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什：大时代见证者

杨大巍　薛倩

老布什是美国最后一位战争英雄总统。他的人生堪称完美，是对那个“最伟大的一代”的完美诠释：背景强大的家族、著名私立中学毕业、耶鲁翘楚、二战时期最年轻的飞行员。没有任何一位美国总统在上任之时拥有比老布什更令人艳羡的政治资历：众议员、驻联合国大使、驻中国联络处主任、中情局长、副总统。随着老布什的离世，一个拥有诸多人类理想品性的时代渐渐成为远去的背影。

开篇 老布什：一个时代远去的背影

当地时间2018年11月30日，美国前总统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老布什）在休斯敦去世，享年94岁。早在2017年11月25日，老布什就以93岁又166天之龄，打破该国前总统福特93岁又165天的纪录，成为目前最长寿的美国总统。

1924年出生在马萨诸塞州密尔顿的老布什，属于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代”。这一代人生长于美国经济大萧条时代，怀抱着一种天然的责任感，义不容辞地参加了二战，又拥抱着美国战后的一派繁荣。他们美好的品性，在经历了灾难与困境之后，将那一代人的美国建成了一个强盛而最具感召力的国家。

老布什的人生堪称完美，是对那个“最伟大的一代”的完美诠释：背景强大的家族、著名私立中学毕业、耶鲁翘楚、二战时期最年轻的飞行员。没有任何一位美国总统在上任之时拥有比老布什更令人艳羡的政治资历：众议员、驻联合国大使、驻中国联络处主任、中情局长、副总统。无论位居何职，无论身处何种样的人生阶段，老布什始终未有改变的是其从容而尊严的态度和行事方式。

值得一提的是，从担任驻北京联络处主任起，老布什就与中国结下了深厚的情缘，这种情缘一直延续到了他的生命终点。

老布什逝世后，各界对他的悼念纷至沓来。12月1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向特朗普致唁电。习近平表示，乔治·布什前总统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40多年来见证并推动中美关系取得历史性发展，为两国人民友好事业作出了积极贡献。中国人民对此不会忘记。

12月2日，《华盛顿邮报》以“‘光荣、高尚、体面’老布什成为总统特朗普的标杆”为题，将老布什与特朗普比较，公开表示：“每一份写给老布什的悼词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给白宫椭圆办公室的现任主人设了一个陷阱。”

该文首先列举了美国多位名人对老布什的称赞之辞。前总统奥巴马称老布什为“一个谦逊的公仆”，前总统克林顿赞其“光荣、高尚、体面”，众议院议长保罗·瑞恩称老布什“品质高尚，为人正直”。文章对此评论称，对总统的衡量标准不仅在于他们所取得的成就，还取决于在任期间人们对他的评价。而在这种情况下，前总统与现总统高下立判。

《华盛顿邮报》的文章还从执政成就和风格两个方面对二者进行比较，称老布什是美国最后一位战争英雄总统，他的一生都在为美国国会、国务院、中央情报局和白宫服务。作为对比，特朗普则被认为是在和老布什所珍视的一切既定標准和机构作斗争。

文章还援引老布什时期国务院高级官员艾略特·科恩的话说，老布什的一生及其总统任期的成就“可以提醒我们，我们国家现在这些情况极度不正常”。

从执政风格来说，《华盛顿邮报》认为，老布什可能是最后一位没有被美国大多数民众鄙视的总统，因为公众认可他的执政风格。“他代表着充分的准备和尽职的调查。”曾在克林顿和老布什政府任职的彼得·费弗说，“他坚信专业知识的重要性。”文章还引述美国外交关系协会主席理查德·哈斯讽刺的话说：“理性、稳健的人不会煽动情绪。”文章最后总结道，老布什所有这些为人称道的品质都是特朗普的问题。

当地时间12月6日上午，老布什极尽哀荣的葬礼在休斯敦圣马丁主教教堂举行，包括奥巴马、克林顿、小布什和卡特在内的美国4位在世前总统，以及现任总统特朗普在内的约1200余人到场哀悼。随着老布什的离世，一个拥有诸多人类理想品性的时代渐渐成为远去的背影。★

最后一位参加过二战的美国总统

除了老布什一个人幸运地被美国潜艇救起，另外8名美军飞行员均被日军俘获。其中4人被开肠破肚，日军吃掉了他们的肝脏和大腿上的肉。美国政府只公布了他们8人全部遇害身亡的消息，而将他们被害的所有细节一律当成“超级机密”。

成为鱼雷机飞行员

1941年12月，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军遭受奇耻大辱时，老布什正在全美最好的高中——菲利普斯学院——就读。他想尽快参军，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海军航空兵。父亲普雷斯科特·布什毕业于耶鲁大学，是华尔街风云人物，此时已走上从政之路，成为德高望重的参议员。

6个月后，毕业典礼如期到来，战争部长亨利·刘易斯·史汀生来到这所顶尖名校，颁发毕业证书并发表演讲。他语重心长地告诉天之骄子们：“虽然这是一场需要巨大人力资源的长期战争，但希望各位接受更多教育后再参军不迟。”

参军意志已定，部长的发言并没有让老布什有丝毫犹豫。1942年6月12日，他在18岁生日当天，来到波士顿成为一名海军二等兵，随后转去北卡罗来纳州参加飞行预备训练。当时，他是海军中最年轻的飞行员。

不久，老布什被分配了上战场时的具体机型——格鲁曼公司出品的TBF复仇者式鱼雷轰炸机。老布什记得初见此机时的惊讶：“它使所有过去我见过的飞机相形见绌。”它是美军航母上的最大飞机，也是二战期间最大的单引擎舰载机。老布什爱上了这款战机，他渴望早日杀敌立功。

老布什被分配到新组建的第51鱼雷轰炸机中队，部署在“圣哈辛托号”轻型航母上。

“圣哈辛托号”于1944年4月20日抵达珍珠港，老布什见到了被日机炸沉的战列舰。近两年半过去了，此地依然触目惊心。“圣哈辛托号”和老布什的第一场战斗洗礼——进攻马里亚纳群岛——马上来临。5月23日，“圣哈辛托号”上的战机轰炸塞班岛，这是它们的第一次接敌作战。“那个时候我们感到很紧张，因为这是第一次对活生生的目标投弹，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还好，乔治显得非常自信，使我们大家多少松了一口气。”一位战友这样回忆老布什的初次参战表现。

在漫长的海上生涯里，老布什与家人、朋友的唯一通讯手段是写信。“通信就是一切。”老布什很怀念这样的感觉，他后来回忆说，“如果我一天接到了5封信，那真算得上是天大的事情了。”

1944年6月19日，菲律宾海战爆发。当天，日机漫天来袭，老布什受命起飞躲避，以免白白损失在航母甲板上。匆忙中，地勤人员忘记加油，老布什被弹射升空后只能选择在水面迫降。飞机挂着4枚深水炸弹，机组成员3人坐上救生艇后用尽全力划船远离飞机，飞机下沉，深水炸弹的引信最终被水压触发，激起冲天水柱，3人侥幸捡回命。半小时后，一艘驱逐舰救起了3人。按惯例，航母用6加仑冰淇淋来“赎回”了飞行员。

回到航母的老布什，在甲板上目睹了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舰队防空作战。美军凭借性能更优异的战斗机、训练水平更高的飞行员、先进成熟的雷达，以及神秘武器——安装了无线电近炸引信的高射炮弹，击落了来犯的300多架日机，史称“马里亚纳猎火鸡”。

菲律宾海战以美军大获全胜告终，日军失去3艘舰队航母、近500架飞机、450名飞行人员。太平洋战争初期不可一世的日本海军航空兵，永远失去有效战斗力。

差点儿被日军吃掉

1944年7月3日，一架水上飞机救回一名第51鱼雷机中队的飞行员，他在关岛附近海面漂流了17天。17天的绝境求生给他带来严重的精神创伤，他回队后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出了大悲剧，飞机降落后忘记关上机枪保险，造成枪走火扫射飞行甲板，当场打死2人。翌日，全舰举行海葬，包裹着星条旗的尸体被送入大海，仪仗队向天鸣枪，第一次参加海葬的老布什流下了热泪。

不久，老布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斗到来了。8月28日，修整完毕的“圣哈辛托号”启程前往小笠原群岛。分配给这艘轻型航母的进攻目标，是群岛之父岛列岛，这座火山岛是群岛中面积最大的岛屿。日本在1875年从英国手中接过整个小笠原群岛的所有权，1939年后开始在父岛上修筑工事。

二战结束后，因老布什所驾驶的飞机被日军击中坠毁之前，还准确地摧毁了日军一个关键的无线电台站，他被授予“卓越飞行十字勋章”。老布什的这段经历在美国可谓人所共知，但是，当年和他一起作战的飞行员到底如何惨死于日军手下，半个多世纪以年来却一直是个谜。

2003年在美国出版的《飞行员》一书爆出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惊天惨闻：驻守在日本父岛列岛上的日军官兵，曾经击毁了几架美军轰炸机，机上的美军飞行员被迫跳伞逃生，老布什也在其中。但是，除了老布什一个人幸运地被美国潜艇救起，另外8名美军飞行员均被日军俘获。此后，日军官兵对他们进行百般折磨并全部杀害。更恐怖的是，他们还把其中的4名飞行员开肠破肚，吃掉了他们的肝脏和大腿上的肉。

据《飞行员》的作者、美国历史学家詹姆士·布拉德利介绍，其实二战结束后，美国政府在关岛对日军进行的审判上，日本战犯已经供认了8名美军飞行员所遭受的这段非人惨遇，但是，为避免飞行員们的亲人过分难过和悲伤，美国政府只公布了他们8人全部遇害身亡的消息，而将他们被害的所有细节一律当成“超级机密”。

布拉德利透露，老布什的第一反应是长时间的沉默和不住地摇头。布拉德利表示：“总统没有太多的震撼或惊恐的反应，毕竟他也是一名老兵，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一代人。”老布什还和布拉德利一起回了一趟父岛列岛，老布什非常难过地回忆起当年的岁月，他说：“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难道真的是上帝在救我？”而且，他还告诉布拉德利：“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记得当年那些飞行员战友。”

“他为海军和我们国家所做的贡献值得赞扬”

1944年12月，一个新的鱼雷机中队轮替了第51中队，中队所有人可以休假30天。这个圣诞节是老布什人生中最完美的团聚日之一。

在1942年的圣诞舞会上，老布什邂逅了还是高中生的芭芭拉，两人一见钟情。1943年8月，芭芭拉参加了布什家族在缅因州的夏季聚会，两个年轻人秘密订立婚约。同年12月，订婚仪式登上了《纽约时报》。老布什在海军服役期间，芭芭拉正在读大学，她的室友后来回忆，芭芭拉经常哼着自己改编的一首歌：“啊，多么美丽的清晨，啊，多么美丽的一天，我有一个美妙的感觉，乔治·布什一切平安。”

1945年1月6日，老布什和芭芭拉举行婚礼。几个月后，老布什被分配到新中队，他改飞F4U海盗式战斗机，准备参加“没落行动”即进攻日本本土。

这势必是比攻克硫磺岛、冲绳岛更险恶的战斗，老布什很有可能牺牲。但B-29轰炸机投下的两颗原子弹救了老布什，也救了千千万万跟老布什一样的美国年轻人。“现在，多少年以后，无论何时听到有人批评杜鲁门总统作出的在广岛和长崎投掷原子弹的决定，我都怀疑这些批评家是否还记得当年的岁月，是否实实在在思考过如不这样做就可能会出现另一种后果：双方数百万士兵丧生，另有上千万日本人死于战火之中。”老布什在参选总统期间赞扬杜鲁门的决断力。

1945年9月18日，老布什从海军退役。他在两年服役期里驾机飞行1228小时，完成126次舰上降落，执行358次战斗任务，虽然没有直接击沉军舰这样的重大战果，但也算是劳苦功高。最重要的是，他幸存了下来，成为最后一位参加过二战的美国总统。

退役后，老布什考入耶鲁大学。从耶鲁大学毕业后，他在德州一家石油公司工作。随后自己创办了石油公司，赚得人生第一桶金，并在40岁时成为百万富翁。

1964年，老布什开始进军政坛，多次竞选议员，并在多年后成为美国总统。

即使离开了军队，老布什与军队的缘分也还在延续。比如此后数十年，他不定期以跳伞庆祝自己的生日，75岁、80岁、85岁、90岁生日时都曾跳过。

2014年6月12日，直升机飞到2000米高空时，90岁的老布什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当然，这时候他已经不能独自完成跳伞运动，全程需要由陆军“黄金骑士”跳伞队一名队员贴身协助，两人绑在一起，共用一个降落伞。落地时，老布什无力抬高已瘫痪的双腿，重重地摔在教堂前的草坪上，不过无恙。提心吊胆等候着的亲友们一拥而上，把他抬到轮椅上，送回家。这是他的第8次跳伞，也是最后一次。

2018年12月6日，老布什的安葬仪式在德州举行，美国海军特意安排了纪念飞行活动，21架舰载机飞越葬礼现场。美国海军大西洋航空兵司令罗伊·凯利说：“被选中参加这次纪念飞行是每个海军飞行员所能获得的至高荣誉之一。除了是我们的总统外，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也是我们的兄弟，在二战时期就驾机执行战斗任务，他为海军和我们国家所做的贡献值得赞扬。”

布什王朝

布什父子是美国历史上的第二对“父子总统”。特朗普阻止了布什家族成员第三次入主白宫，彻底结束了布什王朝。老布什生前有遗嘱让特朗普参加他的葬礼，特朗普也对这场国丧表现出了罕见的礼数。双方抛却政治成见的姿态得到媒体的积极评价，有舆论慨叹相关安排可谓“用心良苦”。

美国历史上的第二对“父子总统”

2005年1月20日，老布什的长子乔治·W·布什（小布什）宣誓连任美国总统。这是布什家族第五次在白宫宣誓（老布什两次当选副总统，一次当选总统;小布什两次当选总统）。在这五次宣誓的背后，崛起了一个主宰美国的家族——布什家族。布什父子成为亚当斯父子后，美国历史上的第二对“父子总统”。小布什能够连任，更是史无前例。现在提及布什家族，美国媒体和公众都不约而同地使用同一个词——布什王朝。作为主宰美国的豪门世家，布什王朝见证了美国现代政治的诸多重大变化，其影响力之大不可小觑。在美国众多的豪门世家中，只有肯尼迪家族能与之媲美。

老布什因为曾担任美国第41任总统而被称作布什41，小布什在他卸任8年后成为第43任总统，因而被称作布什43。随着老布什的辞世，一个拥有诸多人类理想品性的时代亦令人感伤地渐成远去的背影。

1989年，老布什从里根手中接过总统一职，用他的政治人脉建立了人员强悍的内阁，詹姆斯·贝克、迪克·切尼、科林·鲍威尔……人人皆是作风强硬，能力卓著，辅佐着老布什展开了一系列著名的外交行动。

上世纪90年代，国际环境风起云涌，从苏联解体到柏林墙倒塌，从多国联合作战的海湾战争到美国单一行动的巴拿马战争，老布什以出色的外交手段，从容沉稳地处理了各项行动和计划，而美国也在他的领导下，终成世界领袖。

在这些令人瞩目的外交事件中，尽管行动果决且处事强硬，老布什的绅士作派依然处处可见。在苏联解体和柏林墙倒塌一事上，老布什坚持美国方面的低调，不幸灾乐祸，不庆祝，不在媒体上大肆渲染，从而避免了刺激苏联国内的强硬派，给当时的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以更大的空间。

1990年8月，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次年1月17日至2月28日，老布什协同联合国多国部队，进行了第一次海湾战争。战争中，老布什在国际上的人脉和出色的战争协调能力得到了充分的验证。战争之前，老布什亲自给许多国家的领袖拨打电话，动员了包括英法和其他欧洲国家，以及阿拉伯世界一些温和派的国家参战。战争仅仅用了42天就宣告结束，萨达姆·侯赛因撤军，科威特获得了解放。当时人们建议乘胜追击，进军巴格达，老布什则以超越联合国授权范围为由拒绝。未能同时推翻萨达姆政权，无疑留下了隐患，为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埋下了伏笔。

国际事务中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曾为老布什带来了90%之高的民调拥护率，所以当他在1992年的大选中，以38%比43%的得票率输给克林顿的时候，他的失望可想而知。

致命的一击则来自不满现状的草根代言人——德克萨斯州的电子业亿万富翁罗斯·佩罗。佩罗对老布什十分不满，他财力雄厚，自掏腰包开展独立的民粹主义竞选活动，并在最后以近19%的得票率抢走了相当一部分老布什的支持者，使老布什的支持率从1988年的54%降至1992年的38%。老布什以5个百分点的选票之差，输给了克林顿，失去了第二任的总统宝座。

小布什当选总统成为老布什开心和永远骄傲的一刻

老布什留下了许多善举，拥有一段显赫的政治生活。未能连任的结局对他来说不仅难以接受，而且颇不体面。老布什的前后两任总统里根和克林顿，分别是共和党和民主党的耀眼明星，夺人眼球的光芒使得只担任了一任总统的老布什为其光芒湮没而始终处于阴影之中。

然而老布什对于美国政治所产生的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远比人们所意识得到的深远。作为布什王朝的建立者，老布什的影响在他输掉选举之时并没有结束。8年之后，小布什得益于老布什深厚的人脉和政治影响力，打败了民主党候选人、克林顿理所当然的接班人戈尔，成为美国第43任总统。小布什的当选彻底扫除了8年前老布什败走麦城的颓丧之气和失望之情，成为老布什开心和永远骄傲的一刻。

老布什的影响也不仅仅停留在小布什的当选，他的一众人马，包括切尼和鲍威尔，继续辅佐小布什，并且在海外政策上强硬依旧，延续了老布什的风格。

小布什发动第二次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的起因是9·11事件，同时美国宣称获悉伊拉克拥有大規模杀伤性武器。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战争亦带有某些个人的恩怨。据说，萨达姆在一些建筑的入口处，在地面上画有老布什的画像，让无数人人践踏以平他的心头之愤。

这次持续了8年之久的战争，虽然最终消灭了萨达姆，但也让美国陷入了中东的泥潭，加上经济方面的无所作为，小布什执政期间，美国财政赤字赫然增加了5万亿之巨。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当小布什支持率下降的时候，老布什的公众地位反而得到提升。美国人又开始重新欣赏老布什克制、老练的领导风格，奥巴马等民主党人也借着肯定老布什来贬低小布什的作为。2012年的一项民调显示，59%的美国人对老布什表示认可。

必须承认的是，老布什和民主党人的关系着实亲密。卸任后，他和克林顿成为好朋友。“互相竞争也并不意味着你们就是敌人，”老布什说，“政治并不一定是粗野而肮脏的。”

特朗普阻止了杰布·布什的总统之梦

军事扩张所造成的财政赤字和经济低迷，使得美国举国上下一片消沉。所以当亲切而朝气蓬勃、充满个人魅力的奥巴马高声宣称“希望”，要“改变”之时，民众很难不为所动。人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选中了这匹政治黑马，将全新的希望交给了这个从政经验并不丰富的年轻人。

奥巴马未能将美国从经济低迷中引领出来。持久的战争，加之耗资巨大的奥巴马全民健保，使得美国的财政赤字再增9万亿，而社会的各种矛盾也更加尖锐和激化。

从小布什到奥巴马，16年的时间里，美国在国内事务中，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成就;在国际上，则是拖拖沓沓，在战争的泥潭中深陷而进退两难。伊拉克战争所耗军费高达2万亿美元，而老兵日后所需的费用，在今后的40年间，亦将高达6万亿美元。与此同时，许多新兴的国家却大幅度地发展，经济腾飞，国际影响力激增，步步挑战着美国在世界上的单极霸主地位。正如小布什令人失望的执政导致了政治新手奥巴马的出现，奥巴马偏左治下的、分裂且矛盾重重的美国，出乎世界的意外，推出了政治素人特朗普。

值得注意的是，今日的特朗普实际就是上世纪90年代佩罗的翻版：同样是富翁，同样代表了草根，同样的民粹主义特色。只是当时的美国还未完全具有民粹主義的土壤，佩罗当选还未到时机。但是佩罗以一个单打独斗的候选人身份，获得19%的支持率，这已经足以警醒，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美国草根的需求和呼声已被压制和忽略太久，急切需要两党的关注。

本来，老布什的小儿子、佛罗里达州州长杰布·布什，更具其父亲的诸多政治品性，温和，绅士，亦深得共和党的看好，成为公认的最具竞争力的第45任总统候选人。但特朗普阻止了杰布·布什的总统之梦，彻底结束了布什王朝。老布什在美国政治势力的鼎盛时期上任，一路将美国打造成世界领袖，而随着小布什的上任，美国又渐失其经济优势。特朗普时期，美国从各种国际条约和组织中逐一撤出，既是特朗普商人气质使然，实在也是美国国力的衰退，已然无力再做器宇轩昂的世界警察或世界领袖。

人们对于过去总是充满了爱意和好感。作为最高寿的总统，老布什的辞世使得人们不由自主地开始缅怀老布什所属的过去那段好时光，那个文雅温婉，讲求尊严、荣誉和社会良知的时代。老布什在通往天国的途中，获得了共和党和民主党的一片赞美之声，虽然这种赞美，在民主党那儿更多地是为了抨击特朗普，用故去的共和党人的种种美德衬显特朗普的尖酸刻薄。

然而老布什的一生几乎的确是完美无瑕。他体现了一个人所可以呈现的最体面、最优雅、最理想的状态。在爱情上他始终如一，与芭芭拉之间的爱情如童话一样浪漫感人。他像真正的贵族一样，毫无惧色并且富有责任感，飞翔在天空的那颗永远年轻的心，高贵而勇敢，从18岁直到90岁。奥巴马给老布什的悼文更平易也更深刻地道出了老布什的真正伟大之处：他是这样一种典范，在指挥过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以后，依然说“我曾经在1952年成为德州米德兰YMCA（基督教青年会）的创建者之一，没有什么事比这更让我快乐。”

“葬礼和解”

2018年12月5日，老布什的葬礼在华盛顿国家大教堂举行。此前，媒体一直在密切关注特朗普的态度——特朗普与布什家族的交恶由来已久，他又是美国近代史上最擅长“打破惯例”的国家领导人，舆论曾一度担忧他会再次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出人意料的是，老布什生前有遗嘱让特朗普参加他的葬礼，特朗普也对这场国丧表现出了罕见的礼数。双方抛却政治成见的姿态得到媒体的积极评价，也有舆论慨叹相关安排可谓“用心良苦”。

12月3日，老布什的灵柩从得克萨斯州运抵华盛顿、安置在国会大厦圆形大厅。灵柩的安置地点对公众开放，人们在正式的葬礼仪式前均可前来凭吊。当晚，国会大厦举行了一场小规模的灵柩迎接仪式，出席者有美国政界、军方要员。副总统彭斯在仪式上对布什家族表示慰问，并在讲话中对逝者生平予以高度评价，称赞老布什在职期间自始至终为国效力、从不负使命。不过，特朗普及夫人梅拉尼娅却姗姗来迟，错过了迎接仪式，只是在灵柩前简单致以敬意，并很快离开了现场。

根据官方发布的消息，特朗普和前总统奥巴马、克林顿、卡特均出席了老布什的葬礼。5日晚，老布什的灵柩被运回休斯敦、临时安置在当地的圣马丁大教堂，等待得州的家乡父老为他举行第二场追悼仪式。最后，老布什被安葬在位于得州大学城布什总统图书馆的家族墓地，与芭芭拉合葬。

特朗普没有在葬礼上发言。《今日美国报》称，这样的安排丝毫不足为奇，毕竟布什家族与特朗普的关系自上次大选以来就已是剑拔弩张。作为曾经的党内竞争对手，特朗普经常诟病杰布·布什，一度讽刺其“令家族蒙羞”;他还曾多次抨击小布什发动的伊拉克战争是“一场灾难”。他甚至表示，“国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另一个布什”。面对特朗普的抨击，布什家族也多次进行反击。老布什生前就曾表示：“我讨厌这个家伙……他就是个吹牛大王、自大狂。”在2016年的大选中，小布什夫妇均未给特朗普投票，老布什更是直接把票投给了希拉里。芭芭拉对特朗普格外反感，据传她曾在离世前交代家人，不想让特朗普出席自己的葬礼。

然而，2018年11月30日晚，在得到老布什的讣闻后，正在阿根廷出席G20峰会的特朗普直接取消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并表示这是出于“对布什家族的敬意”。他亲自致电小布什和杰布·布什，对兄弟二人表达了慰问，并称赞老布什是一个“很好的人”。12月1日早，特朗普正式发唁电，盛赞老布什为“美国数十年繁荣的奠基者”。特朗普还将12月5日定为美国国家哀悼日，所有行政部门和联邦机构于当日关闭，共同哀悼老布什;白宫方面还发布了总统文告，要求美国所有公共场所、军事驻地和海外使领馆在未来30日内一律降半旗致哀。此前，为迎接逝者灵柩，特朗普更是派出了总统座机。在美国舆论看来，相比前不久离世的共和党大佬麦凯恩，特朗普对老布什算是尽到了礼数。

曾有舆论认为布什家族此次仍然会拒绝特朗普出席。但是为了尊重逝者的遗愿，布什家族表示愿意抛却成见、欢迎特朗普参加葬礼。在很多媒体看来，这一姿态意义重大：白宫与国会就2019年预算案的争执已经进入白热化，政府濒临停摆;而国葬一事至少会延缓这种紧张态势，让华府激烈的“府院之争”进入暂时性的“休战”，对外展示出国家阔别已久的团结场面。有媒体慨叹，老布什直到逝世仍心系国家，实是用心良苦。

老布什的《中国日记》

2009年，姚明曾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一件趣事。他写道：“老布什现在住在休斯顿。他送给了我一本名为《中国日记》的书。很不错，这是我阅读的第一本英文书。”这是老布什在2008年出版的一本书，全名是《乔治H·W·布什的中国日记》。这本书记录了他在1974至1975年间任职美国驻华联络处主任时的所见所闻。

“像中国人一样骑自行车的布什夫妇”

“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褒称长期对华友好的重要外国人士的正式用语。据不完全统计，从1949年至今，共有来自五大洲123个国家的600多人被称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老布什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在历届美国总统里，他在对华友好上是数一数二的。

老布什与中国的情缘最早可追溯到1971年。这一年，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钦点老布什出任美国驻联合国大使。正是在他担任美国驻联合国大使期间，新中国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10年后，回忆此事时，他还感慨地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合法席位的恢复）是联合国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接纳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联合国和建立与北京的外交接触显而易见是高瞻远瞩和明智的。”

1974年，時任美国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的老布什正在为身陷“水门事件”泥潭的尼克松左抵右挡。如果不是尼克松被迫辞职的话，老布什有可能当上副总统。尼克松的继任者福特为了安抚对共和党忠心耿耿的老布什，拿出驻巴黎或者伦敦大使的美差让他挑选。令人意外的是，老布什选择了当时尚未与美国建交的中国。

1974年10月21日，老布什和芭芭拉飞抵北京，出任美国驻中国联络处主任，任期13个月。

在当天的日记中，老布什写道：“对前往中国的选择，我扪心自问：‘我是为了逃避吗？是为了躲避新闻媒体和‘水门事件’吗？是为了躲避一切丑恶的事吗？是觉得前往中国是最简单的（解决麻烦的）办法吗？’我认为答案是‘不’，（我去中国）是因为对中国好奇……国务院里的人对我们的（新）对华政策吓得要死。国务卿基辛格因为把牌捂得太严，以至于再能干的（国务院）官员们也拿不出什么（中国政策）好创意。我当时希望能有机会结识中国的下一代领导人——不管可能会是谁。然而，所有的人都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但我的政治本能告诉我，这份新工作值得一试，并且能干得不错。”

“尽管我对中国并不了解，但我觉得中国是一个疆域辽阔的国家，中国就是未来。”老布什后来回忆道，“我当时打赌说，中国会成为一个强大的新兴国家，成为国际社会一个至关重要的成员。”而且，他一直认为，当初的选择“非常正确”。

来到中国之后，老布什和芭芭拉都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后来，他们还开始认真学习中文。老布什在发表讲话时曾坦言：“我对中国文化、对中国这个国家都怀有深厚情感。”

老布什到中国不久，就开始了打破陈规旧俗的第一步。他心想既然在中国，为什么不能用中国人用的交通工具呢？他和芭芭拉觉得，在北京城里骑自行车是一种打破使馆区沉闷外交空气的最佳方式。因此，他们被朋友称作是“像中国人一样骑自行车的布什夫妇”。

老布什夫妇常到外地旅行，访问工厂和农村，接触普通百姓，了解现实的中国。在北京，老布什夫妇常常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入境问俗，寻求友谊。

老布什曾在日记中这样描写自己的见闻：“周六，我和外交官约翰以及玛莎·霍德里奇一起登西山。西山的风景很美，但爬起来也挺累。西山门前立了一块牌子，上书‘不许摘红叶’。然而，在我们登山途中，我看到许多士兵和孩子们手里都拿着红叶，是那种浅红深秋的颜色。上山的路有点儿脏，有好多尘土，还有冰棍纸和报纸做的包装袋。这让我想起了纽约的某些地方。整个公园里到处都是喇叭。刚开始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当它们开播时，走在我们前面，穿着灰大衣的4个孩子彼此看了一眼，然后用手捂住耳朵，好像不愿意听喇叭里播的内容。”此后数十年，他们还一直保存着一张在天安门广场的合影。照片中的老布什身着便装，手推自行车，面带笑容。

回到美国后，老布什还在日记中写道：“我永远忘不了的一些声音：清晨，公园里的歌唱声，许多公园都有非常动听的歌声;孩子们走队列时‘一二一’的口令声，北京城内从来不间断的喇叭声、自行车铃声，以及孩子们在公园玩耍时的欢笑声，还有就是不论是在火车上、公园、大楼，以及其他地方随处可听到的大喇叭传出的声音。”

但在中国，和老百姓直接的交往并不容易，“在当时，我不能去中国家庭，很难接触到当地人”。但老布什还是想出了办法，他向路人发拍立得照片，或者去商店和服务员搭讪，傍晚遛狗以慢慢深入中国普通百姓的生活。老布什还记得曾经带着他的母亲骑车逛北京，当停下来等红灯时，“人们就这样瞪着我，看着她，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们都非常友善”。对于这些努力，老布什说他希望“真正通过自己的眼睛，去看看真实的中国是什么样的”。

在北京期间，老布什夫妇尝遍了中国的各种美味佳肴，尤其对北京烤鸭情有独钟。回国后，布什夫妇仍然对北京烤鸭的味道念念不忘。多年后，在他们的金婚宴上，最抢眼的一道菜便是北京烤鸭。在美国华人餐饮界，一直传说着老布什向美国引进北京烤鸭的故事，而老布什经常光顾的一些中餐馆都不约而同地增加了烤鸭这道菜。2001年小布什当选总统后，布什一家每年都会去位于华盛顿近郊的弗吉尼亚州的北京饭店吃中国菜，每次必点北京烤鸭。他们将这家饭店的菜肴熟记于心，北京烤鸭、椒盐大虾、北京风味羊排、干煸牛肉丝、干烧四季豆，不用看菜单就能脱口而出。后来这5道菜肴在北京饭店被称为“布什菜单”。

见邓小平，拘谨得忘了问问题

上世纪70年代的中国，在西方人眼里是一个神秘的国度，中国领导人更是神秘。对初来乍到的老布什来说尤其如此，1974年10月22日，抵达北京次日，他就在日记中写道：“毛主席与丹麦首相会了面，当时有各种各样关于毛主席身在何处的猜测。丹麦人不方便说，因为他们发誓保密。有些人猜毛主席已经离开北京到乡下了，为的是好看看留在北京的领导人将怎么表现;还有的人猜测说，毕竟毛主席的岁数大了，所以应该还在北京家中。现在的问题是，人们不知道毛主席在哪里，大家都在猜测，也在议论。这是有8亿人口的国家，但保密工作却做得非常出色。至少我们的耳里听不到什么。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不久，时任美国国务卿基辛格访华，受到毛泽东亲自接见。老布什当时跟在基辛格后面，毛泽东专门与他打招呼说道：“你一定要来见我。”

1975年12月，時任美国总统福特访华，老布什有机会再次见到了毛泽东。当时，老布什已经接受了回国任中情局长的任命，毛泽东对他说：“你高升了。”接着又转头对福特说：“我们真不愿让他走。”

他后来曾回忆道：“毛泽东的个子很高，看上去很强壮，握起手来很有力……基辛格询问他的身体怎样，毛泽东笑着说：‘我是为来访者准备的一件陈列品。我很快就要去见上帝了。我已经收到了上帝的请柬。’听到世界上最大的共产党国家领导人说出这样的话，真令人震惊……”

1974年11月1日，老布什专门拜访了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邓小平，此后还多次受到邓小平的接见。“他个头很矮。当我们步入他的办公室时，先被人领到屋子中间与他合影。玛莎·霍德里奇和我一左一右地站在邓小平的两边。然后被领到会客室，我们会面的时间很长，讨论感觉不错……我告诉他，我们的中国政策应该有长足的发展才是。邓小平显得很冷静，他准确地给出了农业人口数据。尽管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谈印度巴基斯坦战争，但邓小平还是谈及对印度的关注。不过，由于我太拘谨了，所以来不及问中国（为印巴冲突）做了些啥。”老布什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

1975年11月，老布什接到华盛顿的电报，让他担任中情局长。在老布什夫妇离开北京之前，邓小平为他们举行了一个告别午宴。老布什担心中国政府对他到中央情报局任职可能不满，但一见面，邓小平就跟他开玩笑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监视我啊？”两人随即哈哈大笑。邓小平还表示：“无论你什么时候来访问，我们都欢迎，即使以中央情报局局长的身份，我们也欢迎。”如此大度的胸怀，令老布什感动不已。

老布什与邓小平的交往还不限于此。

1979年，邓小平访美时曾专程到休斯敦看望过老布什。老布什称邓小平是一个“草根型”的人，一个有着“深厚根基”的人，一个同外国人谈判时“刚柔并举”的人。

中国改革开放之后，老布什曾多次访华，并与邓小平多次会面，双方都将对方称为“老朋友”。

1982年5月，当中美关系因美国向台湾出售武器而面临危机时，老布什以美国副总统身份访华，他与邓小平单独会谈了一个小时，终于打破僵局，为中美最终达成“八一七”公报铺平了道路。

1988年11月，老布什竞选总统获胜，正在忙于组阁时，他就给卡特政府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写信说：“中国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我非常想在邓小平完全离职前回到中国。我感到我与那里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

12月22日，布什一家到中国驻美大使韩叙的官邸共度圣诞节时，布什向韩叙透露说，正式上台后将访问北京。

1989年1月20日，老布什总统宣誓就职。美国总统一上任就访问中国，这在美国总统中是绝无仅有的，因此受到一些保守派的反对，这使得布什必须为访问东亚找到理由。正在这时，日本天皇去世，给老布什出访“先亚后欧”提供了机遇。1月26日，即老布什上台才6天，就正式宣布，在参加日本天皇葬礼后，于2月25日至26日对中国进行工作访问，他也成为上任后最快访华的美国总统。老布什说：“美中关系是美国最重要的对外关系之一。”

这次访问中，老布什再次见到了邓小平。他后来在回忆录中说，邓小平称他为“老朋友”，这“不只是通常的客套，而是对我了解美中关系的重要性以及维护这一关系必要性的一种承认”。

由于是工作访问，老布什这次在北京呆的时间很短，主要行程就是会晤中国领导人。除了邓小平，他还在钓鱼台见到了时任国务院总理李鹏。李鹏送给老布什夫妇两辆“飞鸽牌”自行车，老布什直接就跨了上去。

老布什在这次出访期间接受了中央电视台的采访，成为首位在中国荧屏上向中国人发表谈话的美国总统。也许是希望能重温当年在北京街头骑车的情景，他还跟芭芭拉抽空去了一趟天安门广场，不过这次他只能坐在防弹轿车里。

不久后，中美关系即转入低谷。在美国的国会和政府中，制裁中国的声音日益高涨。老布什上任之后，美国白宫和国会在对华政策上产生了重大分歧，国会主张对华实施制裁，而老布什却坚持要将对华最惠国待遇延长一年。

在他的游说下，国会放弃了对华制裁的主张。当被问及做这样的斗争是否值得时，老布什说：“历史将证明我是正确的。”

1992年是老布什总统任期的最后一年，或许是为了大选拉票，他不顾中国政府的反对，于当年9月2日宣布向中国台湾地区出售150架F-16战斗机的决定，此举遭到了中国的强烈抗议。同年9月7日至8日，老布什政府为平息中方的不满，派遣助理国务卿克拉克访华，一面对此前的行为进行解释，一面表示愿采取弥补措施来改善两国关系，提出将“坚定支持中国加入关贸总协定”等措施。

在这一时期，尽管中美两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双边关系，并非靠邓小平和老布什的朋友情谊就能解决的，身为各自国家的领导人，他们都必须、也只能站在自己民族和国家利益的立场上讲话以及作出决定。但是老布什和邓小平这份真挚的情谊，在中美两个大国的关系中，依然发挥了非比寻常的作用。

中国的经历给了老布什很深的感触，他亲身感受到了中国人民的脉搏与心跳，这也使得他能以更加理性的态度去处理中美关系遇到的问题。老布什任内，其对华政策基本维持正面接触的基调，使中美关系得以继续发展。

从总统职位卸任后，老布什与中国之间的联系从未中断过，几乎年年访华，参与各种公益活动，或是来华度假，最多的一年来了4次，足迹遍布中国大江南北。他对中国的积极态度影响了众多美国政客，并被认为是其子小布什总统对华政策逐步趋向积极的重要因素。

在乔治·布什总统图书馆内，老布什把与中国交往的有关展品摆放在突出位置，包括他同中国历届领导人的合影，还有他在北京任美国驻华联络处主任时常骑着走街串巷的那辆自行车。

2004年，老布什接受了中国媒体采访。他说，邓小平所倡导的市场经济改革激发了中国大小企业家的创造性，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更多的自由和繁荣。“如今这个开放、欣欣向荣和更加自由的中国与我当年曾经生活和了解的那个封闭的中国真有天壤之别。”

老布什说，当两国关系面临困难之时，他和邓小平都为维护并最终加强美中关系作出了很大努力。“我想，历史会证明，我们做的都是正确的。”他还说，邓小平“在某些问题上可能会很强硬，但在他认为有必要作出妥协时，他也会显示足够的灵活性”。

老布什还指出，邓小平去世之后，其倡导的改革开放事业在中国新领导人的领导下继续向前发展。他认为中国会继续保持这一积极势头，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会享受到更加美好的生活。

2009年，时值中美建交30周年，《休斯敦纪事报》出版特刊，刊登了老布什的特别撰文《纪念美中建交30周年》，文章积极肯定了中国发展取得的成就。

“中美建交是非常值得纪念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历史事件，这对两国来说都是重大转折点。”老布什在文章中写道，中美建交以来，中国取得了巨大进步。他还回忆了自己参加北京奥运会的感受，称“因为参加北京奥运会，我再次访问了中国。这是我离开白宫后第20次访问中国。中国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等各领域取得的巨大进步令我感到震撼。”

参加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老布什在北京参加了开幕式。早在2006年，老布什就在北京透露，时任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已当面邀请他们全家来看奥运。这次，除了芭芭拉因身体原因未到外，老布什全家7口来北京为奥运捧场，成为奥运赛场有史以来最引人注目的“拉拉队”之一。

在北京期间，胡锦涛在中南海瀛台会见并宴请了老布什及其家族成员。

“开幕式那天，尽管天气很热，但老布什19时40分左右就来到自己的座位上，而且兴致一直很高。他高度赞扬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认为十分精彩，非常成功，说奥运会让人看到了真实的、了不起的中国，相信奥运会可以使中国得到世界的赞许，并给中国未来方方面面的发展带来好处。”时任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副会长李小林说。

2008年8月8日上午8时10分，美国驻中国大使馆新馆举行开馆仪式，老布什致辞说：“这个星期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因为腿脚不便，这次老布什在北京没有骑自行車。”李小林回忆，老布什这次北京奥运行程中，也特意到王府井吃了烤鸭。吃完烤鸭出来，他发现得知消息的中国老百姓自发地围在烤鸭店门口，一边鼓掌一边用英语说“北京欢迎你”，老布什非常感动。

和姚明成为忘年之交

2002年10月23日，时任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抵达位于德州东南沿海的休斯敦访问。在欢迎宴会上，老布什与江泽民聊起了休斯敦火箭队的中国选手姚明。当时，姚明刚刚以状元身份进入NBA。老布什十分肯定姚明对中美交流起到的积极作用。后来在一次火箭队的慈善晚宴上，老布什还发表了讲话，特别提到姚明，感谢他对休斯顿这座城市的贡献。

正是从此时起，年龄相差56岁的老布什和姚明成为忘年之交。

2009年，姚明曾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一件趣事。他写道：“老布什现在住在休斯顿。他送给了我一本名为《中国日记》的书。很不错，这是我阅读的第一本英文书。”

这是老布什在2008年出版的一本书，全名是《乔治H.W.布什的中国日记》。这本书记录了他在1974至1975年间任职美国驻华联络处主任时的所见所闻。他把这本书送给姚明，可能也是希望姚明从另一个角度了解一下自己出生前的中国。

老布什热爱体育运动，退休后就生活在休斯顿，偶尔会去现场看火箭队比赛。他还喜欢中餐，每个月都会去姚明开的“姚餐厅”吃饭。

芭芭拉招待朋友的时候，也喜欢把地点选在“姚餐厅”。姚明为老布什夫妇预留了私人包房，每次来到包房吃饭，芭芭拉的口头禅总是：“我带你们看看姚明坐的那张椅子。”

姚明也对老布什夫妇充满敬意。2018年4月，芭芭拉逝世。姚明在社交媒体上放了一张自己年轻时与老布什夫妇的合影，表达了哀悼之情。“听到芭芭拉逝世的消息，我感到非常遗憾。芭芭拉是一位非常伟大的女人，也是一个伟大的得克萨斯人。我的心与布什一家同在。”姚明当时写道。

2018年12月5日，老布什的葬礼在华盛顿举行，姚明不远万里赶来送这位老朋友最后一程。★

老布什大事年表

1924年6月12日：出生于马萨诸塞州密尔顿市。

1948年：获耶鲁大学经济学学士学位。移居德克萨斯州，成为油田物资供应的推销员。

1951年：创办布什-奥弗比石油开发公司。

1953年：与人合股筹建扎帕塔石油公司，次年又创办扎帕塔近海石油公司，成为百万富翁。

1964年：弃商从政，角逐德克萨斯州参议员失败。两年后，当选为国会众议员，4年后参加竞选国会参议员失败后，被任命为驻联合国代表。

1972年：任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

1974年：被任命为美国驻北京联络处主任。

1975年：任中央情报局局长，3年后辞职，重返商界。

1980年：被里根提名为副总统候选人。在里根执政8年期间，布什在内政外交上鼎力相助，受到里根信赖和器重，被称为“最好的副总统”。

1988年：当选为美国第51届41任总统。

1990年：亲自参与并指挥代号为“沙漠风暴”的军事行动，打赢海湾战争。

1991年：提出建立“世界新秩序”的主张，促使苏联、东欧发生演变，德国统一，冷战结束。

1992年：谋求连任失败。

2008年：携全家人到中国参加奥运会开幕式。

2009年：美国休斯敦地区华侨华人授予老布什夫妇“2009年杰出中国之友奖”，表彰他们30多年来为促进中美关系发展所作出的杰出贡献。

2018年11月30日：老布什办公室发表声明证实他于美国中部时间当晚10时许去世，享年9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