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化人生的践行者
——评徐志摩及他的诗

2019-11-13 13:03程艳芬
鸭绿江 2019年24期
关键词:陆小曼性灵徐志摩

程艳芬

中国作为诗歌的国度,历史悠久,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像中国古人那样将诗与人生如此紧密的结合,用审美的眼光过着诗意的生活。然而,现代社会的工业化进程打破了一个个恬静的梦,实用主义的泛滥使得诗歌的情感表达被挤到了一个极为狭小的角落,中国现代新诗的总体成就不高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徐志摩的诗却以自身的魅力仍能深深地打动一代又一代的读者,这就是艺术不朽的魅力。

一、艺术与现实:天上人间的悖论

徐志摩在他的青年时代逃离美国的沉闷生活而去英国剑桥追寻罗素,从此便开始他对诗歌和艺术的执着追求。很少有诗人像徐志摩那样将诗歌作为他一生的写照,他有一颗在现实大地上追求艺术的赤子之心,虽然现实的芜杂使其撞得头破血流,但是艺术的可贵处不正在于坚持理想的高贵么?这是一名真正的诗化人生的践行者,他的诗与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带有点悲剧色彩却依旧灿烂夺目。

《志摩的诗》写于他留英回国后两年内。那时的他,构建了追求“爱、自由和美”的理想,与林徽因的相识相知拨动了诗情的潮水,并为各自的自由结束了与张幼仪这段父母包办的婚姻,后来林徽因与梁思成偕伴出国,苦恼中又渐渐与已为人妇的陆小曼深深陷入了“不可一日无爱”的地步。这阶段的诗中,有着对理想执著的追求,有着生命的欢乐的调子,有着强烈的个性解放、追求自由的呼声,有着对黑暗现实的鞭笞和对劳动人民的同情,但总体基调比较明朗。

1932 年出版的诗集《云游》,是徐志摩生前的最后一本集子。此时的他,与陆小曼结婚后尝到了生活深沉的失望矛盾。陆小曼的奢华、病态早已离“理想的美人”越来越远,生活的压抑、社会的烦恼使徐志摩几番跌入幻灭与颓唐。

徐志摩于1931 年7 月创作的《云游》,是一种哀怨的辛酸,仿佛生命此时能够多了一种理解,徐志摩那单纯的信仰开始陨落于无情的世间,分不清对错,找不到出口,他开始反思这一人生价值取向。“虽则你的明艳,在过路时点染了他的空灵”、“云游的明艳”与“涧水的空灵”——迥异的生命形态,开始在现实中碰撞,势必会产生仿佛走入深渊的黑暗和痛苦。

因此,“绵密的忧愁”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的“美”,意味着最初相遇之时的相悦已而化为。美是不是因为只属于另一个世界而经不起留存?徐志摩又是否能体会到超脱凡庸无能的生之无奈?所以,“他在为你消愁”,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只有期盼,“盼望你飞回”。

“一旦人生的转变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超过了他期待的耐心,于是他曾经有过的单纯信仰发生动摇,于是他流入与怀疑的颓废了。”徐志摩后期不幸的人生经历,使他的诗有了一种似乎经历大苦大难后才能体会的沉重,也的确陷入怀疑,陷入消极、颓废的情绪。徐志摩把艺术理想当作现实来实践,他的几番追求,用“自由之偿还自由”,是掉进了“不自由——争得自由——失去自由”的爱情怪圈,是一个艺术理想主义者与现实碰壁的悲鸣,但他渴望飞翔的目光,高昂的向往美好的头颅,奋力追求的力度,使他比常人多了一份更为深刻的生命体验。在这里,艺术与现实产生了天上与人间的悖论,但却是艺术难得的骄傲。

二、“真” 与“性灵”的艺术自觉

徐志摩是个复杂的存在,他那如雨后飞虹般短短的三十六年生命却引发了世人很多褒贬不一的评价。然而,无论徐志摩曾被概括为为艺术而艺术、唯美、感伤、颓废,如他所言“惊骇,讶异,迷惑,耸悚,猜疑,恍惚同时并起,在这辨认你自身另有一个存在的时候”

还是后来人们从中发现其关心劳动者生活和时政昏庸等思想的另一面;无论其爱情婚姻被斥为离经叛道的“浮”和“不道德”,还是被赞许为反抗礼教、追求自由解放的赞歌;抛开一切言论去读徐志摩的诗,那从中体现的真挚,才情,追求“自由、爱和美”的理想主义光辉和现实碰撞下的失落、怀疑和感伤,都活生生地道出了一个完整的个体生命本身的痛苦和欢乐。尽管他一生所躬行实践的理想在现实面前被人世烦扰撞击得几乎破灭,但他那种向往自由、渴望飞翔的情怀,热情真诚的为人,活泼欢乐的态度,深情炽热的爱恋,从丑中也要看出美的纯真,都体现了一个诗人对“真”与“性灵”的艺术自觉。这就是徐志摩的魅力,这就是徐志摩生前生后都能够被人所津津乐道的价值,因为他的存在为原本乏味的世俗带来了如此远离人间的天上的绚烂灵动。

徐志摩艺术的自觉不仅受传统文化的影响,还深受时代背景的渗透。处于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的徐志摩,敢于冲出社会传统罗网的禁锢,追求天性的自由发展,畅快淋漓地呈现褚心灵世界的率性纯真的状态。因此,徐志摩对至情至性的追求与依恋,与所处的时代相契合。

对“真”与“性灵”的守候,使得徐志摩的诗洋溢着至情至性的真情和灵动,使读者读他的诗如沐春风,怦然心动。

三、“美”与“自由”的艺术立场选择

新诗从它诞生起就肩负着强烈的社会重任,在绝大多数新文学家们致力于“问题”的揭示,把“为人生”、“为社会”当做五四时代的文学使命时,追求文学净地的艺术美几乎已被人们忘却。但徐志摩从来没有放弃过审美的目光、细腻的感受,他的诗美是与他的人生相溶的,这种艺术立场的选择使他备受争议,却为中国现代新诗的艺术之路创下了一个高度。

如《雪花的快乐》: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这就是徐志摩,也许现实的沉重、繁琐正折磨着他,但他的灵魂却那样抵触这些复杂和烦扰,填满了雪花的纯洁、快乐和灵性。那翩翩舞姿中透出的自由、空灵,那“飞扬、飞扬、飞扬”声中的坚定和灵魂的步步提升,那宁愿为美而死的漫天意象,呈现了一个远离现实藩篱、向往美好境界的独步的影子。有评论者言:“如果说现代诗的本质就是诗人穿越现实去获取内心清白、坚守理想高贵,那么,我们不难理解人们对于《雪花》、《康桥》和《风》的偏爱。”

又如《赠日本女郎》: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那瞬间的神情却被诗人敏锐的双眼捕捉,仿佛一张及时的摄影。“低头的温柔”映衬着“水莲不胜凉风的娇羞”,道出无以言语的万种风情。“道一声珍重”采用了叠句的形式,反复地低吟将“蜜甜的忧愁”写得如此离愁依依,蕴含着世间最真挚的人情。

又如徐志摩的《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此诗创作是以现实中徐志摩与有夫之妇陆小曼的情感为背景的。徐志摩,是一面永远高扬着自由、个性的旗帜,是永远走在向往美好理想世界的朝圣者,是永远燃烧着浪漫激情和性灵的跳跃的火……现实的束缚激起了他的愤懑和反叛,这首明朗激越的诗让我们看到了一颗坚定的决心,听到了个性觉醒、争取自由的现实呐喊声。

在中西文化冲撞,民族个性解放觉醒的二、三十年代,徐志摩总体而言并没有选择社会现实责任的担当,有的也许只是人道主义的同情。这种文化立场的选择在有些现实主义作家看来过于“浮”和“飘”,没有现实大地血肉沉重的痛和战斗的勇气,然而,这种自由主义却也开创了另一种超阶级超时代的审美风格。换句话说,也正是徐志摩的理想主义成就了徐志摩之所以为徐志摩。也许没有爱情和美的苦苦追求,没有为自由的不惜反抗,没有种种的理想渴望,徐志摩写不出如此飘逸灵动的诗句,他只沦为平庸的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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