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和框架理论对小说翻译的启示

2019-09-10 07:22宋秦松
海外文摘·学术 2019年3期

宋秦松

摘要:根据Fillmore的场景框架理论,人们在理解和交流过程中,会把某些场景和框架联系在一起,框架指的是语言的表达形式(frame),与表达形式相关联的是场景(scene),场景和框架之间可以相互触发或激活。因此,从场景框架理论角度来看,翻译过程可理解为译者根据原文的框架,在自己认识和经验基础之上,触发相对的场景,然后找到合适的目的语框架将此场景表达出来。本文结合这一理论、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描述翻译行为的三个复杂模型,通过举例分析《伯尔中短篇小说选》中的个别翻译,例证该理论对翻译过程研究以及对翻译的重要启示。

关键词:场景框架理论;翻译过程;小说翻译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2177(2019)03-0049-04

0 引言

Fillmore提出的场景框架理论,作为语言学中的重要理论之一,尽管对翻译学的发展及翻译理论的形成没有起到决定性作用,但随着近年来众多学者对翻译过程的深入研究,以及从更广阔的视角对翻译过程进行诠释和探索,场景框架理论成为探究翻译过程的一个新的出发点,它不仅对于理解翻译行为、指导翻译实践具有重要的意义,还对于培养优秀译员具有借鉴意义,使译者更好的理解自己在翻译过程中的“双重”的作用,即:—方面扮演“原文接受者”,另一方面扮演“译文产出者”的角色。

本文首先详细阐述Fillmore场景框架理论中框架、场景等核心概念以及在此基础上得出三种的翻译行为模型,来详细分析翻译过程中各个要素之间的联系,并以《伯尔中短篇小说选》个别句段翻译为例,简要分析场景框架理论对小说翻译的启示。

1 场景框架理论

在Fillmore的场景框架理论中, Frame这一术语所代表的是“任何与现场情景相关的语言学选择的体系,其中最简单的即是词的集合,但同样包括语法规则或语言学范畴的选择(choices of grammatical categories)”,Scene这一术语不仅包括可视场景(visual scenes),还包括我们熟悉的人与人之间的互动(interpersonal transactions)、标准剧情(standard scenarios)、熟悉的布局、结构、经历、身體印象(body image)等等,更笼统的说,任何类型的连贯部分,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可以称之为场景,如人类信仰、行为、经历或想象,等等。

Fillmore认为,语言框架是说话人在认知各类场景过程中逐步习得的,在学习中,人们会把某些场景与某些语言框架联系在一起。因此,语言框架可以与场景在头脑中相互触发和激活,语言的意义正是在激活的场景中得到理解。此外,语言使用者对某一概念的理解取决于自身经历以及脑海中产生的不同范例场景,以汉语当中的“查阅”和德语当中的“nachschlagen”两个动词为例,在与“查阅”一词相关联的场景中,动作的对象不仅包括单词、引文、信息等,还可以是资料、书籍、档案、文献等等;与德语“nachschlagen”一词相关联的动作对象虽然包括了 Wort(单词)、Zitat(引文)、Information(信息)这类具体详细的宾语,但却不包括 Stoffe、Bücher、Dokumente等较为抽象的概念,即使要把它们表达出来,这类抽象概念在德语句子当中也会以状语的形式出现,例如:Ich habe das Wort im Wrterbuch nachgeschlagen。因此,与德语“nachschlagen” 相连的语言框架要小于与汉语“查阅”相连的语言框架。在框架和语言的关系上,Fillmore认为,想要了解一种语言就要“了解和识别大量框架,以及与它们相关联的框架”。也就是说,一种语言中的词语及特定的语法结构都与使用者记忆中的各类框架相关,Fillmore提出的商业交易事件(Fillmore 1976a,1976b,1977c)就是一个基于人类商业活动体验而形成的典型认知框架,该框架包含购买者、出售者、价钱和商品四种框架成分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如:John bought the sandwich form Henry for three dollars.和Henry sold John the sandwich for three dollars.这两句话都包含了描述一场商业活动所需的四种框架成分,然而区别在于前者选择了从购买者的角度(使用动词buy做谓语)来描述这场商业活动,后者则从出售者的角度(使用动词sell做谓语)来描述这场商业活动,若从商品的角度出发,这场商业活动还可以这样描写——The sandwich cost John three dollars.这样一来,动词 buy,sell,cost 都可以在人头脑中激活整个商业框架,但每一种选词所产生的框架并非可以提供商业场景的完整图像,而是只从某一视角对它进行描述,因而仅凸显了它的某一方面,而其他方面多多少少未加指明。

Fillmore的场景框架理论为语义学研究尤其是在描写动词语义方面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撑,此外,它在篇章语言学领域,包括篇章分析和篇章理解方面也具有指导作用,而这两者又是翻译过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此说来,场景框架理论对于翻译过程研究的重要性也自然不言而喻。

2 场景框架理论视角下的翻译过程

2.1 宏观框架对应单一宏观场景

此前,大多数人都认为,翻译就是把一种语言转换为另外一种语言的过程。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翻译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其中译者既要承担“原文接受者”的角色——需要理解原文语言文字背后所表达的内容;还要担任“译文产出者”的角色——将原文作者表达的内容用目的语表达出来。翻译也并非多个词或句子的机械相加,它的单位是整篇文章,词和句子作为内部要素它们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影响,译者掌握了它们的联系之后,方可进行翻译,Hannerem和 Snell-Hornby提出的翻译模型,就很好地诠释了这一过程(Hannerem/Snell-Hornby 1986, S.192)。

图1中A-Frame指的是原作,是Produzent(原作作者)将Scene(场景)通过语言文字进行解码后的结果。在译者接受原文的过程中,原文的语言框架会激活译者头脑中已有的场景。场景被激活后,换句话说,也就是译者理解原文之后,他选择合适的Z-Frame(目的语框架)将所激活的场景表达出来,此过程就是创作译文的过程。从这个图1中不难发现,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并非只起到两种语言之间的转换作用,而是要将源语框架背后暗含的场景用目的语言框架表达出来,即扮演着“场景接受者”和“场景表达者”的双重角色。

然而,这个翻译模型的缺陷在于,它将原作和译文场景混为一谈,将作者在创作时头脑里的场景与译者翻译时头脑里的场景、读者阅读译文时头脑里的场景等同起来。事实上,场景具有主观性,每个人头脑中的场景不尽相同;其次,每篇文章都是由很多细小元素构成的(例如:单词、短语、句子等),而这些细小元素也会触发头脑中的场景,那么,原文触和译文触发的场景就不尽相同了。

2.2 宏观框架对应多个宏观场景

之前所述,Fillmore认为,译者在接受原文时,头脑中会构建出一个与源语言框架相应的场景,该场景与译者的个人经历和头脑中形成的范例知识相关。Vermeer和Witte据此又提出了新的翻译模型,该翻译模型中涉及三个参与者——原文作者、译者和读者,由于主观原因,三者头脑中产生的场景是不同的,所以源语言框架和目标语言框架背后至少暗含着三种场景,如图2。

如图2所示,原文作者带着某种交际目的将某场景用源语言框架表现出来,译者作为接受者将源语言框架在头脑中扩展为一个场景,然后又将这个场景用目的语言框架表达出来,最后读者接受到目的语言框架后,头脑中会激活自己的场景。需要强调的是,翻译并非单纯是一个“场景的接受”和“框架的创作”来回转化的过程,“场景”和“框架”存在着不对等关系,当某一场景通过语言框架被表达出来时,场景不可避免地被缩小了,它只能凸显场景的某一方面,其他方面未加指明;当接受语言框架时,过程刚好相反,语言框架通过语言使用者的主观认识、范例知识得到了拓展,最终形成了头脑中的场景。总的来说,翻译就是语言框架放大成场景,场景缩小成为语言框架的过程,作者、译者和读者背后的场景是截然不同的,语言框架激活出的场景与语言使用者所处的文化、个人经历和头脑中形成的范例知识息息相關。

译者在接受源语言框架时,要尽量遵循客观的原则,避免头脑中形成过于主观的场景,要借助自己的源语言文化能力尽可能贴近原文作者想要表达的场景;并利用自己目标语言能力将原文场景表现出来。此外,目标语言框架不仅与译者头脑中形成的场景有关,还与翻译目的有关,根据翻译委托者的需要,译者可以选择追求原文和译文的相近,也可以选择原文和译文的“等值”。

2.3 宏观框架对应多个微观场景

根据篇章语言学来看,一篇文章是一个宏观的语言框架,它是由许多不同层面的微观语言框架构成的,这些不同层面的微观语言框架会激活不同层面的微观场景,这些微观场景间虽没有严格的等级或线性关系,但它们之间相互联系,相互补充、作用,最终形成一个有机整体。此外,由于语言使用者在将场景转化为语言框架时,会不可避免的将场景缩小,因为语言的选择往往伴随着视角的选择,一篇文章的微观框架(单词、词组和句子)的选择体现出语言使用者所采取的视角,例如:kaufen,verkaufen,kosten 这三个动词,每个词都可以激活商业活动场景,但它们所表达的视角又是截然不同的,每选定一个词,必然意味着场景某一方面的凸显和其他方面的缺失。这样一来,翻译并不仅仅是将源语言宏观框架转化为目的语宏观框架的过程,而是要将源语言微观框架背后的场景用目的语微观框架表达出来,同时还要保证两者视角一致,功能对等,目的语微观框架最终要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既然微观框架如此重要,微观框架与翻译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对此语言学家Rickheit和Strohner就对此进行了探究。他们发现:人们在接受或创作文章时,语言符号会在被重新加工、解读,这个过程包括语义和句法加工,语义加工涉及四个层面,包括话语模式、命题、概念体和词意加工,与它们对应的四个层面的句法加工分别是话语、句子、词组和词汇加工,具体表现如图3。

图3显示,一个宏观场景由许多不同层面的微观场景构成,不同的微观场景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共同组成一个宏观场景,在接受原文过程中,译者头脑对微观语言框架进行加工,在思维上将句子抽象成为命题,将词组抽象成为概念体,将词汇抽象成为词义,命题、概念体和词义在头脑激活场景,经历一个放大的过程;在创作译文过程中,过程恰好相反,译者在思维上对场景进行加工,将其概括成为命题、概念体和词义场景,最终以句子、词组和词汇的形式表达出来。此外,单个命题并非可以直接加工为句子,这个加工过程需要考虑作者的交际目的、文章主题和语境,换句话说,小的加工单位从属于大的加工单位,概念体从属于命题,命题从属于话语模式,话语模式从属于当前所在的语用和文化背景。

3 举例说明场景框架理论对翻译的启示

例一:

“Ich kann nicht Schule putzen;ich bin immer schon aufgefallen wegen schlechten Schuhputzens.”

原译:“我不会擦皮鞋;我一向因为皮鞋擦得不亮,引得大家侧目相看。”

改译:“我不会擦皮鞋;我一向因为皮鞋擦得如此之坏,以至于大家对我刮目相看。”

原译使用了“侧目相看”这个词,显然与源语言框架——“auffallen”是一一对应的关系,两者含义十分贴近,原译严格遵守了原文的字面含义。然而,引得大家“侧目相看”却会引发异议,其一,读者可理解为,因为皮鞋擦得不亮,所以大家对皮鞋侧目相看。其二,可理解为,我擦得不亮,大家对我侧目相看。联系文章上下文,很明显文章想表达的是第二层含义,而相较于“侧目相看”,“刮目相看”更能体现出“我”对擦皮鞋的不擅长。所以,改译虽然没有严格遵守源语言框架,但是它所给出的信息却更加透明,有助于读者构建场景。

例二:

“Eins in der Stunde verzhlt”, hat er gesagt, “macht nicht viel.Wir zhlen sowie so einen gewissen prozentualen Verschlei hinzu.”

原译:“这没多大关系。我们反正要追加一定的百分比零头。”

改译:“这没多大关系。我们考虑到了一定百分比的误差。”

在这个例子中,原译出现的问题和上面例子相同,即直接将源语言框架转化为目标语言框架,而没有将源语言框架背后的场景,通过目标语言框架合适的表达出来,这样容易让读者不知所云,不能很好的构建出其所要表达的真实场景。

例三:

“[...] und da waren Türen mit Emailleschild

chen: VI a und VI b.”

译文:两扇门之间都挂着搪瓷小牌,上面写着“一年级甲班”和“一年级乙班”。

在这个例子中,译者将罗马数字VI译为“一”将a,b分别译为“甲”,“乙”反倒不能看作纰漏,而是充分的考虑了源语言文化和目的语言文化之后得出的成果,即:将源语言框架背后代表的场景通过目的语言框架恰当地表达了出来。

《伯尔中短篇小说选》中值得细细推敲的句段翻译还有很多,由于篇幅原因,文章在此就不进行一一赘述,通过以上三个实例笔者主要想要说明,翻译并非是一个简单的语言框架转换的过程,译者在进行翻译时,要充分利用自己的源语言能力,尽量理解并构建出其背后暗含的场景,然后利用自己的目的语言优势,将其场景恰当的表达出来。

4 结语

Fillmore提出的场景框架理论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翻译模型对分析小说翻译存在的问题,为解决译者翻译途中遇到的困难提供了新的视角和途径。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要摆脱源语言框架的干扰,避免因为追求源语言和目标语言框架的一致性而忽略了双方场景的一致性,从而造成读者“不知所云”的现象,在目标语言框架下寻找和源语言场景最佳关联的词和句式,将翻译看成一种新的创作,才是一个好的译者应当具备的素质。

参考文献

[1]Fillmore, C. J.“Scenes -and -frames Semantics”In A.Zampolli (ed.), Linguistic Structures Processing[M]. Amsterdam: North Holland, 1977.

[2]Snell-Hornby,Mary.翻译研究:综合法[M].李德超,朱志瑜,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3]Fillmore, C.J.“ Frame semantics”In Linguistics in the Morning Calm. Seoul, Hanshin Publishing Co.,1982:111-137.

[4]Snell-Hornby, Mary. bersetzungswissenschaft - Eine Neuorientierung. Zur Integrierung von Theorie und Praxis. (Hrsg.) Francke, Tübingen, 1986.

[5]Skopos und Translationsauftrag: Aufstze. Institut für  bersetzen und Dolmetschen, Heidelberg, Selbstverlag 1990.

[6]倪芳.場景-框架理论对小说翻译的启示[J].淮海工学院学报,2010,08(12):50-53.

[7]黄文华,孙坤荣,倪诚恩.等译:伯尔中短篇小说选[M].外国文学出版社,1980.

[8]Kussmaul, Paul: Models and Translating. In: Target 6, H.1, 1994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