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冲击”下的新加坡双向动态平衡倾向

2019-09-10 07:22李冬青丁裕森
东南亚纵横 2019年6期
关键词:动态平衡社论特朗普

李冬青 丁裕森

摘要: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后,中美两国间的博弈日益激烈。一直坚持“大国平衡”外交战略的新加坡面对政策意见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美国政府,在政治舆论上表现出了复杂的态度。为了更加清晰地理解新时期新加坡的战略选择,本文采用新闻社论文本分析的方式,结合新加坡主要领导公开发表的言论,分析新加坡主流舆论在关键问题中的态度,并据此总结出新加坡在“特朗普冲击”下的动态平衡倾向形态。研究发现,新加坡在国际贸易、种族宗教和环境保护方面与美国政府持有相反的意见。为了维护“特朗普冲击”后的动态平衡,新加坡一方面仍然寻求与中美两国维持良好关系,另一方面则不断加快东盟内部连结,提升东盟综合实力以打破两极格局下的选边困境,谋求更多的地区事务话语权。

关键词:社论;特朗普;动态平衡;大国平衡

[中图分类号] D733.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19)06-039-08

Abstract: After President Trump took office as the US president, the game betwee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became increasingly fierce. Singapore, which has always adhered to the diplomatic strategy of Power Equilibrium, showed a complicated attitude towards the political opinion of the US government, whose policy opinions are different from the previous. In order to understand the strategic choices of Singapore in the new era more clearly,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attitudes of mainstream public opinion in Singapore on key issues by means of news editorial texts analysis, combined with the public statements of the main leaders in Singapore, and concludes the dynamic equilibrium tendency form of Singapore under the Trump Shock. The study found that Singapore has the opposite opinion of the US government on international trade, ethnic religion and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In order to maintain the dynamic balance after the Trump shock, Singapore, on one hand, still seeks to maintain good relations with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On the other hand, in order to get back the power of regional affairs, Singapore continues to accelerate the internal links of ASEAN and enhance the comprehensive strength of ASEAN to break the election dilemma under the two-tier structure, seeking more discourse rights in regional affairs.

Key Words: Editorial; Donald Trump; Dynamic Balance; Power Equilibrium

中美兩国作为对东南亚地区秩序影响最大的外部因素,两国的关系变动和战略动态都对区域内的大小国家造成一定的“体系压力”,不断影响着域内国家的战略选择。由于区位的地缘特点,特殊的地理位置使东南亚在地缘政治经济上有着独特的优势,也是大国的必争之地①。

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J. Trump)就职以后,其强烈“强人”风格使美国的内政外交政策产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于美国巨大的影响力,这些变化对全球政治、经济、民族和环境等领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种影响也被国际政治界称为“特朗普冲击”。“特朗普冲击”不仅使中美两国的战略竞争日益加剧,也冲击了整个东亚地区,使得地区格局由弱对抗体系逐渐向强对抗体系转变。中美亚太主导权竞争不仅影响着中美两国的互动,也对亚太地区其他国家的战略选择产生了重要影响②。

东盟国家中,奉行“实用主义”的新加坡一直用“大国平衡”战略处理大国关系。同时,作为东南亚地区唯一的发达国家,新加坡的“大国平衡”战略对东盟其他国家甚至是整个东盟组织的外交战略都有深远的影响。“大国平衡”和“对冲战略”都成为东南亚小国在外交战略中的主题。但是,中美间的博弈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中美塑造的亚太二元格局使得域内国家逐渐陷入选边困境,寻求“左右逢源”变得越来越难。因此,为了谋求国家利益的最大化,新加坡的平衡战略也根据新的形势不断进行动态调整,即寻求“动态平衡”。

在新闻传播领域,不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社论都代表着新闻媒体、编辑部甚至是某一政治团体、社会团体对某一事件和现象的立场和观点。由于新加坡严格的新闻管理制度,《联合早报》作为新加坡的华文报刊,除了代表300万新加坡华人受众的切身利益,还代表着新加坡的国家利益。因此,研究《联合早报》不仅有利于把握新加坡74.3%常住人口③的政治倾向,还能据此了解到新加坡主流社会的政治立场。本文通过对特朗普就任至今(截至2019年11月)的《联合早报》社论进行文本分析,结合新加坡主要领导人公开发表的言论,探析新加坡在中美博弈不断加剧背景下的战略选择及其原因。

一、东南亚动态平衡研究现状

动态平衡(Dynamic Equilibrium)和静态平衡(Static Equilibrium)源于自然科学领域中关于反应状态系统的概念。动态平衡用于描述可逆反应停止改变其反应物比例的状态,即系统达到稳定状态,维持其流动的进化方式。随着学科的发展,动态平衡理论逐渐延伸到社会学和管理学等社会科学领域。例如,尼古劳斯·弗兰克斯(Nikolaos Fragkias)采用模式映射和模式重新设计的方法,提出了管理学领域的动态均衡系统(Dynamic Equilibrium System)并将其发展成商业管理的一种工具。

为了处理全球性问题、维护亚太地区政治平衡,印度尼西亚外交部前部长马蒂·纳塔莱加瓦(Marty Natalegawa)在信托赤字、领土争端和区域活力管理的基础上,将动态平衡理论引入了国际关系领域④。因此,印度尼西亚的动态平衡理念也被称为“纳塔莱加瓦主义”。纳塔莱加瓦认为,目前亚太地区没有单一的主导力量,各个国家相互作用、相互促进。动态平衡正是一个适应各种利益和主导力量的战略合作框架。2011—2014年,印度尼西亚也在纳塔莱加瓦的主导下运用动态平衡策略实施了印度尼西亚在南中国海的外交政策。印度尼西亚学者伊玛目·法德里(Imam Fadry)认为动态平衡理论对构建和平、繁荣和稳定的地区架构具有重要意义⑤。

亚洲海事透明度倡议组织主任格雷戈里·珀欧灵(Gregory B. Poling)认为, 动态平衡理论的核心是创建和维护一个在所有相关人员之间建立的信任和规范系统。这个系统包括东亚峰会(EAS)、东盟国防部长会议(ADMM+)、扩大的东盟海事论坛(AMF)以及在该地区蓬勃发展的双边和三边关系网络等东盟机构和协议⑥。印度尼西亚科学研究所教授戴维·福图纳·安沃(Dewi Fortuna Anwar)认为,动态平衡学说与传统的对抗性“权力平衡”概念不同,动态平衡试图将所有主要相关权力纳入更具合作性的框架,作为发展包容性区域架构的基础①。

中国学者凌胜利在新古典现实主义的视角下,分析了美国亚太盟国在中美之间的“动态平衡”战略。他认为,无论是“大国平衡”战略还是“对冲战略”,美国的亚太盟国都不是对中美两国均等对待的“等距离外交”,而是不断动态地调整与中美两国的关系,希望在中美之间寻求动态平衡,尽可能地兼顾经济和安全利益,进而缓解其双重困境②。

二、新加坡对美国特朗普政府的政治态度分析

美国心理学会前主席高尔顿·威拉德·奥尔波特(Gordon W. Allport)认为,政治态度(Political Attitude)是一种重要的政治心理现象,由社会政治环境与个人政治社会化过程交织作用而成,它体现了人们看待和反映政治现象的方式③。换言之,政治态度即是社会成员在社会或政治领域中所持有的倾向与观点的集合表现,这些表现包括对特定政治权力和政治制度或肯定或否定、或赞成或反对的倾向状态。

在新加坡《联合早报》中,关于国际政治的政论问题主要集中在经济、民族宗教以及环境问题三个方面。同时,这三个方面也是美国特朗普政府對世界造成巨大冲击的三个主要领域。本文在《联合早报》社论文本分析的基础上,结合了同期新加坡主要领导人的政治意见,归纳了新加坡对美国特朗普政府的政治态度。

(一)国际贸易层面:反对贸易保护,倡导多边协作

1. 明确反对美国特朗普政府的贸易保护政策

特朗普的外交政策理念带动了东亚地区贸易保护主义的浪潮,虽然美国与东盟以及中日韩贸易依存度有增无减,然而,其“退出主义”引发了美国与东亚各国经济关系甚至安全合作关系的紧张④。新加坡属外贸驱动型经济,以电子、石油化工、金融、航运和服务业为主,高度依赖中国、美国、日本、欧盟和周边市场,外贸总额是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四倍⑤。特朗普政府在经济贸易全球化道路上的倒行逆施严重地伤害了新加坡的经济,新加坡也成为在亚太地区中受贸易摩擦影响最大的国家之一。因此,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在公开场合和媒体采访中多次表达了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观点。《联合早报》则毫不留情地在社论中斥责特朗普政府的贸易保护行径,认为特朗普政府频频向竞争对手和盟友挥舞“关税大棒”的做法打乱了自己一手建立的国际贸易和安全秩序,让竞争对手和盟友都难以适从,让各种自由贸易协定形同废纸⑥,这种轻率地用加征关税作为解决经贸和国家安全问题的做法,将导致美国失去世界的信任。该报更是在文中直斥特朗普是反对全球自由贸易主义的保护主义、单边主义、孤立主义的代表。

从特朗普就职两天后《联合早报》预警中美之间可能爆发贸易磨擦开始⑦,该报就紧跟着中美贸易摩擦的每一个发展节点发表重要社论。在中美贸易摩擦的相关社论文本中,《联合早报》一方面不断批评特朗普政府的贸易保护主义行为,认为这些行为“破坏多边贸易体制和国际贸易程序”,“全球经济衰退风险将持续升高”,“呼吁两国避免扩大冲突以免波及其他国家”;另一方面,随着中美间贸易竞争的不断拉锯,《联合早报》的观点也表现出了一些悲观态度,认为“当前中美的纠纷已从贸易失衡,扩大到科技竞争、军事冲突、台湾问题、知识产权保护、外汇市场干预、政治体制改革等,中美关系更加复杂化”⑧,“如果在(2019年——编者注)年底之前,美国又对中国的其他产品加征关税,中美贸易战将继续给全球经济带来痛苦”①。

除此以外,美国对传统盟友的贸易攻击也令《联合早报》十分担忧。2018年,欧盟就因特朗普意欲打击汽车进口而警告美国,会对全球高达3000亿美元的美国产品展开报复。而2019年年底,美国将开始对价值约75亿美元的欧盟商品加征关税。在全球经济步履蹒跚之际,中美贸易摩擦远未有“休战”的迹象,特朗普打开另一条新贸易战线,《联合早报》认为这将使得化解各项贸易争端更为艰难。“如果美欧之间爆发一场针锋相对的跨大西洋贸易战,将加剧与贸易争端相关的欧盟企业的不确定性,欧洲民众购买力受到影响,最终拖累整体欧元区的经济增长,破坏全球政治和经济的稳定性。”② 在全球经济增长疲软乏力的背景下,四处掀起贸易“战火”的美国政府显然已成为《联合早报》眼中影响区域经济增长、破坏全球政治和经济稳定的罪魁祸首。

2. 加强多边贸易合作与东盟经济协作

面对美国经常单方面征收关税和实施贸易制裁的行为,新加坡明确表示了将继续支持自由贸易和多边体系。新加坡总理李显龙认为:“新加坡在双边谈判中自然处于较不利的地位。我们需要改革并强化多边体系,而不是削弱或阻碍其发展。”③ 为了应对贸易保护主义的冲击,新加坡不得不加快本国和地区的多边贸易体系建设的脚步,分散外贸经济的压力。因为美国的退出而停滞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在日本的接力下得以重启,《中国—东盟战略伙伴关系2030年愿景》的通过为双方在多个具体领域的进一步合作做出了部署,《区域全面经济合作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更是在第35届东盟峰会上取得突破性进展。中国与东盟发布关于“一带一路”倡议与《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2025》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也将为东亚经济一体化奠定基础。《联合早报》认为,尽管促成多边机制的自由贸易协定,仍须面对各国不同的政治羁绊,但在面临可能出现的经济衰退或另一次金融危机时,东盟别无选择,必须加快RCEP的磋商,唯有巩固16个参与国之间的伙伴关系,才有可能共同克服眼前的经济危机④。

除此以外,为了维持和加强多边主义的全球治理体系,新加坡发挥自身在仲裁领域的优势,推动全球46个国家签署了《新加坡调解公约》,旨在促成国际商业和解协议的执行,从而促进国际商业发展和跨境贸易。尽管协议适用范围仅限于商业领域,但是确实为各国贸易纠纷提供了一个中间人调解机制。在单边主义复苏的背景下,该协议也无疑别具意义。

在东盟内部,新加坡也极力推动东盟各国内部更紧密连结,摆脱“选边站队”的被动漩涡以应对中美在亚太地区激烈博弈所带来的新局面。《联合早报》认为:“被夹在中间的小国也许无法改变大国的意图,但除了抱团取暖之外,也可以设法集合力量,在区域事务上发挥更大的主动性。唯有这么做,东盟才能加强被吸入大国争斗漩涡的抗拒力。”⑤ 在第34届东盟峰会上,东盟10国集体签署了《东盟印太展望》(Asean Outlook On The Indo-Pacific),向美国表明了要拿回在东南亚地区事务上的主导权以及重新确立东盟的中心地位。

(二)民族宗教层面:反对极端主义,警惕排他仇恨

美国历史上一直或多或少地存在种族主义情绪,现在反穆斯林和反移民的仇外情绪也愈演愈烈⑥。从特朗普政府全面改革移民政策、强化边境管制开始,美国国内的种族主义行为愈演愈烈,该国境内对少数族群的仇恨犯罪事件激增⑦。竞选期间就发表大量带有民粹主义色彩、排斥、歧视外来移民、“美国人至上”言论的特朗普在美国种族事件中的绥靖和暧昧态度也受到国际社会的批评。

作为一个多民族、多宗教聚合的国家,新加坡非常警惕种族和宗教极端主义。菲律宾棉兰老岛的武装冲突、新西兰伊斯兰教教堂枪击惨案、斯里兰卡的复活节连环恐怖袭击等亚太地区的极端恐怖主义事件都让新加坡十分不安。在种族和宗教问题上,面对特朗普在移民问题上的强硬禁令和对“白人至上”的暧昧态度,新加坡一直站在相反的立场。

早在立国之初,李光耀政府就为少数种族权益提供了更优惠的保护性政治权益政策,以防止超過国民人口74%的华族垄断新加坡政局①。为了维护公正、公平、宽容的多元种族社会,新加坡政府一直坚持不容许任何族群把国外的政治因素带入国内,并向国民灌输国家认同感,更在《新加坡21世纪》愿景中以宣导全民团结、共建和谐家园来号召全民参与共同维护新加坡和谐稳定②。《内部安全法令》《煽动法令》《诽谤法令》等文件更是从立法角度出发,为营造和谐社会的氛围提供了法律保障。为了确保各宗教互相尊重,新加坡还颁布《宗教和谐法令》,成立“少数种族权利总统理事会”,促成“宗教和谐组织”以确保少数种族的利益不受侵害。

在该问题上,《联合早报》对特朗普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抨击。《联合早报》认为“美国优先”的“特朗普主义”折射出民族主义的抬头。在社论中,《联合早报》在文本中不仅多次将民粹主义与特朗普联系起来,更是直指特朗普是民粹主义的代表,认为特朗普本人就是“种族仇恨情绪的播种人”③。《联合早报》将美国境内对少数族群的仇恨犯罪事件激增、种族仇视情绪盛行、“白人至上”思想抬头的恶化与特朗普上台联系起来,直斥“种族歧视、反移民、反难民是特朗普行政命令的本质”。

作为多元种族和宗教信仰的新兴国家,新加坡非常容易受到这些极端思潮的影响。在反对极端宗教教义、防范种族主义恐怖袭击的同时,新加坡政府和《联合早报》也意识到必须要警惕伊斯兰教恐惧和排他意识形态的恶化,这种受害者身份认同政治将加剧整个多元社会的分裂。新加坡政府一直坚持严格划清自由言论的界限以摒除仇恨言论。政府对攻击其他种族和宗教的言论也会及时干涉。新加坡前副总理尚穆根(Shunmugam Jayakumar)也强调,如果任由攻击种族和宗教的言论传播,会造成更大的社会分裂,进而营造“一种宽容暴力行为的环境”④。

(三)环境气候层面:批判虚伪言论,倡导积极参与

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十分局限的国土资源条件,新加坡极其容易受到海平面上升、极端降水甚至是水资源问题的影响,因此,在环境和气候问题上非常敏感。特朗普不仅多次在公开场合和个人社交媒体上发表否认气候变化的言论,更是在就职后主导美国退出了《巴黎协定》(Paris Agreement),这使得新加坡非常不满,新加坡国家气候变化秘书处(NCCS)在美国宣布退出《巴黎协定》后立即发布了继续支持该协定的声明⑤。

随着近年来全球极端天气、气候灾害的愈发频繁,世界各地的受灾情况已比过去更为严重。在新加坡主流舆论看来,气候变化带来严重的后果是无可避免、迫在眉睫的危机。《联合早报》关于环境气候问题的社论也从“未雨绸缪应对气候变化”的提醒变成了“应对气候变化已到行动时刻”的大声疾呼。《联合早报》认为以美国为代表的一些国家在气候问题上自己顾自己甚至以邻为壑的心态,对减排和抑制全球暖化的工作肯定是“开倒车”⑥;国际社会对《巴黎协定》阳奉阴违也意味着全球气候的变化将更为诡异和难以预测。《联合早报》在社论中数次点名批判特朗普在气候问题上的倒行逆施,痛斥其能源开采政策是极度“反科学”的能源政令,“使美国在一夜之间,从气候变化课题的领头羊变成开倒车的带头者”⑦。尽管全球已有77个国家制定了要在2050年前实现零排放的长期目标,但是《联合早报》仍然在社论中警示“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到时可能已陷入更严重的气候危机中。”⑧

虽然地处赤道的岛国新加坡在气候变化问题上更为重视,甚至在防御措施上不惜在未来50年至100年至少投入1000亿新元(约5139.29亿元人民币)的资金,但是这个只有724.4平方千米的小国①,其一己之力毕竟还是缺乏足够的世界影响力。新加坡总理李显龙也坦言,“无论我们多么努力,新加坡都无法独自阻止气候变化”。因此,新加坡也更加频繁地在国际社会上采取行动,呼吁世界各国加强应对气候变化的合作。在2018年东盟气候行动部长级扩大会议上,新加坡国务资政兼国家安全统筹部部长张志贤(Teo Chee Hean)指出:“鼓励所有缔约方努力完成《巴黎协定》工作方案,并确保充分有效地执行《巴黎协定》。”② 李显龙在2019年联合国气候行动峰会上也继续强调:“气候变化是全球共同挑战的最终挑战。作为领导人,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尽我们的力量来凝聚我们人民对可持续发展的支持。”《联合早报》在相关主题的社论中也频频呼吁:“应对气候变化需要世界各国的合作,只有同心协力才能有效的面对挑战。”③

除了频繁的国际呼吁,新加坡也力所能及地用实际行动推进环境保护工作。从2018年开始,新加坡主导了气候行动计划(CAP)等一系列环境保护计划以帮助东盟国家应对气候变化。目前,新加坡政府已向东盟专业气象中心捐款500万新元(约2570万元人民币)以进行为期五年的东南亚区域能力发展计划。在日本和世界银行的支持下,新加坡也建立了东南亚灾难风险保险基金,为该地区提供洪水风险汇总服务。

三、新时期新加坡的动态平衡战略分析

当前,中美是在亚太地区最有影响力的两个国家,中美关系对亚太地区秩序的塑造具有重要影响,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亚太地区的“体系结构”或“体系压力”,影响着其他国家的战略选择④。面对日益强大的鄰国——中国,东南亚各国仍然保持着谨慎的合作态度;同时,对于特朗普任期过半后才提出了“印度洋—太平洋战略”(Indo-Pacific Strategy),新加坡和其他东盟国家也并不轻易对这个有着严重“选边站”嫌疑的战略买账。不过在中美博弈愈发激烈的亚太二元格局下,两国间的亚太主导权竞争也确实使东南亚国家绷紧了外交神经,各国的“选边”困境确是日益凸显。其中,与中美两国交往最紧密的新加坡的感受犹为突出。

一方面,面对经济实力愈发强大的中国,新加坡需要把握“一带一路”倡议等中国经济对外输出的机遇,寻求本国经济的新发展;另一方面,尽管特朗普政府在经济贸易、民族宗教、环境保护等领域的行为与新加坡立场相违背,但是,新加坡仍然需要与美国在经济和防务等方面保持长期的合作关系以维护地区力量的平衡。由此可见,对于新加坡以及其他东南亚国家而言,在特朗普任美国总统期间,要处理好与中美两国的关系,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对于新加坡而言,应当如何处理与中美两国的关系,如何在中美之间把握动态平衡以维持国家的政治经济利益?这个问题有助于更清晰地了解新加坡在当前复杂中美形势下的主流舆论战略倾向及其本质原因。综合新加坡政府和《联合早报》社论对特朗普政府的政治态度分析结果,在大国均势战略的总体方针下,新加坡仍然希望与中美两国维持良好的关系,把两国关系维持在合作竞争的程度以维护亚太地区两极格局下的国家利益最大化。而加强东盟内部连结,提升东盟的综合实力,打破两极格局下的“选边”困境,谋求更多地区事务话语权的策略,则是新加坡不断加速推进的必由之路。

(一)对中国:加强经济联系,扮演牵线搭桥的角色

因为2016年“南海仲裁案”问题,中新关系曾一度遇冷。中国的国内社会舆论纷纷指责新加坡在中美战略中的错误选择,批评李显龙在大国战略把握上的失衡,联合早报网在此期间也陷入了中国用户无法正常访问的窘境。在特朗普上台以后,也就是2017年年初,中新关系明显回暖,两国主要领导人也随即开展互访。在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到访新加坡前夕,《联合早报》也发布社论《新中关系拨开云雾》,阐明并解释了中国对新加坡的误解,表明了两国友好交流、求同存异的合作需要,梳理了中新两国友好发展交流的案例,努力修补中新两国的关系。

正如李光耀所说:“一个繁荣、富强的中国,符合新加坡的利益。”① 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为东南亚地区打开新的局面②。“中国的发展与成功也让全世界受惠”,李显龙多次在国际社会上阐明中国发展对新加坡有利的观点,也强调了“阻止中国不断强大是不可能的事”。新加坡既是最早支持中国建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以及“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家之一,也可以在 “一带一路”倡议中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联合早报》认为在中国的资本输出过程中,新加坡可作为本地区中介的角色。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带动了本地区的基础建设合作项目,促进了本地区的发展势头。尽管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的过程中也引发了本地区一些国家的忧虑,尤其是中国的项目融资、执行的透明度以及劳工输出方式等问题。而这也正需要新加坡继续发挥国际事务中牵线搭桥的能力。

面对美国政府在特朗普带领下的战略收缩,《联合早报》有针对性地提出了“中华治世”的概念,认为特朗普的种种行为进一步加速了“美利坚治世”的式微, “中美逆转” 成为可能。但是, 《联合早报》也对中国过于关注本国政治而“至今还没有表达对接手维系国际和平秩序的意愿”③表示了不满,呼吁中国“在全球保护主义浪潮下,持续推进改革开放的进程,并在多边合作方面,扮演领头羊的角色”④。

(二)对美国:维护伙伴关系,维持地区力量的平衡

尽管《联合早报》认为当今唯一超级强国美国在特朗普的带领下采取的都是刚好与新加坡相反的战略⑤,但基于国情和历史战略因素的考虑,《联合早报》从本国角度出发,仍然保持对美国的重视。《联合早报》认为,尽管不断发展的中国在该地区的安全架构中扮演了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但是,现阶段,美国在该地区仍然在发挥安全稳定器的作用。美国在本地区的军事承担一旦动摇,将导致地区权力格局的失衡。

由于特朗普在上任后,反对奥巴马政府的“重返亚太”政策,推翻了“亚太再平衡”战略,退出TPP等战略摇摆行为给该地区的安全架构添加许多变数,《联合早报》曾多次提出希望美国新的亚太战略尽快落地的期盼。但特朗普的亚太政策迟迟未成形,让美国的亚太盟友和东南亚国家无法掌握他真实的想法。两年后,中国和美国贸易摩擦白热化之时,美国提出的“印度洋—太平洋战略”显然并不能尽如特朗普的算盘。在1个月后的第34届东盟峰会上,东盟就正式发布了《东盟印太展望》,指出印太地区应当是一个“对话与合作的地区,而不是竞争的地区”。

鉴于特朗普的贸易保护主义立场和“美国优先”的外交理念,新加坡政府和《联合早报》虽然仍在政治、经济和安全等问题上表达了相反的意见,但与此同时,《联合早报》社论并没有对美国的“印度洋—太平洋战略”做出明确的支持或反对的表态,甚至也没有配发相应的社论文章,只是在《东盟印太展望》公布后表达了要增强东盟在东南亚地区事务主导权的观点。对于美国的“印度洋—太平洋战略”,《联合早报》社论表达的东盟国家对此“不予苟同”的暧昧观点,显然留有很大的回旋余地。可以推断,在经济增长迅速、发展潜力巨大、战略位置极其关键的印太地区,新加坡仍然保留着利用和参与美国“印度洋—太平洋战略”的可能。

(三)对东盟:推动内部连结,增强在地区事务中的权力

为了应对“特朗普冲击”后愈加不稳定的地区对抗格局,新加坡一直坚持推动东盟内部的稳定团结,提升地区事务影响能力以便在两极格局中维护域内国家的利益。东盟成立50年来,新加坡在推动东盟内部一体化和扩大东盟与周边国家的合作中一直发挥着积极的作用。新加坡把东盟作为发展对外关系的立足点,将维护东盟团结与合作、推动东盟在地区事务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放在外交工作的重要地位⑥。各东盟成员国通过自身的努力,在经济、政治及安全事务上进行合作,也使东南亚享有多年来相对和平的环境。

虽然,多年来相对松散的东盟由于各国国情和發展战略的不同而发展缓慢,但是,如今面对地区两个大国间贸易谈判的一再破局,贸易纷争逐渐扩大成地缘政治和国际领导权的复杂问题,新加坡一方面多次呼吁双方冷静对话都难有成效的同时,另一方面也加快了推进东盟共同体建设的脚步。在《联合早报》看来,“东盟若在区域事务上失去主导地位,东南亚各国将被迫在中美之间做出艰难的选择, 并加剧两个大国的战略竞争”①。在2019年香格里拉对话上,李显龙明确表示,“新加坡这般的小国能力有限,无法影响大国的决策,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完全任人支配。”新出炉的《东盟印太展望》也明显表现了东盟希望在印太地区更有主导权,也想以此避免卷入纷争。

亚太地区地缘政治大环境日益复杂,新加坡以及其他东盟国家也唯有加强共同体建设进程,加强东盟主导的现有机制并为其提供新的动力,才能更好地应对当前和未来地区和全球环境带来的挑战,并抓住这种环境带来的发展机遇。《联合早报》社论也认为:“只要能维持向心力,东盟在地缘政治上会更有价值。”②

四、新加坡新动态平衡倾向的应对策略建议

在国际形势急剧变化的趋势下,动态平衡是帮助国家适时地进行环境适应和战略调整的对应状态系统。面对新加坡“大国平衡”战略在当前国际形势下的战略调整,中国应当顺势而为,回应新加坡在新时期加强新中合作的诉求。

第一,要加强多层次、多领域的人文交流,助力“新中通”人才培育。“新中通”(Singapore-China-savvy)是通商中国总裁陈佩玲(Tin Pei Ling)提出的人才发展方向,指的是一批通晓中国和新加坡的人才。其目的就是加强新加坡人的双语优势,使新加坡从中外连结的中间人转型成为中国与东南亚国家合作的连接点。不管是李光耀晚年对双语政策失衡的反思,还是李显龙、尚穆根等第三代领导集团对双语优势的担忧,都表明了新加坡对华合作的日益重视。而“新中通”的提出正是为适应中国经济实力和地位不断增强而提出的新人才发展战略。因此,在新加坡“新中通”人才战略转型的背景下,需要把握机遇推动和加强双方在政治、经济、环保和旅游等多领域的人文交流,搭建联合培养双语双文化的青年领袖和高端领袖的合作平台,为未来加强中国与新加坡和东南亚其他国家的互联互通提供人才保证。同时,也要注意其他社会层次的人文交流。在互联网时代,要推动更多有影响力的网络信息社交平台“走出去”,打通网络互联互通的渠道,为两国人民创造更便利、更有效的信息交流工具。

第二,以中新合作为基础,积极加强东盟国家向中趋势。美国在自由贸易上的倒行逆施影响了大部分东盟国家的经济发展,除越南以外的东南亚各国出口增长严重下滑。在全球化不断深入发展的大背景下,中国与东盟各国的经济合作水平仍然不断提高,已经基本实现了商品、资本、技术和人员的流通。中国与东盟各国经贸互利合作的加速发展既是中国与东盟各国携手共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结果,也是中国—东盟多年友好合作的积累。虽然在南海问题上,中国与相关国家仍然存在摩擦,但是,加强交流与合作的总体趋势不会变。近年来,中国的周边外交成绩亮眼,与东盟各国的关系也不断升温,新加坡作为东盟中唯一的发达国家,在提升中国—东盟合作水平,调解局部冲突问题,深化政治、经济、安全等多领域合作上仍然发挥着重要的影响。在新加坡愿意甚至主动扮演中间人的机遇下,中国需要积极把握有利机会。

(责任编辑: 张  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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