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的小院子

2019-10-18 05:19刘欣
美文 2019年20期
关键词:小天地堂屋枣子

刘欣

我终于又看到了那片载着我回忆的小天地,只是当初我替外婆摘花椒时留下的足迹,早已被混凝土掩埋。我脚下这片平整坚硬而灰暗的地面,曾是我那可爱的小院子。

那院是朝南的,旁近的植被似乎是专为了这院子默默分向两侧。院门很宽,那两层大铁皮似乎在夜里才会掩一掩,多半也从未上过锁,大概是连门带锁都锈住了,我还常常因为推不动它而赌气,撅着嘴瞪它斑驳沧桑的脸。进门,面前十几步远的地方是堂屋,左右是侧房。西面的屋子拆掉了里墙当做仓库,我外公的手工农具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一件件,庞大而略显笨重。

堂屋一般是不让孩子进的,不过我常看到表哥和舅舅屋里屋外进进出出,而那时的我一点都没有嫉妒他们的“特殊权利”,也对那整日散出焚香气息的堂屋毫无好奇,因为这小院子已经汲走了我童心所有的爱恋。

这院子的确是够“小”的,但这里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值得玩味。院角有两口缸,它们如同两位穿着深色的厚重外衣的老人,饱经风霜的身躯佝偻却敦实,默默深望着故乡的土地。它们看上去很老旧了,而腹中的水却全无半点秽渍。我常常扒着缸沿看外婆一瓢一瓢舀着水在厨屋来回走,外婆年纪大了,走路总爱背着一只手,每次我跟在外婆身后学着背着手晃悠,外婆总会转过身拿指尖碰碰我的额角,笑着转回身去继续忙。这时候我便无趣,跑回到大水缸那里,靠着缸的大肚子看阳光下粼粼的水波,沿着阳光来的路望着。院中散落着几棵树,夏季最美的绿色如铺在天上一般,让这小天地浸透清凉。鱼鳞似的屋顶生了高高的野草,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这是陈年的象征,但那时的我竟坚定地爱着它笔挺在“巨人肩上”的样子,那样一心冲天的士气。一时间我为大人们商议要除尽那绿得葱郁的“杂草”而惶恐不安,便跑去拽着外婆的衣角求她不要拔了那草,于是那可爱的小东西也就与屋子相安无事了。

我的小院中还有两棵枣树,每年枣子渐渐泛红时,我就开心地蹦去告诉外公这喜讯,外公也就背着手跨出门来。我爱仰望外公他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巴,黝黑而饱满的皮肤,就像那棵老而刚劲的枣树孤傲地望着天空。外公往往会端详片刻,又很快回到侧屋去,再返回树下时便扛着一根长杆,我便知道——我又要和整日打哈欠的老黄狗,还有那只黑白色的小猫争抢枣子了。

日头落下后,我不愿在屋里,而喜欢躺在院中吊床上看星星打发时光,外婆坐在我外公做的小板凳上,拿着蒲扇替我轰蚊虫,掐了蚊子草搭在我脑门上,给我讲上个世纪的故事。我朦胧间望见,那棵老枣树旁边,外公背着手探出身子瞧了我们多次。

后来,外公去世了。外公去世那年只有那棵小枣树结了几粒果子,外公再也不会背着手从屋里跨出来,再回去扛来打枣的杆子了。不久那棵老枣树被砍倒了,舅舅说那树死了,但我听邻居说,是那树挡了硕大棺材的路,碍了唱经人的眼。

现在我的外婆不用总是提醒我薅点蚊子草来防虫了,也不用为我扇扇子讲故事了,因为我离开了那小院子。当年剩下的那棵枣树在我眼里不再那么高大,水缸已经不到我身体的一半高,那些外公亲手做的木农具也不那么庞大的时候,我离开了,而那院子也離开了,钻进了我的梦里,如那夏夜的明朗的星河,如那与宠物分享果实的快乐,一同在我心头躲避那钢筋水泥堆砌的别样的葬礼。

别了,我的小院子,致那田间黄河上吹来的风,我童心所爱的,别了!

(指导老师:刘洪涛   苗春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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