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视的音符

你有没有过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犯下低级错误，自己却怎么检查都找不到错误的经历？别以为这只是自己脑子“短路”了，其实这恰恰反映了我们大脑处理事情的惯用方式。

乐谱上的印刷错误

悠扬的《勃拉姆斯随想曲》在教室的空气中流淌，钢琴教师兼演奏家鲍里斯·戈尔德夫斯基闭着双眼，倾听着自己学生的演奏。突然，他发现这个学生的演奏中有一个明显的错误—把G#演奏成了G。

戈尔德夫斯基让学生停止演奏，然后告诉她应该如何更正。可是那个学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说自己就是按照乐谱演奏的，并没有错。戈尔德夫斯基拿起乐谱，惊讶地发现乐谱上印刷的音符的确和学生演奏的一致。但是根据乐理，这显然是个印刷错误—乐曲的这个位置肯定要用一个升半音的G#，而不是G。

戈尔德夫斯基和学生都以为，只有他们使用的乐谱上有这个印刷错误。但进一步的检查发现，在当时所有版本的《勃拉姆斯随想曲》乐谱上，这个音符都印错了！

这就非常奇怪了：一定已经有大量的作曲家、出版商、校对者、演奏家使用了印错的乐谱，可是他们为什么都没有发现這个印刷错误呢？他们在阅读这段乐谱时，全都想当然地一带而过，直到不怎么熟悉乐谱的那个学生演奏时，这个错误才被戈尔德夫斯基发现。专家们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还长期对该错误视而不见呢？

再演奏一次，错误更多

戈尔德夫斯基对此感到很奇怪，于是决定做个实验。他对一些经验丰富的演奏家说，在这个作品的某个段落有一个印刷错误，请大家找到这个错误的具体位置，演奏次数不限。结果，所有的演奏家都没有发现这处错误！当戈尔德夫斯基告诉他们，错误在勃拉姆斯作品第76号第2部第78小节时，这些演奏家才恍然大悟，直敲脑门，觉得自己真蠢。

如此多的演奏家都对错误视而不见，这并不是用一时疏忽就能轻易解释的，背后一定有我们认知上的问题。自从戈尔德夫斯基发现这个问题，人们开始了对视而不见这一问题的深入研究。

一位心理学家做了另一个实验：他故意在一份乐谱上动了手脚，改动了很多音符。然后，他找来一些资深的音乐家，让他们连续两次按这个乐谱演奏。在音乐家们第一次演奏这段乐曲时，心理学家发现，有38%的改动过的音符没有被音乐家们发现。而真正有趣的现象发生在第二次演奏时—音乐家们对错误音符的视而不见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从心理学上分析，这些音乐家在第一次演奏后，对这段音乐已经比较熟悉了，第二次演奏时，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再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对照着看乐谱，于是他们一目十行地看谱演奏，结果忽略了更多的错误。

“偷懒”的大脑

这些实验告诉我们，当我们越擅长做某件事时，就越容易忽略这件事的许多细节。于是，我们看到的事情就不再是它原来的模样了，而是我们假定它“应该是”的那个模样。我们的大脑为何要这样处理事情呢？

大脑完全没有通知我们，就自动忽略掉许多细节，而更为关注那些我们不熟悉的事情，这种现象有个名词，叫作“节约导向”。也就是说，我们的大脑总是力求节约，就像一个精打细算的商人不愿浪费金钱一样，大脑不愿在一些熟悉的细节上浪费精力，遇到熟悉的事情，大脑会自动形成一些认知。比如当我们看到一句话“这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十分干渴，他舔了舔自己的……”，我们的大脑里会立刻蹦出一个词“嘴唇”，即使我们还没有看清楚后面的字。

节约导向的大脑对我们处理日常事务是十分有利的。毕竟人的精力有限，如果事无巨细都开动大脑全力应战，可能只要几分钟，我们就累得头昏脑涨了。对一些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进行简单化、模式化的处理，能让我们处理事情的效率更高。比如那些资深的音乐家演奏时眼睛扫一眼乐谱，就可以持续演奏好几行的音符。

但是这样走马观花地处理事情，大脑也会犯错误。从事股票投资的人在一周中往往十分关注周一发布的财经要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注意力就会逐渐涣散，于是会错过许多后续出现的重要信息，比如对周四、周五的财经信息他们经常一带而过，导致投资失误。

这就是我们的大脑—它为了节省我们的精力而精打细算，但有时也会因此而犯该死的错误。

（摘自《大科技》2018年9月26日，大浪淘沙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