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杀害同学的高二女生

晓林

失去第一名宝座

小丹是上海市虹口区某重点中学的高二女生，因一个半月来频繁出现失眠、惊梦、食欲不振、注意力涣散等症状，在其母亲惠女士的陪同下找到我咨询。

惠女士告诉我，一个月来，她带小丹跑了4家医院，却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无奈，医生请她带小丹看心理医生。“小丹是班里的尖子生，再有一年半就要参加高考了，她可不能出问题！”惠女士的脸上写满了焦虑。

我对小丹进行了初步检查，并让她做了两套心理状态测试题，结果显示她的焦虑和抑郁指数严重超标，并有一定的强迫倾向。我决定对小丹进行一对一的深入交流，找出她焦虑的根源。

刚开始交流时，小丹对我有些戒备，我感觉她的戒备里有羞愧的成分，也就是说，她有不愿示人的小秘密。随着交流的深入，她逐渐开始信任我，而我不动声色地刺激她的倾诉欲望，很快，她就向我敞开了心扉。原来，导致小丹心神不宁的是嫉妒心理。

“高一的时候，每次重要考试我都是班里的第一名，可是升入高二以后，我再也没有坐上过第一名的宝座。”小丹用委屈的口气告诉我，“新转学来的小菲和以前一直被我压制的小洁轮番考第一，而我只能做丢人的第三名！”

我笑道：“你这是在炫耀吗？第三名已经是了不起的好成绩了，你们班的中等生听到你这样说，肯定得气个半死！”我不露痕迹地为她铺垫心理平衡。

“我怎么能跟中等生比？”小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为了跟小菲和小洁竞争，我拼命学习，真的做到了废寝忘食，不信您问我妈妈。但是，每次考试总是差那么十来分。我恨自己不够聪明，更恨小菲和小洁抢走了我的风光。有时，我会幻想她们得病、出车祸，甚至梦到过亲手掐死她们！醒来之后怕得要命：我居然动了杀人的念头！我居然因为小小的嫉妒就杀害朝夕相处的同学，太可怕了！”

我问：“经常做这样的梦吗？”

小丹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杀人的梦只做过一次，后来的梦是因为杀人而被警察怀疑，心理压力特大，然后是逃亡，结果不是被警察捉到就是被小菲和小洁的阴魂纠缠，好像我真的杀了人似的。”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噩梦，于是我问：“现实生活中，你因为嫉妒做过什么对不起同学的事吗？”

小丹的脸红了，纠结了半晌，小声问：“我曾经把小菲的一本参考书从窗口扔到楼下，但不到半小时就被高一新生送来了，因为参考书上有班级号和小菲的名字。老师没有追查此事，但有同学恶狠狠地看我。还有一次，我往小洁喝水的杯子里吐过口水，没人知道。阿姨，我是不是坏人啊？我是不是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啊？”

我问：“你为自己的意念和行为自责过吗？”

“那还用说，当然自责！经常自责！”小丹用发誓的语气说，“女生都喜欢嫉妒，但我极其讨厌这种恶习，当我发现自己嫉妒成性时，您不知道我有多恶心自己！我明白竞争对手也是成长伙伴的道理，再说人家考出好成绩光明正大，我没有理由嫉妒，但我就是克服不了这种阴暗心理。每当我发现自己又开始嫉妒时，就竭力地克制自己，反复自责，骂自己没出息。可是我越是这样，这种阴暗的心理越是牢牢控制着我，仿佛有一个邪恶小人不停地在我耳边絮叨：‘你就是这样的人。‘你做事就应该这样。我不想成为嫉妒成性的小人，更不想像心胸狭窄的周瑜那样被人气死。所以，妈妈说要带我看心理医生，我一点都不反感，甚至盼望得到您的帮助。”

我问：“你的父母对你的要求高吗？”

小丹迟疑了一下，瞟我一眼，委婉地说：“中国式家长嘛，哪个不望子成龙？”

我追问：“你失去了第一名宝座，父母是不是不满意？”

小丹的眼圈红了，但忍住没落泪，小声说：“挺满意的，只是，又给我报了一个补习班。”

嫉妒心从何而来

“想克服嫉妒，首先要充分认识这种心理。”我告诉小丹，嫉妒是与他人比较，发现自己在才能、名誉、地位或境遇等方面不如别人而产生的一种复杂的情绪状态。说它复杂，是因为它包括焦虑、恐惧、悲哀、猜疑、羞耻、自咎、消沉、憎恶、敌意、怨恨、报复等不愉快的心理状态。而且嫉妒的理由无所不包：别人天生的身材、容貌和显出来的聪明才智，可以成为嫉妒的对象，其他如荣誉、地位、成就、财产、威望等有关社会评价的各种因素，都容易成为他们嫉妒的理由。

小丹问：“为什么我只嫉妒同班同学？而且只嫉妒成绩比我好的同学？”

我说：“心理学认为，嫉妒源于同一领域的竞争，嫉妒心理具有等级性，即只有处于同一竞争領域的两个竞争者才会有嫉妒心理和嫉妒行为。一个男子的多个女伴之间，一个女子的多个追求者之间，一个职位的两个竞争者之间，同事之间，同一竞争领域而且经常接触的两个人之间往往爆发激烈的嫉妒心理。确切地说，人只会嫉妒与自己处于同一竞争领域的表现比自己强的人，而不会嫉妒与自己不在一个领域的人，也不会嫉妒同一竞争领域里表现比自己弱的人。周瑜嫉妒诸葛亮是因为诸葛亮和他同处一个领域并且能力比他强，周瑜不嫉妒刘备、曹操、孙权，是因为他们不在同一竞争领域。白雪公主被后母皇后嫉妒，是因为在竞争谁的容貌更美这一领域里，白雪公主比后母皇后更漂亮。”

小丹问：“我上初中的时候只是一个成绩中等偏上的学生，那时，考试能进班里前十名就很高兴了。班上有那么多可嫉妒的人，为什么我没有产生嫉妒心理呢？是因为我那时年龄小吗？”

我告诉她，嫉妒是优越感被破坏后的心理反应。人只有在自己具有优越感，并被别人超越才会产生嫉妒，如果不具有优越感，则只会表现为自卑和羡慕，而不会有任何的嫉妒。“比如，”我举例道，“一个小孩看到邻居阿姨抱着她的小孩玩耍，可能会产生羡慕心理，但不会嫉妒，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父母抱别人的孩子时，就可能醋意大发。为什么呢？因为他在别人的父母面前不具有任何优越感，但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却具有绝对的优越感。同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不会嫉妒皇帝的权力、地位和财富，因为与皇帝相比，他从未在这些方面产生个人优越感，只有那些可以对皇帝产生优越感的人才会嫉妒皇帝，如，皇帝的兄弟和手握重权权臣等。”

小丹说：“我在网上搜索过嫉妒心理的成因，比较客气的观点认为，人的嫉妒心理和因嫉妒而产生的报复心理都是天生的，属于本能反应，真的是这样吗？”

我说：“有这方面的原因。每个人一生下来就先天具有强烈的自我为尊的意识，即自己要做‘猴王，成为最重要的、最强的人物，这就是人人都有的‘猴王心理。当有人把自己当成猴王时，人会表现出喜悦、安慰的情绪;相反，当有人不把自己当成猴王，自己也承认确实不如别人时，人会表现出自卑、伤心、不安、焦虑、烦躁以及恐惧等情绪，伴随而来的往往是痛苦。也就是说，猴王心理与人的焦虑反应紧密联系，能够让人有痛感，有负面情绪。当与自己处于同一领域的竞争者表现得十分卓越，并且自己也在自己心里承认对方比自己强，自己的猴王心理就会被挫伤。这时，人的报复心理机制决定了人一定会采取措施报复对方，对对方进行人身伤害，或造成对方财物破坏。总之，嫉妒心理源于天生的猴王心理和报复心理的自然结合。人都有猴王心理和报复心理，所以人都可能会产生嫉妒心理，也都会实施某种报复行为。猴王心理和报复心理都特别强烈的人，则是嫉妒心理最容易爆发的人。”

“那么，您认为我的嫉妒心理源自哪里？”小丹歪着头问。

我说：“以上嫉妒心理的普遍成因，你都不同程度地具备。此外，我认为你有完美主义倾向，对自己要求过高，所以你承受的压力过大。你之所以对自己要求过高，有可能是因为父母对你的要求过高。是这样吗？”

小丹像是被戳中穴位那样呆呆地看着我，突然重重地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没人抢你的馒头

等小丹平复好情绪，我开始对她进行疏导。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1.认清嫉妒的危害

我告诉小丹，嫉妒心理带有本能的色彩，人人都有，但绝大多数人能够控制好自己，不让嫉妒为所欲为。“嫉妒心理的危害一是伤害别人，二是伤害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我解释道，“嫉妒别人是痛苦的，同时，被别人嫉妒同样不好受，无论是嫉妒别人还是被别人嫉妒，整天沉溺在这种不愉快的心情之中，谁还有心情学习？”

小丹拼命點头：“这一点您不用多说，我吃够了嫉妒的苦头！”

2.正确认识竞争

我采用认知疗法，开导小丹认清竞争的真相，让她知道，别人取得好成绩不等于自己的失败。

我问小丹：“你们的考试是抢答制吗？”

小丹奇怪地摇头，说：“又不是成语大会，怎么会是抢答？考试是每人一套试卷，各做各的。”

“那你的嫉妒就毫无道理了。”我故意夸张地说，“打个比方，大家一起吃饭，每人一个同样大小的馒头，十分钟后，有人吃完了，有人吃了大半个，有人吃了小半个，没吃完的凭什么嫉妒吃完的？人家又没有来抢你的馒头！”

小丹眨眨眼，“扑哧”一声笑了：“就是啊，凭什么？人家考100分，我也可以考100分，并非人家多考一分我就少考一分，并非人家得第一名，我就不能并列第一名。”

我收敛笑容，解释道：“嫉妒的心理基础是占有的欲望，而不是发展的欲望。通俗地讲，占有的欲望是关注如何去占有一块蛋糕中更大的份额，而发展的欲望是研究如何做出更大的蛋糕。嫉妒心强的人认为，只有占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能获得良好的自我价值感，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人的占有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比如，你即使永远占据班里的第一名位置，但年级第一名呢？全市第一名呢？高考状元呢？当你的竞争领域不断扩大，你会发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的嫉妒心总有一天会把你逼入绝境。正确的观念是：客观公正地评价别人，也要客观公正地评价自己;把别人的成功当成对自己的鞭策和挑战，从自我发展中提升自我价值感，而不是试图以打击别人来抬高自己。”

小丹眼睛一亮：“所以，老师才要求我们跟自己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我点头赞许道：“没错！人贵有自知之明。看到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扬长避短或弥补短板，争取做最好的自己，便是精彩的人生。想想看，中国出了一个姚明，喜欢打篮球的人是多了还是少了？如果大家都嫉妒姚明的身高和篮球天分，恐怕没人愿意走上球场了。”

小丹豁然开朗，笑逐颜开。

3.学会将心比心

将心比心是老百姓常说的一句俗语，在心理学上叫“感情移入”。当嫉妒之火燃烧时，不妨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扪心自问：“假如我是对方又该如何呢？”运用心理移位法，可以让自己体验对方的情感，有利于理解别人，有利于抑制不良心理的蔓延，这是避免嫉妒心理和行为有效的办法之一。

“这方面我特别需要反省。”小丹检讨道，“小菲约我好几次一起去食堂吃饭，我都生硬地拒绝了，还说‘高攀不起之类的酸话，伤了她的心。小洁原本是我的好朋友，高一做了整整一年的同桌，现在她有不会做的难题，还会来问我，可我总是爱答不理的，有同学告诉我，小洁因为我态度冰冷，私下里哭过好几次呢。明天，我一定向她俩道歉，我保证！”

最后，我与惠女士进行了深入的交流。我提醒她，小丹已到了高考前最重要的学习阶段，心理状态必须稳定，这样才能提高学习效率。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想办法给小丹减压，至少不可再施加压力，否则小丹有心理崩盘的危险。惠女士表示，她会尽快与小丹的班主任取得联系，联手制订最佳的改善策略。

一周后，小丹打来电话，欢天喜地地感谢我，说在我的开导下，她的妈妈退订了她的两个补习班。“这下好了，周末我要和小菲、小洁一起去游泳！”小丹在电话里笑个不停。

【编辑：陈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