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总”：只做最好的旗袍

◎文／王玉琴

不愿做“裁缝”，曾让父亲伤心

90后包蕾妍出生在杭州一个著名裁缝世家，祖上留下的“振兴祥”老店创始于1897年，至今有122年的历史，“振兴祥”中式服装制作技艺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受家庭环境的熏陶，包蕾妍从小就非常喜欢做手工，用各种碎布从缝制最简单的沙包开始，到大公鸡、布娃娃等，色彩斑斓，非常漂亮。而且，上小学五年级时包蕾妍就能做自己喜欢的衣服了，她设计的款式很有“动漫风”，连爸妈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读中学时，由于包蕾妍的身材不错，妈妈特意为她制作了几件旗袍，穿在身上更显得她苗条、温婉，很有气质，后来她还有了个“旗袍公主”的雅号。这让包蕾妍在自豪之余，开始对家里原创的旗袍产生了好奇，并在业余时间窥探缝制技艺。

包蕾妍这时才惊讶地发现，做旗袍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一针一线，一丝一锦，都很复杂，连小小的一个盘扣，一做就是两三个钟头；裙摆滚边，重重叠叠，要滚上三四道。父亲告诉她，经过一百多年的技艺沉淀，包氏旗袍形成了几个标志性的特征：立领、连肩连袖、大襟、贴边、直扣，其中的每一道工序都十分考究。

包蕾妍还发现，在“振兴祥”工作的大多是手艺非常精湛的老手艺人。立领刮片和熨烫，每一针都是手工缝制，哪怕只是衣服上一枚小小的盘扣，也需要手工缝制4个小时。旗袍上的精美刺绣，工匠们经常要绣好几个月，旗袍外看不到任何明线，都将线藏到了里面。每件旗袍在老匠人的亲手缝制下，早已成为了一件件精致的工艺品。

本文主人公

如此讲究工艺，做旗袍的速度自然慢如蜗牛，包蕾妍迷惑不解地问父亲包文其，现在的服装都是流水线作业，干嘛不用机器批量生产呢？父亲却笑着说：“如果那样做快是快了，但做出的东西千篇一律不说，即使衣料再讲究也缺少手工制作的独特韵味。”

他还说，一件旗袍穿上身要想合适、出彩，讲究很多。制作过程中，店里“镶、嵌、滚、宕、镂、雕、盘、绣、绘”九大工艺最为知名，每一步都要求高水平，保持原汁原味的制作工艺。除此之外，缝制过程要求也很严格，“每一个针脚必须细且均匀，一寸长度里刚好九针，这叫‘一寸九珠’。”此后，包蕾妍便迷上了这种老手艺，开始学习每一道工艺。

当别的女孩到步行街购物、看电影、喝咖啡时，她却在老匠人的指导下，飞针引线，并乐在其中。连闺蜜们都感到有点纳闷儿，干脆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古董”。尽管有点嘲笑的意味，包蕾妍却毫不在意。

可令家人失望的是，尽管包蕾妍非常喜爱旗袍，但大学毕业后，她对回到“振兴祥”工作并不感兴趣，觉得即使干得再好，一辈子也只能做个高级裁缝。然后，不顾父亲的再三劝阻，她在杭州一家公司做了一名每天有免费咖啡喝的时尚小白领。

扛大旗，做“振兴祥”掌舵人

上班后，包蕾妍依然经常穿自己设计制作的旗袍，玲珑婀娜的身材曲线总能被展现得淋漓尽致，显得典雅而唯美。很多女孩看到后都连声赞叹，有的同事干脆说：“阿妍，帮我在你家店里定制一件，就和你身上穿的这件一模一样！”

这时包蕾妍才体会到了手工技艺的魅力，“机器裁出来的衣服硬邦邦的，体现不出女性柔美的气质，只有人手才能缝出圆润的感觉，旗袍是手工编织的另一层皮肤！”难怪父亲说，过去裁缝是一个技术含量很高的行当，不仅要会做，还要懂设计。就拿做旗袍来说，量尺寸最考验功夫，真正讲究起来，一件旗袍要量取36个点。“旗袍里的学问，深着呢！”

包蕾妍还观察到，“振兴祥”的老裁缝们都很有工匠之心，做事一丝不苟，不为赚钱，也不想出名，只想把这门做旗袍的高超技艺一代代传承下去。这种敬业精神，让她颇受感动。

尽管如此，已经成为职场达人的包蕾妍，仍不愿像祖辈那样做“裁缝”，她的理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但包蕾妍没想到，偶然发生的一件事却改变了她的想法。

2016年5月的一天，一个穿着打扮非常时尚的女子慕名来定做旗袍，还没量尺寸就和老店员吵了起来。原来，再过几个月她就要结婚了，看到店里一件粉红色的旗袍，很喜爱，就想定制一套这样的婚服。店员却建议她选正红色，说这样显得雍容华贵又非常喜庆。这女孩也是个倔脾气，偏偏不喜欢大红大绿。最后，包蕾妍的父亲不得不亲自出面解释，原来“振兴祥”有很多祖辈传下来的店规，比如：领子做高不做低，因为脑后有风门容易生病；衣服上不能绣梅花，谐音没钱花，有漏财之意；婚服必须是正红，粉红是留给二婚用的……

女顾客认为自己只要掏得起费用，想定制什么样的就要什么样的，关那些迂腐的店规什么事！临走时她还愤怒地说：“你们这些老古董这样做生意，不倒闭才是怪事。”因为从没见过如此粗暴的女子，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由于这几年受廉价旗袍的冲击，店里的生意并不好做，本来包文其就很郁闷，与人争吵后竟大病了一场。都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看到65岁的父亲因日夜操劳满脸憔悴，包蕾妍心疼极了，便决定做父亲的得力助手。父亲一听非常高兴，病马上好了大半。

此后，包蕾妍对“振兴祥”的经营情况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分析。认为这家百年老字号打下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曾为陈香梅、上海影星蝴蝶等大批名人定制过旗袍。在那个年代，它曾经火爆到，即使半夜来排队都不一定拿得到号！

还有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颁奖礼服，“青花瓷”和“粉色”两个系列近200套服装，也是由“振兴祥”负责制作的，特别是蓝白相映的“青花瓷”旗袍式长裙，被称为“会行走的中国瓷器”！

包蕾妍说，虽然有着祖辈传下来的金字招牌，但父亲因为不懂如何适应时尚潮流去搞经营，导致经济效益每况愈下。包蕾妍觉得，在坚守严谨工艺和工匠精神的同时，要做一些更能让女性显得年轻时尚的改良式旗袍，走“高大上”路线，将包氏旗袍做成精品。

2016年9月，父女俩办理了交接班手续，包蕾妍这个90后小丫头，毅然挑起了“振兴祥”掌舵人的重担！

一件旗袍卖3万，成为“中国的LV”

为推广这家百年老字号的“纯手工艺术品”，包蕾妍的微信头像马上就换成了一张穿旗袍的照片。令父亲看不懂的是，她还特意招聘了专职的微博、微信运营官，使“振兴祥”在全国一下就有了大批粉丝。有的美女甚至从乌鲁木齐、哈尔滨、西宁等地千里迢迢赶来，定制属于自己的旗袍。

打造纯手工旗袍是个非常细致的活，从选布料到做成衣服，得经过量身、设计、画版、裁剪、缝制等大大小小十几道工序。最可贵的是，包蕾妍和工匠们会根据顾客的相貌、身材、气质，为她们挑选布料、花色、款式，做出合身的旗袍。脖围、胸围、臀围、臂长、腿长……为了完美贴合女性的身材，在为顾客定制旗袍时，都要仔细量体。

包蕾妍说：“真正扯布料做衣服才能看出裁缝的真功夫，每个人的身材各不相同，恰到好处才能做出贴身的旗袍。”只有精细的东西才是艺术品，做粗了就没价值了。就算一件普通的旗袍，一个有30年经验的老师傅，也要手工缝制1个月才能完成。旗袍的含蓄，只有懂的人才懂。

当然，费用也会相对高昂一些，贵点的一件要卖到13800元，量身定做的还要外加30%的费用。如果是定制婚服，因工时长，仅手工费就高达2万元。就拿为浙江大学一名外籍女教师做的一件龙凤嫁衣来说吧，完全就是一件艺术品，一件嫁衣做下来有三十多道工序。薄如发丝的金线打造的龙凤栩栩如生，透出无与伦比的华美脱俗的东方韵味，自然价格不菲！

但即使有人吐槽说“振兴祥”的定制旗袍太贵穿不起时，包蕾妍也坚持信奉“物有所值”。比如店里的旗袍，不是手绣就是手推绣，成本极高；不少旗袍的用料，是“风吕敷”和丝绸的结合。“风吕敷”是一种绿色环保、不起褶皱的布料，本来成本就很贵。

近两年，“振兴祥”对部分定制旗袍赋予了不少时尚元素，比如用的花色和布料有所创新，还有一些现代图案的印花等，通过简练优美的线条，将女性的头、颈、肩、臂、胸、腰、臀、腿及手足最完美的部分展示出来，美却不突兀。“但是一些传承下来的东西仍是精髓。”包蕾妍说，像立领、一字扣、大襟这些传统款式不能抛掉，否则就会失去传统旗袍的韵味。

“振兴祥”地处杭州西湖边，被称作“中式服装博物馆”。2018年的一天，汤唯等几名明星慕名前来参观。只见木制的回旋楼梯，老式的花格子窗，橱窗里陈列着各类中式服装，天花板上挂满了老上海滩的旗袍美女照片，一股浓浓的复古风扑面而来，汤唯说自己恍若回到了民国时期。在二楼，她换上一件深色烂花绒旗袍，照了照镜子对包蕾妍说：“我并不觉得这是妈妈辈穿的衣服，旗袍可以穿得很时尚，而且很舒适。”

在这里，汤唯还看中了八十多年前缝制的一袭暗红色女士毛皮中袖旗袍，因为过去女子要戴手镯，所以这一截故意露出来，旗袍的袖子故意不做足，这个奇妙的尺度颇为讲究。据说这件娉娉袅袅、颇有中国韵味的旗袍，曾让不少名媛心动，但因是“非卖品”，汤唯等美女也只能望衣兴叹！

包蕾妍还非常重视参加一些大型秀场等活动，来提高品牌知名度。2018年“振兴祥”旗袍参展了米兰世博会，2019年又参加了阿里巴巴组织的非遗年集。其间，都引起不小的轰动，一名法国模特在走秀后直接定制了一件旗袍，费用是3万元，在外国人眼里，“振兴祥”就是“中国的LV”！

此外，“振兴祥”旗袍还出现在了《延禧攻略》《扶摇》《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等热播电视剧中，受到许多影视明星的推崇。

有人曾开玩笑问包文其，“振兴祥”这个90后美女掌舵人做得如何？老包总竟满脸钦佩地说：“现在蕾妍每年赚的钱，是我当老板时的3倍，真的有点看不懂！”

其实包蕾妍最看重的不是财富，而是发扬工匠精神，把获得“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旗袍制作技艺，一代代传承下去。她说：“旗袍的一针一线都有讲究，都是文化的渗透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