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蛙歌

杨胡平

1

村里的地势就像一口锅，中间低周围高，每当下雨时，雨水汇成的小溪流向村子中央的洼地，形成了一口池塘。由于近年夏秋两季雨水多，所以池塘里一年四季都盛着一池水。到了冬天结冰后，这口池塘便成了全村小伙伴的天然溜冰场。大伙儿穿着千层底布鞋，在池塘的冰面上来回溜冰，欢声笑语老远就能听到。

可是一旦到了夏天，这口池塘便成了青蛙们的乐园，尤其是在晚上。青蛙们好像是在进行歌唱比赛一样，“咕儿呱——咕儿呱——”地彻夜叫个不停。

青蛙们倒是唱欢了，可是严文军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家的院子坐落在池塘边上，青蛙们整夜整夜地叫，吵得他晚上睡不好觉。

“你们这些青蛙，快给我闭上嘴，我要休息了！”严文军手里拿着长杆去驱赶青蛙，围着池塘走了几圈，青蛙听到有动静，马上跳入水中不吱声了，可是没等他走远，它们又跳上岸“咕儿呱——”地叫起来，和严文军打起了游击。

严文军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里。大热的天，将门窗关得密不透风，可是青蛙的叫声仍然丝毫不减地传进屋子，钻进耳朵里，吵得严文军依旧睡不着觉。

第二天早上，妈妈看到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严文军，满眼惊讶和疑惑地问：“昨晚是不是偷偷打游戏了？”

“青蛙吵得我睡不着觉！”严文军打着哈欠，怒气冲冲地回答。

“那是你根本不困，如果真累了的话，哪怕在你耳边唱大戏，你照样能呼呼大睡。赶快去上学吧！快要迟到了。”看样子昨晚青蛙的叫声并没有影响妈妈休息。

在上学的路上，严文军想起了他去村戏院看戏时碰到的一幕：戏院里锣鼓齐响，戏台上的小生念念有词，戏台下的音箱播放出的声音简直声震屋瓦，但戏台旁的一位长胡子老爷爷却靠墙席地而坐，呼呼大睡。严文军这时羡慕起了那位老爷爷，在那样的场合都能安然入睡，如果自己能达到这种境界，就不会为晚上的蛙鸣而苦恼了。

脑袋昏沉沉的严文军 ，一到上课时间，老师的讲课声就像一曲催眠音乐，让他的上下眼皮沉重得睁不开，最后实在忍不住，睡了過去……

“严文军，你给我站到教室后边去！真不像话，大清早的竟然在课堂上呼呼大睡。”语文老师右手用力地拍了一下讲桌，将睡得正香的严文军从周公那里拉了回来。

满脸懊恼的严文军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低着头来到了教室后边。

“臭青蛙，我一定要想办法消灭掉你们！”严文军在心里想。

2

就在严文军为怎么消灭青蛙绞尽脑汁时，村里真来了几个抓捕青蛙的人。

写完作业后，黄强强来找严文军玩，被蛙鸣吵得心烦意乱的严文军马上整理好作业本，与黄强强来到了池塘边。

“你说怎样才能消灭掉这些青蛙？”严文军捡起岸边的一块石头，丢向池塘中央，月光下的水面马上有一片细碎的银光在闪动。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往池塘里倒农药了，全部毒死它们。”黄强强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村里的牛要来池塘边喝水呢！这样它们也会被毒死的。”

“那你只好一只只地去抓这些青蛙了。”

那得抓到什么时候呀？正在严文军叹气时，暮色中，三个头顶照明灯的人走了过来，他们每人背着一个编织袋，右手拿着一根长棍子。

“你们要下井去挖煤吗？可是我们这里并没有煤井呀！”黄强强对他们说，逗得这三个大人哈哈大笑起来。

“小朋友，我们不是挖煤工人，我们是来抓青蛙的。”其中一个矮个子说。

“那你们为什么要戴头灯呀？青蛙一看到灯光，会纷纷逃跑的，到时你们什么也抓不住。”

“在晚上，只要灯光照到青蛙，它们的眼睛就会暂时性失明，我们用手中一端绑有尖尖铁丝的长杆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穿青蛙的身体，然后抓住它们。要知道，青蛙的后腿可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三人中的高个子边解释边做示范，他头顶的照明灯照到池塘边的一只青蛙上，那只青蛙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睁大眼睛蹲在那儿一动不动，高个子用手里一端有铁丝的长杆用力一扎，青蛙就被扎在上面了。高个子取下正在挣扎的青蛙，丢进网袋里，“等捉满一网袋青蛙，我们就切下它们的后腿。”

“什么？原来你们抓捕青蛙，是为了吃它们！”严文军虽然讨厌青蛙，但觉得这样做，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是呀！难道还要将它们当宠物养吗？我们将青蛙全抓光的话，晚上就安静了，你们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高个子说。

“对呀！你不是一直想消灭青蛙吗？这下有人帮你捉青蛙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呀！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明天还要上学呢！”黄强强一边催促，一边拉着严文军往家里走去。

严文军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有说出来。虽然有人在抓青蛙，可这天晚上，严文军睡得并不踏实。恍惚中，他做了好多梦，梦到数不清的青蛙向他跳来，这些青蛙先是用一种无助的眼神望着自己，然后开口说起了话：“请救救我们！请救救我们……”

不等天亮，严文军就早早起床了，虽然睡眠不足，有点儿头昏脑胀，可是他再也睡不着了。严文军麻利地穿好衣服，洗脸刷牙的动作一气呵成，背着书包从家里溜出去，直奔池塘边。

这时天已大亮，大伞似的树冠里，一群兴奋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严文军顾不上欣赏鸟儿们的歌声，他来到池塘边，弯腰低着头不停地找呀找，终于发现了目标：一群被切掉后肢的青蛙，被胡乱丢弃在草丛中，有些青蛙已经死掉了，还有几只没有死掉的，在用前面两条腿挣扎着往前爬，眼睛里仿佛有泪水……空气中散发着一种青草的香味和腥臭味相混杂的味道，让人喘不过气来，一群苍蝇“嗡嗡嗡”地飞了过来，落在青蛙的尸体上，津津有味地享用起了美食大餐。

“简直太残忍了！”眼前的情景，险些让严文军将昨晚吃进肚的饭菜吐出来，干呕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他背起书包跑向学校。

3

早自习上，严文军的脑袋里反复出现大清早在池塘边看到的一幕，感到胃里有东西在不停地翻腾，让他没有心情背课文。

数学课上，老师正好拿青蛙举例子，给大家讲解一道数学题。严文军忍不住打断老师的话：“老师，青蛙是不是能帮人们捉田里的害虫？”

李老师是一位刚从大学毕业的女老师，她听到严文军这个问题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耐心地回答了这个和数学无关的问题：“不错，青蛙有很多种，它们几乎都是消灭森林和农田害虫的能手……”

严文军的内心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矛盾中，一方面，青蛙每天晚上吵得自己睡不着觉，另一方面，青蛙是帮助人们消灭害虫的好帮手。可现在晚上有人来抓青蛙吃肉，手段还那么残忍，他到底该怎么办？

课外活动时间，严文军来到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向她请教关于青蛙的知识。吴老师先是表扬了严文军：“生活处处是学问，你这样善于发现问题并喜欢问问题的习惯不错，要保持下去！”吴老师的话，让严文军感到脸上一阵发热，他在生活中可是个粗心的人，用奶奶的话说，面前一只骆驼走过去都看不到。

接下来，吴老师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搜出资料让严文军看。一看相关资料，严文军吓了一大跳。虽然院子前边的池塘里生活着许多青蛙，可他对青蛙却是一知半解。在看了这些相关资料后，原来无比讨厌的青蛙，如今是那样可爱。

从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后，严文军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阻止那些大人抓捕青蛙呢？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将这件事告诉了黄强强。

“你简直就是自找烦恼！我们村里的青蛙并不是全在这个池塘里，农田里和河边还有青蛙，就让他们去抓吧！”黄强强给了严文军一个白眼。

“可是，如果人们这样抓下去，青蛙遲早会被抓光的。再说，青蛙少了，害虫就多了，人们要往农田里多打农药，污染环境不说，还会毒死更多的青蛙，让害虫更多。人们只得给农田里喷洒更多的农药，进一步造成环境的污染……保护我们的家园，要从保护青蛙开始。”

严文军想起了在语文老师的电脑上看到的一段话，情急之下引用了过来。

“如果阻止他们抓青蛙，晚上会有很多青蛙在叫，你不怕吵得你睡不着觉吗？”

“我不怕，这些可以想办法解决。”

严文军和黄强强随即发动班上的同学，成立了“保护青蛙小组”，大家约好放学回家后赶快写作业，吃完晚饭在池塘边集合，阻止那些不速之客前来抓青蛙。

月上柳梢头，池塘边热闹非凡，青蛙们“咕儿呱——”叫个不停。严文军和同学们坐在池塘边的一棵大柳树下，一阵凉风吹来，柳树跳起了长袖舞，池塘水面银光闪闪。

这时，三个头上戴着照明灯、手持长叉的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了池塘边，有位胖子还直夸青蛙肉真好吃，今晚要多抓一些青蛙。

“站住！这里的青蛙是我们大家的，不许你们抓捕！”严文军和同伴们冲过去，拦在那三个人面前大声地说。三个人停下脚步，愣了一下。

“小朋友们，叔叔给你们零食吃。”一位高个子从他的背包里掏出一堆零食，递给面前的一群小朋友，结果没有一个肯收零食。

“青蛙是我们人类的朋友，它们帮我们捕食害虫，如果青蛙被你们吃光了，只会让害虫越来越多，人们到时不得不大量喷洒农药来消灭害虫，这样只会加剧环境污染。你们是大人，难道这些都不懂吗？”

“你们残忍杀害青蛙的样子，真丑陋！”

“快点儿离开这里，不然我们要喊大人了！”

同学们给这几个捕蛙者上起了常识和品德课，那三个人一看情况不妙，只好灰溜溜地钻进不远处的一辆小轿车里溜走了，此后他们再也不敢来了。

池塘边的青蛙这时似乎叫得更欢了，仿佛在表扬池塘边的小朋友：“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在严文军听来，这时青蛙的叫声像是一支歌颂丰收的小夜曲，格外动听和悦耳。

同学们问严文军：“青蛙叫得这么欢，今晚你能睡着吗？”

“我一定能睡着的，因为有青蛙在为我唱催眠曲。”严文军自信满满地说。

这天晚上，严文军在青蛙的催眠大合唱中酣然入睡，睡得很香很沉，他梦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绿背白肚的青蛙，和一群青蛙在农田里蹦蹦跳跳，捕食害虫。望着周围参天的庄稼，他感到自己是在一片原始森林探险。

正好隔天是星期六，不用去上学，如果不是被做好午饭的妈妈叫醒，严文军相信自己会睡到太阳落山的。他来到池塘边，一只青蛙正浮在水面上望着自己，感到神清气爽的严文军抬手向这只青蛙打了个招呼，吓得青蛙一头扎进了水里。

严文军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和他的心情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