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沈从文爱情小说中的荒诞感

2019-11-05 04:09王贺明
戏剧之家 2019年26期
关键词:荒诞沈从文悲剧

王贺明

【摘 要】沈从文的爱情小说往往以悲剧结尾,小说中悲剧的发生的偶然性和主人公反抗的必败性使人感到悲剧背后所隐藏的强烈荒诞感。面对冷漠且不含敌意的现实,沈从文用悲悯的态度叙述悲剧,对人性投以广博的悲悯,抚慰了生死不定的焦虑。从而超越了荒诞,给人以振奋的力量。本文主要从《贵生》《阿黑小史》和《丈夫》这三篇分析沈从文爱情小说中潜藏的荒诞性,对荒诞的反抗和其中的意义。

【关键词】沈从文;爱情小说;悲剧;荒诞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26-0222-02

一、悲剧中潜藏的荒诞性

沈从文的荒诞思想,主要来源于特殊的生活环境和早年参军的经历。他在《从文自传》的《怀化镇》一篇中,这样写道,“我们部队到那地方除了杀人似乎无事可作。我们士兵除了看杀人,似乎也没有甚么可作的。” [1](p270)死亡是他习以为常的景色,而生命的毁灭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甚至乏味的小事。这样的经历导致他有意无意地在小说中传达出了荒诞人生的主题。“而他(沈从文)所著的都市小说如《绅士的太太》《八骏图》和《上城里来的人》等, 则极力表现出由于现代都市文明的侵入所导致的上层阶级的贪婪、淫靡、庸碌、肤浅的人生态度。”[2](p34-35)这种荒诞的人生意识也不可避免地渗透到了他写的爱情小说里。下面将从内容和写法手法两方面来分析沈从文爱情小说中潜藏的荒诞性。

从沈从文的爱情小说的内容中看,无论是妓女、神巫、农夫,总是彼此纯真热情相爱的,但是在故事的结局,沈从文却总会安排一个“突转”。善良的爱情所渴求达到的目的总是会被现实冷漠的、不带敌意地加以否定。于是,荒诞就在人的努力追求和等待着人的不可预料的悲剧的落差中产生了。值得注意的是,沈从文并不极力描写导致悲剧的原因,而突出悲剧的偶然性——没有预兆,无法抵抗,随机性发生的人生悲剧。而悲剧发生的偶然性和努力的必败性也就成为沈从文爱情小说荒诞感的两大思想背景。

《贵生》一篇中,朴实良善的贵生和勤劳美丽的金凤两人彼此互相爱慕,金凤的爹也愿意将女儿嫁给贵生,贵生的舅舅也借钱给侄子娶亲。但是,在当贵生做好所有准备,满心欢喜地去提亲时,不料,地主张五爷依财仗势提前了一步将金凤娶走当小妾了,甚至还叫贵生去抬轿子接金凤过门。《阿黑小史》中也是如此,处处向人展示五明如何依恋阿黑,两人如何真挚纯真地相爱。但在两人感情越加热烈,阿黑和五明就要结婚之际,不起眼的伤寒却带走了阿黑,五明也因为失去阿黑变成了疯子。而在《丈夫》一篇中更是将这种人生无常推到了极致。穷乡僻壤里的人们,为了生活下去,妻子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城市里当妓女来养活全家,而丈夫只能偶尔去探望在花船上的妻子。“男人通明白这做生意的一切利益,他懂事,女人的名分仍然归他,养了儿子归他,有了钱,也总有一部分归他。” [3](上卷,p207)生活已经是如此的艰难,卑微的愿望仍是难以实现。当丈夫背着红薯糍粑来到妻子身边,希望和她单独唠家常,他却连和妻子丁点温存的机会都没有。上半夜有醉酒的士兵来胡闹,下半夜也要预留给有威望的水保。

在写法上,沈从文在叙述爱情故事时带有强烈的的感情节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不做评价地将天下至惨之事模糊为一副图景。在《贵生》一篇中,当听说金凤要嫁给张五爷时,贵生虽然感到痛苦,却是不做声,默默去编草鞋,将沉痛的感情压抑下来。《丈夫》一文中,丈夫最后在认识到生活的荒诞后,并没有主动将妻子带走,而是想要独自归家,表现出了妥协、逃避的姿态。在不言不语中,更显主人公的绝望。沈从文刻画人们的悲喜,还原人们生活原本的样子,不去解构批判生活的好坏善恶。这样的描写手法在文中表现为乌托邦的理想世界,虽被人批评停留在封建关系的浅层空间,无力向下做深层挖掘。但恰恰是这样的描写体现出了荒诞世界的无意义。

二、对荒诞的超越

沈从文带着悲悯的态度去叙述、抚慰和对抗生活中的荒诞。这种浪漫主义的思想使他的小说有着抒情的特征和柔和的感情。使得他在处理人生的无常和荒诞时,常常虚化矛盾,省略了过激的感情,只留下了难以言传的深沉的悲哀,最大限度的给予了主人公尊严。例如在《阿黑小史》中,隐去阿黑如何病死的叙述,用五明变成癫子来表现阿黑的死。在《丈夫》也没有叙述丈夫的痛苦。只用丈夫的沉默来描写他的挣扎。在《贵生》中,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贵生也是沉默着,不说一句话。正如沈从文曾表达过的创作思想:“神圣伟大的悲哀并不一定要有一滩血、一把眼泪,一个聪明的作家写人类痛苦是用微笑表现的。” [4](卷5,p5)虽然这种创作思想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荒诞的绝望感,限制了对荒诞的暴露。但不能否认的是,沈从文并不是单纯地描绘他心中的理想国。在《贵生》《阿黑小史》和《丈夫》这三篇中,他表现出了对荒诞的不同的态度。

一种是逃避。在《阿黑小史》中,当阿黑突然病死之后,五明变成了癫子在山林中游荡,追忆他们曾经美好的回忆。这代表的是人们难以承担荒诞,从而逃避现实和问题,并通过自我毁灭的方式来获得生活的意义。另一种是态度则是面对并反抗荒诞。清醒的反抗将自身价值从荒谬手中夺了回来。人们在认清命运无常和人生残酷之后,表现出了坚毅的品格。在《贵生》一篇中,贵生在金凤被娶走的那个夜晚,将自己的房子和金凤家的桥头杂货铺都放了火。让一把火在两处燃烧起来。“这是他对自己悲哀命运的最后反抗。他的反抗刚烈而盲目,是一个性格的悲哀,也是一个命运和社会的悲剧。”[5](p11-12)在《丈夫》一篇中,丈夫更是赤裸裸地与生活中的荒诞面对面。值得注意的是,当丈夫经历了这无法回避的难堪后,他第一个反应是要去逃避,而不是反抗这种生活。“男子一早起来就要走路,沉默的一句话不说……一切归一了,就坐到矮床边沿,像是有话又说不出口。” [3](上卷,p221)丈夫在清醒的意识到了这种生活方式是荒诞的之后,丈夫也同样意识到了人反抗的必败性,明白这种毁灭人性的生活方式是他们维持生计的唯一出路,因而他明白反抗是无意义的。但是最终丈夫将妻子交给他的钱撒到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捂着脸哭了起来。夫妇也从城里回到了农村,他们用清醒的反抗的形式来确认了自己的尊严和自由。

“優秀的文学作品不是无根的浮萍,往近处看,其为社会现实这一广阔肥沃的土壤上生发出的花朵;往远处看,其遵循先哲所提出的美学理论中经过时间的淬炼而更显其科学性的那一部分的指导。”[6](p1-2)在《贵生》《阿黑小史》和《丈夫》这三篇爱情小说中,都写了主人公对命运的不同形式的反抗。即使这些反抗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改变事态的发展。金凤还是嫁给了张五爷,阿黑最终还是病死了,夫妇的归乡也会带给他们贫乏的生活。但正是反抗确定了人们自由和善良感情的伟大,因而有着超越荒诞的意义。这也正是荒诞自身的意义:当意识到个人对于命运和社会环境所强加遭遇是如何的无能为力。个体在无能为力中,在难以反抗中,勇敢地选择以对抗命运地形式来确定人生的价值和尊严。于是在这个必败地对抗之中,便可以获得自由,将自己从外在世界的强制中解脱出来,使人成为真正的人。从而我们在悲悯中感受到了生命的崇高和伟大,超越了荒诞,得到了心灵上的解脱。

参考文献:

[1]沈从文.沈从文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

[2]闫舒琪.探究沈从文《医生》的主旨——人性的善恶、寻常与荒谬的交织[J].大众文艺,2019(03):34-35.

[3]沈从文.沈从文小说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4]沈从文.沈从文选集[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

[5]任子豪.沈从文小说《贵生》赏析[J].大众文艺,2019,(03):11-12.

[6]徐紫薇,薛芳芳.论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对可然律或必然律的回应:以《百年孤独》为例[J].神州,2018(2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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