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生的故事

林达

我们是在来美国的第二年，搬到现在的小镇的。小镇中心有一栋标志性的绛红色建筑，那是旧日的县法院。看来，这还是旧时代的小镇规划思路：为了突出“中心地位”，建筑物就正正地挡在主干道上，车马人等，都必须减速绕行。

在接近这栋建筑的时候，它的墙面已经成为整个红色画面的背景。此刻，正对着我们的是一座白色的大理石雕像。红白相映的色彩，对比非常鲜明。那是一尊站立的人像，一个绅士模样的中年人，微低着头，显得十分谦和。

他就是出生在这里的一名医生，克劳弗德·威廉姆森·朗。

一天，我们行驶在85号州际公路上，忽然在一块一晃而过的路牌上，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克劳弗德·威廉姆森·朗医生博物馆。

纪念朗医生的博物馆坐落在杰弗逊县的中心杰克逊镇上。这一栋小小的普通房子，就是当年朗医生行医的诊所。

在朗医生博物馆里，我们才了解到，他是“乙醚麻醉术”——这项使用至今、令全世界无数人受益技术的第一个手术使用者。

他也曾在纽约行医，可是，最终他回到家乡，做了一名乡村医生。他和弟弟一起，开了一个小药铺。在今天的朗医生博物馆里，还保留着他当年行医的诊所兼药铺，当时一些小手术也在里面进行。于是，如何快速有效地麻醉，成为乡村医生面临的一个大问题。他在苦于无法更好解決麻醉问题的时候，想起他在学生时代的游戏。那些年轻学生，曾经在一次“乙醚晚会”上吸服乙醚。他记得有人在那天被意外碰伤，却由于乙醚的作用，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痛苦。这个细节促使他确立了研究方向，并且立即付诸实践。

1842年，他首次运用乙醚麻醉术，为一个乡亲的颈部肿瘤做手术，获得成功。可他丝毫没有想过去申请专利，等着出名。

4年后，有人做了同样的事情，并且申请了专利。但他并没有因此愤愤不平，而是回到小镇，继续做他的乡村医生。

然而，淡泊名利的朗医生，经历过一次南北战争。这场战争带给他的是：他的大学同班同学、同寝室的室友、也是他的终身好友——亚力山大·汉密尔顿·斯蒂芬斯，在南北战争期间，成了南方邦联的副总统。

朗医生一生没有涉入政坛，自始至终就是一名医生。但是，朗医生却和斯蒂芬斯——这位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政治人物有着深厚的友谊。那时，美国国会曾决定由每个州送两尊本州英雄的塑像，象征这个州的光荣历史，并将之永久地安放在国会大厦。佐治亚州就“英雄的确定”展开激烈的讨论。

斯蒂芬斯在临终前的最后一次公开演说中，强烈地呼吁将朗医生——这个为人类幸福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和在美国建国之前、建立佐治亚殖民地的英国总督奥格拉索普一起，作为佐治亚州的英雄，将他们的塑像送往国会大厦。

这次演说之后几个星期，斯蒂芬斯就去世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呼吁起了一半的作用：佐治亚的人民果然推举了朗医生，但也同时推举了他。就这样，他们的塑像被一起送进华盛顿的国会大厦。

摘自《一路走来一路读》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