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总”吴东：互联网时代的“游侠”

陈全忠

2018年11月14日，一段11分49秒的视频在新浪微博上炸开了锅，该视频曝光了10多家五星级酒店保洁员打扫房间的过程：用擦完马桶的浴巾擦杯子、用洗发液浸泡杯具……一夜之间，喜来登、华尔道夫、王府半岛、宝格丽这些听起来高大上的酒店“人设”全部崩塌。而发布这颗重磅“炸弹”的人就是“花总”吴东——一位在互联网时代手握金箍棒的“游侠”。多年以酒店为家的花总，只是想看看他用的杯子是否干净。

“花总”吴东今年40岁，福建建瓯人，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吴东来到上海工作，日子过得很滋润，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慢慢地，他开始厌倦这种为钱忙碌的生活。

于是，他跑到川南的一所山村小学做了一段时间的代课教师。他坦言自己并没有什么崇高的情怀，只是想换一种生活方式。在大山里的日子，除了看日出日落放空心灵，更多时候他都和孩子们待在一起，他告诉学生：“面对未来的人生一定要乐观，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们都要坚强地面对。”

2009年，吴东突然接到一个学生的电话，“老师，我从山里走出来之后，才知道你骗了我们。”山里的孩子基本都没读大学，很多人中学毕业后就成为了流水线上的工人。“从前我告诉他们乐观努力就能过得更好，但我知道，那只是安慰罢了。”那一刻，吴东觉得心里特別难受。

为了了解这些学生在社会中的处境，吴东在东莞“潜伏”了一个月，体验他们在工厂的生活。之后，他和朋友一起设计辅导课程，帮助这些学生更好地适应打工生活。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弱小，并不能为孩子们改变什么，但他依然坚持，能做一点是一点。

2012年返回上海，吴东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却没承想，鉴表的业余爱好让他成了名噪江湖的“大侠”。吴东特别喜欢两个人物，一个是《悟空传》里的孙悟空，一个是《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他的微博账号就叫“花果山总书记”，网友亲切地叫他“花总”。

最初，花总只是想了解一下官员们怎么戴表，他先把找到的资料存盘留档，再通过缜密的分析比对，最后确定官员们戴的是什么表。后来，当陕西官员杨达才说他只有5块手表时，花总很不客气地提醒了一下，“是11块”。结果，歪打正着把这位“表哥”拉下了马。

于是，花总获得了一个光荣称号——反腐斗士。其实，花总只是想当一个“手表科普员”，反腐不过是顺道为之，但巨大的网络效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一年，他被新浪微博评选为年度风云人物。

之后几天花总没有发布微博，没想到竟有网友留言：你是不是放弃了？你是不是不勇敢了？鉴表只是业余爱好，现在却被“赶鸭子上架”，因为不能失手，花总不得不花更多时间去看网友发来的各种照片，但有时候“不是名表”的答案让一些“支持者”大失所望，还有人在转发他的微博时直接去掉了“疑似”字样。

花总不想被这样的生活绑架，2011年9月24日，“花果山总书记”消失了，他把微博名改成了“花总丢了金箍棒”，在微博标签中注明“不鉴表”。尽管如此，每当有新的疑似“表叔”出炉，网友还是会呼唤花总“重出江湖”。

不鉴表的花总化身专栏作家，开始撰写“装腔指南”系列文章。《花果山装腔指南》陆续推出了《带头大哥装腔指南》《怎样在微博扮上流社会》《手机装腔指南》等数十本装腔手册，言辞幽默风趣，“装腔教父”范儿十足。

《带头大哥装腔指南》受到众多网友的追捧，其中一条指南写道：“如果顶级大哥共同出场，务必保持队形。走得气宇轩昂只是最初级要求，不错位、不冒进、不落后、不紧不慢、不近不远才叫真功夫。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些不是60后新生代一时半会学得会的。”

作家王小山看完后发微博说：“乐翻了，忍不住再转发一次”；纪录片导演陈晓卿表示：“狂笑半个小时，彻底醒了……”；连贾樟柯也忍不住发微博大赞“好玩”。花总是个有娱乐精神的人：“有时候，用平常心去解构甚至调侃一下原本严肃的事情也未尝不可。何必太紧张呢？太紧张你就输了。我们都憋闷太久了。”

他希望自己能像孙悟空一样，在降妖除魔的间隙，不时地搞怪一下，给无聊的“取经之路”添点乐趣。2012年底，对奢侈品颇有研究的花总又跳出来，指责世界奢侈品协会“造假”，用假数据、假排名、假身份骗钱。而世奢会负责人欧阳坤则反过来指责花总敲诈勒索，损害世奢会的商业信誉，还向公安机关报了案。2014年10月28日，花总以证人身份出席庭审，结果在法院门前被不明男子袭击。当时，不少人觉得，爱折腾的花总摊上大事儿了。但随着案件的进一步调查，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世奢会负责人。2016年3月，世奢会被民政部认定为山寨团体。

花总的“火眼金睛”没看错，金箍棒也打得很准。花总成了名副其实的“网红”，马伯庸、李承鹏、留几手等都是他的粉丝。但走红并没有让他感到充实，反而有一种活成别人期待角色的感觉。之后，花总沉寂了几年，他在微博上发的大多是“装腔”段子和出游见闻，更新时间也不固定。

其实，除了天南海北地旅行，花总一直在做“口述历史”项目。他采访了各种各样的人，有褚时健这样经历过跌宕起伏的大人物，也有很多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从这些人的故事中，花总找到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不鉴表之后，花总和火热的舆论场拉开距离，开始了长达6年的“游侠”生活。他会坐绿皮火车到偏远的地方探访，也去过很多“奇怪”的目的地，在那里，他可以活得像个“散仙”，也可以活得像个“妖怪”。他很喜欢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6年间，花总云游四海，几乎以酒店为家。他看过被曝光的快捷酒店打扫卫生的视频，心想五星级酒店“应该可以放心”，但这种错觉被南京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打破了。那天，他回酒店房间时正好碰见服务员做保洁，“那个服务员正用脏浴巾擦我用的杯子，而那条浴巾是我擦过脚的”。当时，他感觉胃里一阵难受。他原本以为，快捷酒店管理不规范是因为“价格实惠”，不承想五星级酒店也是如此。

为了做进一步的验证，花总开始记录酒店打扫卫生的过程。为此，他专门买了外形很像闹钟的摄像头，每次出门前都会把摄像头放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为了更全面地进行验证，他还专门去住了从2000元到5000元不等的酒店。几个月后，视频《杯子的秘密》出炉了。

一夜之间，网上刮起了漫天风暴。多家涉事酒店发布了道歉声明，还有一些酒店表示正在调查，监管部门也回应称正在核实调查，将对证据确凿的涉事酒店予以严惩。

在花总看来，这些酒店的道歉也好，自查也罢，都没有提到如何解决问题，只是危机公关罢了。甚至还有一些酒店，不仅不正视自己的问题，反而对花总进行报复，泄露了他的个人信息，而这又暴露出另一个问题：酒店对客人隐私权的侵犯。

“我希望这段视频曝光后，酒店行业能有所改观，能真正地去解决问题，而不是解决我。目前，一些酒店已经采取了相关措施，比如让保洁人员带着记录仪上岗。这也证明了，问题不是不能解决，而是取决于想不想解决。”花总希望这一记棒打不只是一时痛快，而是可以给中国的酒店行业戴上紧箍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