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者，道之动

迟皓中

从古至今，人们都没有停息过对宇宙真相和世间万物本质规律的探索，然而就像在汪洋大海中寻找一叶孤舟，求者众多，得者寥寥。可即便如此，人们在面对前人心血结成的寥如晨星的智慧果实时，仍因为无知与浅薄，弃之如敝履。殊不知，轻视的是一条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至简大道。

上世纪西方科学家为了追求统一和谐的物质世界，提出了统一场理论和量子物理学，并企图用波粒二象性描述了物质和运动的统一特征;无独有偶，这些能改变世界的科学发现都指向了距今两千多年的中国传统文化，二者本质上居然有着惊人的相似。“反者，道之动”——这是《道德经》中对世间万物普遍变化规律的阐述，反即反复，老子用反复周行，如环无端，周而复始的变化规律囊括了万事万物，却因为它的至简，不被人们理解和接纳。“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所有的事物都遵循着道的规律变化着，一时一刻都不能离开，当我们身处变化之中时，从未意识到规律的存在，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儿意识不到学步车的存在一样，只有从愚钝梦寐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真正领略到道的深邃时，才会发现，万物的本质规律早已被古人阐述的淋漓尽致。

老子所提出的模式，可一言以蔽之為“环”，即系统整体、局整内外、两极通应、时空连续、周而复始的道的运动形式。离开道而谈阴阳五行、脏腑经络、营卫气血，则“理”必流于离散，“实”必无所稽循。《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开篇即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天元纪大论》中言：“五运阴阳者，天地之道也”，这里的“阴阳”、“五运阴阳”，以及八卦太极无极等，还有老子所说的生化万物的“三”，都是对道的表述。中国古典系统哲学中的道，是宇宙本体观及万物运动变化的共同规律，其中也包括生命的运动规律和思维的规律在内，看似晦涩的道，只有在融汇于包罗万象的客观世界中时，才能发散出真理的光芒。

《素问·玉版论要》说：“揆度奇恒，道在于一，神转不回，回则不转，乃失其机”。这是对人体系统生命过程的高度概括，用两个字表征就是顺、逆。顺则神转不回，外应天地，内应身心;逆则“回则不转”而失其机要。《素问·调经论》中说：“夫阴与阳皆有俞会，阳注于阴，阴满之外，阴阳匀平以充其形，九候若一，命曰平人”。《内经》中所有的疾病，只有三种基本状态：虚、实、不平。《灵枢·终始》说“能知有余不足，平与不平，天道毕矣”。而从生命的本质状态和疾病的根本性质来讲，只有虚实两种状态，这两种状态的转换，即生命过程的阴阳变化。现如今我们看待疾病，多流于病机病灶，而非把握疾病背后的生命过程，如若想真正把握疾病的生理和病理本质，必回溯于古典中医和古典哲学中，在反复周行的环模式中才可实现。

人的生命过程中没有孤立的部分，而贯穿整个生命过程阴阳周行的载体就是气液循环。机体的一切细胞、组织器官的功能过程，都要受控于整体能量过程，机体的一切生命过程、结构组成，无不是整体气液循环的结果，正是在连续状态的气液循环上，人才是作为一个整体存在的。《景岳全书》中说过，百病都是由于气机的异常化生的，因为“气之为用，无所不至，一有不调，无所不病”。病情虽因人而异，复杂多变，而“欲求其本，则一气字足以尽之。盖气有不调之处，即病本所在之处也”。由此可以体现，道的模式是贯穿整个生命过程的，虚实变化、阴阳汇通即为反复周行的生命本质，神转不回。

道的模式不仅体现在生命的运动规律中，也是实践过程中进行思维操作的逻辑工具，借助于普遍真理，往往能对某一事物有更为深刻的理解和认识。笔者在曾经思考气的虚实时，都会以分裂的思维去看待，二就是二，四就是四。能量在人体中是以气液阴阳四种形式存在的，就像是四杯水，缺孰补孰，所以脉在眼中也是分裂的，对气液阴阳有明晰的界定，都是单一存在的个体，自然也就理解不了，为什么在稳序状态时，气液阴阳会合而为一密不可分，成为系统整体一气，贯穿周身内外。

然而所有分裂的事物都会在规律推动下合而为一，就像阴阳鱼终究会和合成太极一样，“气”是世间万物唯一的物质存在，所以人体也是一样，构成人体的“气”也是周而复始变化着的。变化的意义在于趋向平衡，所以在稳序状态下，气液阴阳合而为一，物质与能量有序的转化，阴平阳秘，升降出入;当状态失衡时，气液阴阳转换变化的环就被打破，实际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的紊乱状态，所以在纵览生命状态时，才能找到机关，不会胡子眉毛一把抓。

气液循环的具体阴阳变化体现为，阳的不足导致了液不能升发为气，而气继续沉降为液，最终导致气与阳都不足，而液和阴有余，从恢复环之有序运行的眼光出发，只要找到障碍点——扶阳，即可解决整体问题，达到一正复，百病除的效果。在临床实践中曾经碰到过这样的案例，笔者的父亲即如此，气虚而阳不足，在难辨何为主体时，这气液阴阳的整体观就浮出了水面，抓住了阳虚的“机关”，生命状态即恢复有序的循行状态，生命环复常。导正生命，就是顺治一环而已。

无论是气液阴阳的实质统一，还是世间万物的一元变化，都离不开整体下的周而复始，即道的规律。以道的视角看世界，就如同拥有了洞穿万物真相的眼睛，原本毫不相关的平凡事物，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因为都具有了道的影子，其实道说来枯燥晦涩，却因为变成了连接生活的桥梁而变得富有生机。道之所以是至简的，也是因为万物都脱离不了道的模式，因为它能“放诸四海而皆准”。

作为先人智慧的受益者，我们当谨遵“不可须臾离”的教诲，以看待气液阴阳的方式放眼更广阔的世界，放眼宇宙与生命的规律、变化与统一，才能真正走上认识生命与世界的大道。

（作者单位：山东省诸城超然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