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最初的模样

朱成玉

二妹报了社区的绘画班，每天跟着老师画树、花和房子之类的简单事物，坚持了一段时间，她质疑自己，每天重复做这些有意义吗？我说，当然有意义。

你每天画的树、花和房子都是不同的，尽管线条和色彩相差无几，但是如果你细心地把每一天练笔的画收集起来，你就会看出不同来，今天的树比昨天的茁壮了一点，今天的花比昨天的妖娆了一些，今天的房子比昨天的多了一缕炊烟，这就是不同，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日积月累，慢慢就画出了自己心中最初的模样。这就是意义。也许你最初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然后你认识了更多的朋友，有了更大的交际圈，突然你更加喜欢画画。你发现，你变得更加有趣，生活在你的营造下自然而然地丰富起来。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小事，正在慢慢改变着你的灵魂和生活品质。这也是你爱自己的一种方式。

与发小冷战，都死倔不说话。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了，试探地问了一句：“在吗？”半天没回复，我估计就这样了吧。过了一会儿弹出一条语音：“你丫的不是跟我吵架不理我了吗，你又理我啦。 ”嗯，还是话里带笑，还是出口成脏？那一瞬间好像所有感觉都回来了。所以，我感谢每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站在我身边的人，因为他们总是会记得我心灵最初的模样。

诗人魏克说：“人一生的行为，几乎都在向他的童年记忆不停地靠拢。”我总能清晰地记得童年的一些事情。8岁时，母亲带我去山区的一位亲戚家小住。有一天，听说城里有电影，于是左邻右舍，大人小孩，几十人，下午就出发。看完电影，打着火把走在山路上，欢声笑语不断，那种绚烂的场景，终是无法再现了。

嘉納治五郎是讲道馆柔道的创始人。他临终时候对弟子说，他死后，要系着白带下葬，而白带在柔道里是初学者的标志。在人生的玄奥面前，每个人都是初学者。在嘉纳治五郎的谦卑里，我看到了他心灵最初的模样。法国艺术家杜尚，在世界艺术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但对他而言，艺术是小事，他一点也不在意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当他在艺术上声誉正隆时，竟然抛下艺术下国际象棋去了。他更在意的大事是生活，是如何活得明明白白。在杜尚的抉择里，我触摸到他心灵最初的模样。

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讲过一个寓言，一个农夫进城发了一笔财，不但让自己穿上了袜子，还大醉了一场。回家时，醉倒在大路上。一辆马车驶过来，要他让道，农夫看了看脚上有袜子，说：“轧过去吧，那不是我的脚。”人们认识新的自我时，比认识过去的自我更困难。心灵最初的样子，被他忘记得一干二净。

心灵最初是什么样呢？澄明的，像蓝天，三五朵白云缓缓移动，擦拭着它;惊喜的，如孩子，一两片羽毛都能引起他的惊叫。心灵最初的样子，在孩童的眼里，也在老者的白发上，它是初出茅庐的低语，也是千帆过尽的慨叹。该开的花在开，该枯的叶在枯，一切顺应天意，自在而美满。最初与最后，看似隔着千山万水，其实隔着的只是一张纸，许多人一生都捅不破它。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