由他筹备召开的国际有线电视技术研讨会(ICTC),后来发展成为中国有线电视业界最具影响力的年会。1994年,中国电子学会授予他广播电视科学技术大奖。2000年,中国广播电视学会授予他有线电视科技杰出贡献荣誉奖。

1978年,在担任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期间,许中明撰写提案,建议用20世纪70年代的新技术——卫星广播,实现广播电视信号全国覆盖,使边远的农村、林场、工矿、企业和部队都能收听到广播和观看彩色电视节目。这一建议得到了时任全国政协主席邓小平的支持。从此,中国卫星广播事业迅猛发展。

许进回忆:“1989年秋,在一次关于时代精神和青年思想工作的座谈会上,父亲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发言说,我们应该本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建设我们的国家。当时,我觉得父亲的发言不太合时宜。随着我的成长和社会的发展,我越来越感觉到父亲这个发言的中肯和重要。历数此后30年来落马的贪官,哪个不是忘记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哪个不是忘记了艰苦奋斗的本色?父亲与祖父同为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父子二人同堂议政。在第五届政协全国委员会第一次至第四次会议上,祖父代表常务委员会作了4次《工作报告》……父亲坐在大会会场认真地听他的父亲作报告,一时传为佳话。”

许鹿希是许家的第四位全国政协委员,曾任第九届全国政协委员。1953年从北京医学院毕业后,她从事人体解剖学和神经解剖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40余年。

“在教學工作中,姑姑十分重视教学质量,无论是大课讲授还是小课实习,她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朋友告诉我,能在你姑姑的课上拿到好成绩,真的不容易。……除了教学科研方面的成绩,姑姑尽全力支持姑爹邓稼先的工作。从其担任核武器研究院理论部主任后到去世,28年当中,他们分多聚少。在教学和科研之余,姑姑千方百计地照顾好丈夫的健康,为他分忧;同时,姑姑照顾好孩子们的生活和学习。她无怨无悔,奉献一切。”

在许鹿希50岁生日时,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许德珩给她写了一首诗:

汝年已半百,如日正中天;

学业依时进,教习勤钻研;

儿女能向上,爱国心志坚;

夫婿业超群,现代化居先;

我年虽近迈,深望你们贤。第三代:“祖父、姑父把‘五四精神’传给了我,我要把它传下去”

许中明之子许进,是许家的第五位全国政协委员。从2013年起,担任第十二届和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

许进回忆:

我出生于1959年,还记得在我上小学时,中国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文革”,学校停课,无法上学。一天,祖父在天安门城楼参加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活动,听到毛主席问他的一位亲属:“你读过杜甫的《北征》吗?你是学英语专业的,你知道英文中的知识分子怎么说吗?”对方一无所知。祖父看到此景,一回家就马上问我,并反复教我“知识分子”这个单词。后来,他找出一个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了“祖父给予进进小孙的抄诗词本”几个字,并亲笔把杜甫的五言长句《北征》抄在上面,一句一句地讲给我听,要求我背下来。他说,我们家的孩子不能不读古诗。这样,我未进小学,已经把《北征》背会了一半。后来,祖父用这个本子教会了我很多诗词:他让我在陆游的名字下面注明“南宋爱国诗人”;看到当时很多的领导干部被打倒,他教我读曹植的《七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市第22中学任教,祖父很欣慰,一再告诫我“既要教书,又要育人”。

还记得一次在饭桌上,祖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个地主年末请他家的私塾先生吃饭,大腹便便的地主指着他的肚子,对这位骨瘦如柴的先生说:“我的肚子这里有海参,那里有鱼翅,你的肚子里有什么?”私塾先生自豪地回答?满腹经纶。”地主听闻后十分惭愧。讲过故事祖父反问我:“你的肚子里有什么?”我说:“兼而有之。”祖父听闻哈哈大笑,他说希望年轻人能继承“五四运动”的爱国传统,为国家富强而发奋读书。

许进对祖父的谆谆教诲记忆犹新:“他对我们家里孩子基本上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个是自己要有本事,将来在社会上要自食其力,所以他鼓励我们要多读书;第二个要求是要对社会有贡献。”

许进表示,自己从不干预儿女的学业和事业,并不断将“许家家训”传承到许家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他说,祖父、姑父把“五四精神”传给了我,我要把它传下去。除了家族传承,许家人也将其精神输入社会。

1980年,社会上就人生观问题开展讨论,各种思想交锋。年逾九旬的许德珩告诫青年学生:“我们不要冷一时,热一时,不要轻浮,立足要稳,不能把生命看成只属于个人,要把自己看成是中国的一分子,要不怕吃苦!”他根据毛泽东、周恩来青年时代的奋斗经历,为同学们题写了24个字:“身无分文,心忧天下;面壁十年,志在救民;以此自励,奋斗终生。”

到了许进,则认为自己“有责任、有义务把他们的理想信念、他们的经历和他们的故事讲给‘九三学社’社员、民主党派成员和政协委员听,让更多的人了解前辈的选择和走过的道路,让更多的人更加全面地掌握民主党派的历史,让更多的人更好地继承前辈的精神,不忘合作初心,继续携于前进”。近年来,他向29个省、市、自治区的“九三学社”省级和市级组织宣讲“九三学社”社史百余场,受众两万余人;为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中山大学、暨南大学等十余所高校和广州市、杭州市、西安市、天水市等20余所中学的学生举办讲座,受众万余人……★

(责编/陈小婷 责校/袁栋梁 来源/《一家五委员,祖父、父亲还留下同堂议政的佳话》,许进/文,《人民政协报》2019年10月1日,《许进委员:祖父、姑父把五四精神传给了我,我要把它传下去》,许进/文,《人民政协报》2019年5月4日,《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许德珩:不做人上人应做人中人》,许进口述,刘畅整理,《文史博览》2016年笫7期)

人生中最后一句话:“不要让别人把我们落得太远。”

许进:回忆姑爹邓稼先

有记者问姑姑:如果让邓稼先重新选择,他还会走这样一条路吗?姑姑肯定地回答说:他会的。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举国震动。那一年,许德珩已74岁,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号外,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他转而询问正在家中做客的物理学家严济慈:“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原子弹给搞出来了?”严济慈立马笑了起来,说:“嘿!你还问我?去问你的女婿呀!”天机一语道破,许德珩恍然大悟,两位老朋友哈哈大笑起来

许德珩的女婿,就是邓稼先。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五四运动”先锋许德珩和“两弹一星”元勋邓稼先,被人称作“国之翁婿”。

下文为许德珩之孙许进口述。

“稼儿,以后你一定要学科学!”

邓稼先是我的姑父,我一直叫他“姑爹”。生活中,姑爹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普通人。抛开已经为人熟知的英雄事迹,我给大家讲述姑爹辛劳的工作和平凡的生活,讲述他可歌可泣的一生。

祖父曾说,姑爹之所以走上科学救国之路,和他的父亲邓以蛰先生的影响不无关系。邓以蛰先生是我国著名美学家、美术史家、教育家,是一位学贯中西的学者。20世纪30年代,祖父在北大任教,而邓以蛰先生则在清华大学和北大两个学校教授哲学,两个人在很多观点上非常一致,因此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祖父曾回忆说,他和祖母第一次到邓以蛰先生家做客时,邓稼先还是个“顽皮的孩子”,见到祖父祖母,他就一边双于抓着门框用身體荡秋千,一边向屋里的父母喊:“来客人了。”此后,祖父和祖母当面称呼他“稼先”,两人私下谈话时亲切地称他为“邓孩子”。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随着北平被日军占领,北大、清华、南开三所高校迁到长沙,组建新的大学。邓以蛰先生却因患肺病,无法承受旅途的颠簸,只好暂居北平。在北平期问,邓以蛰先生只能靠着微薄的积蓄为生,生活十分清苦,但他教育家人:宁愿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种菜补助生活,也绝不为日伪做事。

当时姑爹邓稼先正在读中学,受父亲的影响,萌发出参加抗日的念头。有一次,日军攻陷了我国的一个大城市,强迫学生们手举日本旗上街一起“庆贺”。邓稼先竟然当众把日本旗扯碎,扔在地上践踏,并高呼“我只有仇恨”。幸而有老师、同学们的掩护,才没有被巡视的汉奸发现。

校长找到闭门读书的邓以蛰先生,对他说:“这件事早晚会被汉奸报告日本人的,太危险了,还是想办法让孩子躲一躲吧。”

此后,姑爹迅速做出了去南方的决定。邓以蛰先生表示支持儿子的决定,并叮嘱说:“稼儿,以后你一定要学科学,不要像我这样,不要学文,学科学对国家有用。”姑爹欣然听从了父亲的教诲,立下科学救国的宏伟志向。他和他的大姐邓仲先一起经由天津、香港,出国至越南,再由越南辗转到重庆,继续学习,不久进入西南联大深造,刻苦钻研理科”,为实现科学救国”的理想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48年10月,姑爹进入美国普渡大学学习。临行前,一位好友对他说:“中国的天快要亮了。”他听了之后笑了笑,说了这样一句话:“将来祖国建设需要人,我学成后一定回来。”1950年8月20日,姑爹获得博士学位,仅仅用了23个月。获得博士学位后的第9天,他放弃了去英国的机会,乘船回国。那次,钱学森也想搭乘这艘轮船回国,行李都已经搬上船了,但人被扣了下来。同船回国的有100多名中国留学生,其中包括祖母的侄女劳远琇,她后来是北京协和医院著名眼科专家。

祖父唯一一次责备姑爹

姑爹回国后,任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等职。1951年,他加入“九三学社”。当时,祖父担任“九三学社”中央理事会主席,他们又成为了同志。1953年,邓稼先与我的姑姑许鹿希结婚,成为了我们家庭的一员。祖父和祖母当而称呼他“稼先”,私下谈话时仍称呼他为“邓孩子”,视同己出。

结婚后前几年,姑爹工作虽然很忙,但还是非常顾家的,特别是有了子女之后。听姑姑说,孩子刚会说话的时候,很小,许多词还不能连得很长的时候,他就教他们:爸爸,好爸爸,非常好爸爸,极端好爸爸……他给加了一长串(形容词)。他们住的楼房周围一片空旷,他就经常和儿子在家里晒台上放“二踢脚”,比谁甩得远,甩得高;他喜欢把孩子放在自行车上,带着他们兜风,工作虽然忙,但一有时间就会陪孩子们玩:“他性格非常活泼,非常的随和,而且非常爱玩。儿子平平天黑以后,就拿个手电,跟着一帮小朋友,到墙根儿上,把砖头一翻过来,底下就有蛐蛐,逮蛐蛐。邓稼先一看小孩去逮蛐蛐,他也去,他还教他……”

1958年,时任二机部副部长的钱三强找到姑爹,说国家要放个‘大炮仗’”。因为工作保密性强,姑爹需要隐姓埋名,一切学术成就都不会被公开,也不能让家属知道自己的工作性质和内容。他没有征求姑姑同意,就表示愿意做。他一去九院就担任理论部主任。二机部副部长刘杰打过一个比喻:“中国研制核武器的龙头在二机部,二机部的龙头在九院,九院的龙头在理论部。”简而言之,他是中国原子弹理论设计的总负责人。

九院搬出北京前,姑爹还是每天回家的。他本来很开朗,但那段时间回到家里说话明显减少。晚上躺在床上,看上去闭着眼睛睡着了,但姑姑知道他没睡着,脑子里还在思考原子弹的理论设计。这是他特有的习惯。

他从小受父亲的影响,喜欢听音乐。以前他最爱的是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那段时间他一个人坐在晒台上,改听《命运交响曲》了,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上下班喜欢骑自行车,后来有一天院领导突然叫住他说:“老邓,以后不准你骑车了,你的眼神是直的。”

姑爹去世前1个月,他的事迹才得以解密。后来的一些报道曾用28年“杳无音信”来形容他从事原子弹研制后的家庭生活,这并不准确。28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青海和四川的研制基地,但偶尔需要回北京汇报工作时,他会回到北京西郊的家里——用他的话说,是“回北京出差来了”。

姑爹喜欢吃油炒面。每次回京开会,姑姑许鹿希总会买些让他带回工作地。回去后,大家都会说“拿个缸子到老邓那开会,边吃炒面边讨论”。

姑爹对于家庭和子女的照顾渐少。记得1977年恢复高考后,表姐决心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上大学。她每天下班后抓紧时问补习没有学过的初中和高中知识。姑爹出差回北京时,每天晚上给表姐辅导数学和物理。但表姐和表哥遇到难题时却更愿意向姑爹的搭档、邻居于敏叔叔求教。他们说:“于叔叔讲题那叫一个清楚,比爸爸强多了。”姑爹听后总是无奈地笑着摇头。

1978年夏天,高考成绩公布以后,姑爹认为表姐和表哥考得不好,便对祖父表达了一些失望的意思。可祖父听后马上对姑爹说:“你不能批评他们。你的工作那么忙,整天不在北京,你对他们的帮助有多少?你不能帮助他們就不能批评他们。”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我看到祖父对姑爹的唯一一次责备。

他从来都是牺牲自己,一心一意地为国家着想

电视剧《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中曾有一个情节,讲的是当时我的祖父、祖母,姑爹的父亲、母亲把节省下来的粮票支援姑爹;姑姑省吃俭用,给姑爹买饼干;而姑爹却把饼干和粮票分给大家的故事。其实,这一点儿粮票、饼干,对于那几十位刚刚毕业不久且工作劳累的青年大学生来说,真是九牛一毛。但是,他这种以身作则,关心他人的精神深深地感染着大家。

姑爹在从事核工业研究后,其领导的理论组每天都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当时条件十分艰苦,又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团队的很多年轻人饿得有些受不了,姑爹就带头每天忍着饥饿坚持工作,给大家树立起好的榜样。

1960年春节,姑爹的团队一起包饺子过年,理论组有几十人,但只弄到一斤白菜、一斤肉和一斤面。经讨论,大家一致同意南方来的同志绝对不可上阵包饺子,因为他们不太熟悉饺子的包法,一旦饺子包不好,到锅里散了,就会把宝贵的菜和肉的滋味全部煮掉。一时传为笑谈。

据与姑爹一起工作的孙清河回忆,有一次进行模型计算时,姑爹睡不着觉,凌晨3时来到机房检查计算结果。为了核实一组数据,他把已经睡觉的孙清河叫起来询问。等大家把问题搞清楚了,天已大亮。姑爹问孙清河等同事,昨晚你们吃夜宵了吗?你们饿不饿?孙清河回答说:饭还吃不饱呢,哪有粮票吃夜宵呀。这时,姑爹从兜里拿出几斤粮票,分给在场的同事每人4两。

40多年后,孙清河回想起这件往事,十分激动地对我说:“那时候,每人每月只有28斤粮票,又没有副食,粮票是多么珍贵呀!当时,我拿着老邓给我这4两粮票的感觉,今天你给我4两黄金也无法相比!现在想起来,我不应该收老邓的粮票。”

在姑爹生前,我国共进行了32次核试验,他亲自指挥做出决定的有15次,无一失误,因而被同事们称为福将。在他去世前,杨振宁先生去医院看望时问他:“听说你搞核武器只得了10块钱奖金?”姑爹说:“不对,我得了20块钱,原子弹10块钱,氢弹10块钱。”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和姑爹一起工作的老战友们都异口同声地说,姑爹之所以能够带领团队做出举世瞩目的成就,關键是他从来都是牺牲自己,一心一意地为国家着想,为每一个同志着想,这种精神深深地感染了团队的每一个成员,因此大家才能如此齐心协力,共同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科学史上的奇迹。

姑姑唯有一次真的和丈夫生气了

姑姑许鹿希从事的是神经解剖学,她是博士生导师,自己的科研任务很重,还要照顾老人、孩子。但她在姑爹面前,从不提自己的辛苦,全力支持丈夫。唯有一次,她是真的和丈夫生气了!

那是70年代末,在一次氢弹试验中,飞机空投下氢弹,降落伞却没有打开,核弹从高空直接摔到了地上。正在现场指挥的姑爹不顾大家的阻拦,决定进入预定的沙漠爆心去找那枚核弹。作为科学家,他当然知道弹头里装的钚239的辐射有多厉害,但他也知道,这一颗核弹头花了国家多少钱。

姑姑后来说:“当时是防化兵没找着(弹头),邓稼先亲自去找。到今天你去问别人,人家还在反对,说是邓稼先根本不该去找,说科学家自己去趟那个弹坑是不明智的,可是邓稼先这个人,必定会去!”

几天后的身体检查中,姑姑得知,姑爹的尿液里查出了很强的放射性,白细胞内染色体已经呈粉末状,几乎所有的化验指标都不正常。这一次,姑姑真的发火了!身为医生,她知道身体受了这样大剂量的辐射已不可逆,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姑爹能离开工作岗位,休息一段时间。

姑爹最终没有答应姑姑的请求,他选择回到梓潼的大山里,回到核武器研制基地。“后来他不听我的话,马上要走,要回去!多少年以后我才知道,当时他们在突破中子弹,非常需要他,所以我只好放他回去。”

姑姑回忆说.1985年7月底,姑爹到北京参加会议。主持会议的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张爱萍发现他的气色不好,就命令他马上到医院检查身体,并给解放军总医院打电话。当时姑爹的身份和事迹属于高度机密,张将军在电话中通知医院有一位功勋科学家要来检查身体,请他们安排好。经过检查,姑爹被诊断为直肠癌,中晚期。医生生气地问:“你怎么现在才来医院?你的家属来了没有?”他说:“我来北京开会,抽两个小时出来检查身体,我还要回去开会。身边只有警卫员一个人。”

他被医生留下,没能回去继续开会。8月10日,医院为他做于术。张爱萍一早赶到医院,在于术室外面等了4个多小时。病理化验的结果令大家既悲痛又失望——周围组织和淋巴结全部发现了癌细胞。医生估计他的生命只能延续一年。

姑爹邓稼先的一生,并非没有遗憾

1985年国庆节,在癌症扩散无法医治的时候,姑爹提出的要求是去天安门看一看。陪在他身边的,是22岁的警卫员游泽华。他们瞒着医生和护士,坐上公共汽车,沿着长安街,来到天安门广场。姑爹凝望着当年召唤他回到祖国的五星红旗,思绪万千。他们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坐了下来。姑爹看着游泽华问,等到新中国成立100周年的时候,你多大了?游泽华回答,86岁。姑爹笑着说:“那到时候,你这个86岁的老人家可别忘了来看看我,给我说说国家的变化。”然后他马上又改几说:“不用等到100周年,50周年的时候,你就来看看我吧,到我的坟前来看看我。”

手术后的姑爹完成了两件事情。

第一,他在接到整党和党员重新登记的通知以后,主动要来相关文件,认真学习,写下一千多字的学习体会,亲自填写了《党员登记表》。11月1日,他向核工业部九院党委提交了《党员登记表》和整党文件学习体会。

第二,他经过反复思考,多次与同志们讨论,完成了一份关于我国核武器发展规划的建议书。他与于敏共同署名,将这份建议书提交给中共中央和国务院,保证了在他的身后,我国的核武器事业能够继续顺利地发展。在他的推动下,我国在核物理领域建立了多个世界级的实验设施。

1986年7月29日,姑爹病逝,终年62岁。

那一年,祖父已经96岁,正在生病住院的他涕泗横流,亲笔题写了大幅白绫挽幛:稼先逝世,我极悲痛!

当中央领导同志询问姑姑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时,她的要求是:“请派个医疗队给基地的同志们检查一次身体,他们的生活太艰苦了。”

姑爹邓稼先的一生,并非没有遗憾。有很多事情他还没有做完。除了奉献一生的核武器事业,他准备写80万字的著作,只完成了十几万字;他很想去桂林和庐山游览,却没能实现这个愿望;于术后,他想去八一湖游泳——在没有承担核武器研究任务之前,他经常到八一湖游泳。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他其实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但为了国家,他甘愿过苦行僧般的生活。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他未完成的使命的惦念;“不要让别人把我们落得太远。”

姑爹一家的生活很简单。起初,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分配给姑爹一套两居室的楼房,后来调到一套三居室居住,他一直住到去世。他家里没有沙发,家具也十分简单,除了书架、桌子和床以外没有什么摆设。去世之前,姑爹被任命为国防科工委科技委副主任。他本有资格搬到部长公寓,但他没有搬。姑爹去世后,姑姑一直住在那套三居室的老房子里,家具和陈设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1996年6月,中国共产党建党75周年前夕,记者问姑姑,如果让邓稼先重新选择,他还会走这样一条路吗?姑姑肯定地回答说:他会的。★ (责编/陈小婷 责校/袁栋梁 来源/《姑爹邓稼先的“成功秘诀”》,许进口述,贾晓明整理,《人民政协报》2014年10月16日;《我的姑爹邓稼先》,许进/文,《光明日报》2019年6月20日;《全国政协委员许进:回忆我的姑父邓稼先》,许进口述,戴红整理,《中国政协》2014年9月5日等)

从“五四精神”到“两弹一星”精神

为了国家,可以舍弃一切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五四运动”精神,是为国为民、敢作敢当的炽热。“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两弹一星”精神,是淡泊名利、至诚报国的赤诚

许德珩3次投笔从戎、3次被解聘、2次坐牢,在11所大学教过书,参加的社团及发起成立的社团有14个之多,参加有一定危险的政治活动10多次,出版著作和译作11部——他是一位终生以“五四青年”自居自律的、真正的革命老人。

许进回忆:“祖父告诉我,当时他只有一条床单,睡觉时一半用来铺一半用来盖。1919年5月3日深夜,祖父把他仅有的这床白色床单撕成一条一条的,用来书写标语,为第二天的游行做准备——为了救国,他可以舍弃自己的一切。”

5月7日上午,许德珩等被捕学生被释放,北大全体学生在红楼北面的广场上等候他们的归来。校长蔡元培也在场,讲了几句安慰并勉励的话,大家都很激动。有人说:“还是快去休息一下罢!”许德珩等同学却从桌上跳下来,直奔去参加《五七周刊》的发行工作。因为5月7日是签订“二十一条”的国耻纪念日。许德珩说:“我们被释放的当天就出版了《五七周刊》,并在街头出售。北京各校学生都组成了宣传小组,分别作街头讲演,与军警几乎是短兵相接……学生一面讲演,警察一面捕人,讲的愈多,捕的愈众……”

“1957年初夏的一个傍晚,我们全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祖父老调重弹,把他在“五四运动”中的经历给大家又讲述了一遍。這一次,我的姑爹邓稼先忍不住问,您在蔡校长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读完了北大,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您这么干,就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吗?祖父脱口而出地回答: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一年后,邓稼先受命担任国家原子弹工程的理论部主任。那晚,他辗转难眠,许鹿希问:”你今天是怎么了?”他坐了起来,把一只于放在许鹿希的手上,说:“我要调动工作。”许鹿希忙问:“调哪?”邓稼先说:“这不能说。”许鹿希又问:“做什么工作?”邓稼先仍守几如瓶:“这也不能说。”

他只是告诉妻子:“如果我能做好这件事,我这一生就过得很有价值,就是为它死也值得。”

从此,邓稼先献身于祖国的国防工业,最终英年早逝。许进说:“姑姑曾经对杨振宁说,中国研究核武器的开支比外国少很多。杨振宁听后摇了摇头说:若算上科学家的生命,计算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五四运动”精神,是为国为民、敢作敢当的炽热。

“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一“两弹一星”精神,是淡泊名利、至诚报国的赤诚。

从许德珩到邓稼先,从“五四精神”到“两弹一星”精神,始终不变的是——为了国家,可以舍弃一切。正如“九一八”事变后,许德珩因宣传抗日救亡思想而遭当局逮捕后说的一句话:“我们是在搞爱国运动,政府不打敌人,专打人民,若爱国有罪,我愿坐穿牢底,若爱国无罪,他们应当向我赔罪。”★

(责编/陈小婷 责校/袁栋梁 来源/《许德珩之孙接受专访:祖父并不满意“五四运动”的结果》,许进口述,刘畅整理,《环球人物》2013年第24期;《许德珩与蔡元培的交往》,峥嵘/文,《团结报》2018年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