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

■江苏省如东高级中学/袁思晗

父亲喜欢钓鱼、捕鱼。

在我看来，这是极不易为之而又十分危险的事。虽然父亲每次都满载而归，但我总是担心：会不会抬不动鱼叉，收不回鱼线，理不清渔网，撑不动渔船？……

那天，暮色昏沉，去收渔网的父亲却未归家，我去喊父亲回家吃饭。

田埂泥泞，稻田上的空气湿漉漉的，只听见风吹稻叶的“沙沙”声，而黯淡的光线只让我捕捉到它们模糊的影子。我站在河岸斜坡的高处看河面，夜晚黑漆漆的河水，与河岸融为一体，水与岸都分不清，简直是阴森森的一片，让人心中更加不安。偌大的河面空荡荡的，我找不到那只漂漂荡荡的小舟，也找不到父亲。

“爸爸！”我朝大河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爸——爸——”我又喊了一声。

河水依旧平静，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爸爸，爸爸！”我连喊了两声。对面人家的狗狂吠起来，像把昏沉的暮色撕开了一道口子，也吓得我一个哆嗦。狗吠停止，我依旧没有听到任何答复，更加静谧的夜让我意识到，自己对“静”的恐惧远比那狂吠可怕得多。我蹲下来，托着腮帮，另一只手狠狠地揪着黄豆秆上的叶子。“爸——爸——”我只能重复着呼喊。

天上亮起了一颗颗星……

不一会儿，星星便布满了天空。看不到飞鸟的身影，凉气直透我的心，整个天幕朝我沉甸甸地压下来，我简直喘不过气来，而鸣虫无序的杂音让我的心绪更乱了几分。

还记得小时候我偷偷爬上渔船，遭到了父亲的一顿打，之后我便再不敢靠近那船。而爷爷已老，行动不便，每次撑船入河心的，只有父亲一人。他撑船的背影近看高大，随着船入河心，渐渐显得遥远而孤单。

记忆中的父亲有点冷漠。可不知怎的，我的脑海里忽地闪起无数他的好来。每每夏日，撑船归来，父亲总会悄悄地在桌上放两支莲蓬。味道是极清淡的甜，不腻，不蜜，悄然间就能润了我的唇，甘了我的口。也许父亲给我的爱，一直就像莲子一般，苦只是一点点，而多数时候是静悄悄的纯粹，虽不浓烈，却不含一丝杂质。

河面上忽地闪现了光亮，我忙起身看。那摇摇晃晃的船影从河的拐角处驶向河岸。“爸爸！”我向着光亮喊，仍未有回应，但这是肯定的——那就是父亲，我心中最后的一丝不安也没有了。

“爸爸，吃晚饭了——”我紧接着喊。

“哦——你先回去吧！”那光亮处终于传来了回应。

我像久缚后被释放一样放松，踏着松软的泥土，穿过大豆地，穿过水稻田，穿过丝瓜架子与黄瓜架子，我一路小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然。

停歇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等我再大些，终于被允许和父亲一同登上那只小船。我帮他收网，帮他拎鱼。他帮我掸去衣角上的污泥。

然后，他对我说：“我们去摘支莲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