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魂与诗魂的交响
——沈华维和沈华维的诗简评

2019-11-13 13:18周兴俊
心潮诗词评论 2019年8期
关键词:诗魂军魂孙儿

周兴俊

(作者系中华诗词研究院、中华诗词学会顾问)

沈华维是一位典型的军人,虽已退休,但仍保留着军人的气质,刚毅、坚韧、自强不息,也就是仍保留着怎么也丢不掉的军魂;沈华维又是一位执着的诗人,虽“半路出家”,却一路疾行,既悉心汲古又极力鉴今,诗论与诗词齐抓共进,极其用心地铸造自己的诗魂。正是由于如此,才使他的军魂与诗魂交响成时代的强音。

例如他的《吊圆明园》所表达的精神:

疮痍诉说事之秋,留得空山月一钩。

漫步废墟凭细览,石狮仰面不低头。

“石狮仰面不低头”不就是军人的刚毅、不屈不挠的精神象征吗?在一片入侵者留下的废墟中,诗人发现了一尊仰面朝天不肯低头的石狮,这立即与他的军魂、诗魂产生了强烈的共振共鸣。其中包含着他对入侵者的愤恨,对晚清政府腐败无能的愤懑和对正愤发图强新中国的礼赞。一首小诗,传达的是强烈的爱国精神,这当然是作者军魂与诗魂共振碰撞出来的火花。

而军魂和诗魂总是“警醒”着的,它:

贯耳依然熟又亲,号声急促破清晨。

滔滔南海多风雨,莫作太平沉睡人。

(《清晨闻中越边境海防哨所号声》)

在《水兵回港》后,他们:

归来暂觉一身轻,依傍长堤灯火明。

已惯征衣和梦卧,鼾声回响月偷听。

但是,当军魂与诗魂在航母上相遇时,便碰撞出《辽宁舰甲板放歌》:

……甲午伤心泪,世事如苍狗。霸权处处挥,岛链重重构。欺我无利器,围堵家门口。海疆千万里,无防强盗走。神剑势巍峨,国人精神抖。日夜枕干戈,使命随时候。雄壮合成曲,水陆空联奏。……佳辰不可失,倾樽酌大斗。军魂凭血性,辉煌谁铸就。

是啊,“辉煌谁铸就”?当然是军魂、国魂!没有军民共建,没有科技兴军,没有一往无前、永不言败的军魂,就没有祖国的安宁与复兴。诗人的《辽宁舰甲板放歌》唱出了军人和国人的雄心与壮志,它酣畅淋漓,鼓舞人心。

当然,军魂不仅是刚毅的,而是刚毅中饱含着爱与真情,没有对祖国、对人民、对亲朋的挚爱,就不会有保家卫国不怕牺牲的精神。所以在《战友聚会送别》时,他写到:

昼叙连宵话语长,捡回故事几箩筐。

返程不带多馀物,却把真情装满箱。

这是极其真挚的战友情。而亲情,军人的感受可能更深一些、更强烈一些。请看诗人的《梦亲娘》:

枕上开心梦,连声喊老妈。

才将猪崽喂,又把灶台擦。

对话思还敏,穿针眼不花。

临行叮嘱我,累了就回家。

都说梦是“反”的,诗人的高明处,就是忧梦反写。在他枕上“开心一梦”时,他的老妈可能已身老力衰,眼花神迟。但在他的梦中,亲娘依然年轻力壮,神清气爽。这是诗人最开心、最期待也是自己备感幸福的事了。但那是梦,那是他最期望的、最开心的美梦!母子情如此,祖孙情呢?

诗人退休后始得孙儿,其疼爱之情自不必说,加上孙儿异常天真可爱,那祖孙的关系就更不一般了。例如祖父甘当《老马任骑》:

甘当匹马任孙骑,满地爬行头欲低。

逗我开心还许诺:明年带你坐飞机。

一个当过政委的军人,甘心当马而乐此不疲,可见对孙儿的爱之深;一个活泼可爱的孙儿,竟天真幼稚到允诺爷爷“明年带你坐飞机”!读到这里谁还能忍俊呢?再看诗人与孙儿颇“不平等”的捉迷藏:

隔辈无猜老少狂,他开心日我遭殃。

阿猫小狗装模样,门后阳台蜷缩藏。

在这里,诗人似乎“重返了”童真,而他的“遭殃”“装模样”和“蜷缩藏”同样也是他最开心的。而最开心的是“败”给了孙儿,因为孙儿《玩枪》:

独对枪支最好奇,拼装拆卸若玩泥。

时常戏把爷当靶,你不牺牲他不依。

这“你不牺牲他不依”,一句便让一个顽皮而又遗传了“军魂”的“小英雄”跃然纸上。

不用说,上引十来首诗的文字都是浅显的,甚至是直白的,但其表达的精神意趣却是真实的深刻的感人的。这是诗人艺术观的真实反映。诗人在《现实题材的艺术表现》一文的开头,便开宗明义,引用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话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也就是诗要与时代同行,要为时代发声。诗人还引用《文心雕龙》中的话:“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悟吟志,莫非自然。”又说:“情以物迁,辞以情发。”说白了就是抒情要真实自然且不能空无一物。因此,诗人便总结出“现实题材艺术表现的几个要点”,其一是“作品要有时代的温度”;其二是“作品要时令鲜活”;其三是“作品要有筋骨”;其四是“作品要有抒写真实的勇气”。对于沈华维这样军人出身的诗人来说,军魂和诗魂是不可分的,都是以“爱”为出发点,以“真”为内涵,以“鲜活”“有温度”“有筋骨”的诗句来表达。例如诗人所作《钓鱼岛忧思》:

风平不由我,秋事正偏多。

自缚蛛牵网,贪心鼠饮河。

版图铭铁证,岛屿起纠葛。

欲补金瓯缺,抽刀石上磨。

“欲补金瓯缺”便“抽刀石上磨”这肯定不是“真实”的,但它反映的却是异常真实的心态,作为爱国者,谁不想一补“金瓯缺”呢?问题是对方如果永远强占不还,那也就只能以武力夺回了。但这后一句一般人是不会说得这么直接,直接到“抽刀石上磨”!这“抽刀石上磨”才是诗人内心的“真”,是他诗的“筋骨”。

在诗人的《访卢沟桥》一诗中,反映的也是同样的心境:

胜迹徘徊久,心中自不平。

水流千古恨,狮睡几人惊。

气节天生就,青编血写成。

桥边风过耳,疑有马嘶鸣。

这首诗当然是有温度、有筋骨、有血性的。特别是最后一句“桥边风过耳,疑有马嘶鸣”,这就是过去常说的“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我们要居安思危,时刻备战。而《丁酉朱日和阅兵》不正是为鼓舞士气并向全世界宣告,我们可以击败一切来犯之敌吗?为此,诗人的诗魂再一次与军魂激宕:

塞外晴云碧,新开八阵图。

莽原驰铁甲,劲旅淬烘炉。

逐日天辽阔,弯弓梦复苏。

居安犹备战,训令灌醍醐。

诗人作为军人虽已退休,但他的军人梦却从未“退休”,在他的诗词中不是“海防哨所的号声”,便是水兵枕着涛声的梦境,以及站在中国首艘航母上的豪情。而他写罢朱日和陆地大阅兵后,又写海上大阅兵:“舰入龙宫机似燕,图强逐梦再攀高。”为什么呢?不是诗人真好战,而是军人的忧患意识使然。这在他的《九一八国耻日感赋》中展示的异常清楚:

经年往事渐苍茫,恶梦依稀弗敢忘。

万里家山曾破碎,一群鬼魅太嚣张。

九天浩气应常在,狼子幽灵尚未亡。

初愈伤痕堪记取,倚天长剑等魔王。

于是诗人又写了《火箭发射场》,写了“北斗导航连网控,东风入列向天歌。男儿血性存忧患,利剑还须待久磨”。

虽然军魂一直激宕着诗人的诗心,但他毕竟退休了,过着普通平民的生活,也就有着与平民相似的诗情。例如他写《客居京城感怀》:

云里山川梦里思,人生苦旅任驱驰。

征衣遍洒戍边雨,行稿多为块垒诗。

胸次须知通世务,文章可否合时宜。

虽然俗事堪回味,不减诗心半点痴。

就这样,曾经的军旅诗人也“痴”起来了,他《过吴晗故居》也像“平民”诗人一样慨叹“燕山暴雨伤青草,南国悲风动白杨。太息人琴皆入梦,繁花满院镇凄凉。”他《冬日郊游》对“形象工程”说“不”,说“饥荒历史岂能忘”,说“田家失地哭无泪,新贵加冠喜欲狂”。说着说着,诗人只好无可奈何地一声长叹:“老朽不开混沌窍,丰登桥上看斜阳。”这一定是他早年的感觉、早年的愤慨。近年来,国家叫停了不少形象工程,同时也处置了不少贪官,诗人的情绪也为之舒朗,于是他《暑日夜坐有感》:

独坐轩窗痴看星,无端岁月不留情。

鸟因热浪声将咽,枣欠时光色尚青。

一缕锋芒曾锁定,几圈棱角渐磨平。

清晖照我衣襟上,老去心思已透明。

虽然“枣欠时光色尚青”但毕竟是“清辉”来相照,使原来的忧思变得透明、透亮了。所以他对在《飞机上偶得》“窗外阳光能共享,舱中待遇却悬殊”的愤慨可能已释然了;对《宿万泉河畔》的“月影窥椰角,涛声落枕边。江湖常做客,归隐已无田”的孤寂可能已消失了。于是,诗人豪情万丈地《徒步游十万大山》,他“踏破三千壑,来收十万峰”,这诗写得十分有气势。

在《过商州古道》时,诗人为“老农心甚慰,村野正扶贫”而欣喜;为《山里人家》的“泉落山皆响,门深柳自阴。身居尘世外,听遍四时禽”而艳羡;为《访大冶铜坑遗址》感觉到的“坑灰疑未冷,铜草似多情。杜宇声声唤,群山百物兴”而振奋。其实所有这些依然是他不变的军魂与真切诗魂的交响。

多年前读沈华维的诗,总觉得有点儿生涩,直抒胸臆的多,含蓄隽永的少。现在品读,觉得他的诗在“急行军”,究其原因,我想,不仅在于他的学古鉴今,还在于他投对了师。

杜甫有言“转益多师是汝师”,就是说学诗不能拘泥于某门某派,其实诗不可能有门派。好诗是创作出来的,所以学诗应博采众长,转益多师,形成自己的风格特色。沈华维正是在广学博取上下足了工夫。例如他学哲理诗,不仅读古今的哲理诗,还读有关哲理诗的论述。他从沈德潜关于“诗不能离理,然贵有理趣,不贵下理语”,悟出诗不能纯发议论讲道理,而应景语情语中含理而成“理趣”,并向古今写得好的哲理诗学习,古人如白居易、朱熹、欧阳修、苏轼、杨万里等的名作,在他的诗中都能看到巧妙的化用。现当代则不仅向聂绀弩等老一代诗人学习,还向身边的诗人如星汉、杨逸明等诗人学习。这在诗人《隽永甘芳哲理诗》一文中论述袒露得十分清楚。而对诗要《用意象说话》,亦从学古之贤人的论述,到学今之名家的诗作,如毛泽东的《蝶恋花·答李淑一》等,还学即便尚未出名的今人,如湖北作者徐绪明等人的诗。从沈华维论文引用的例诗中,我们看到了高立元的《昆仑哨所》、王利金的《鹧鸪天·农家乐》、弘愚的《鹧鸪天·进城潮》、李树喜的《秋色》、星汉的《水调歌头·镇北台狂想曲》、杨逸明的《戏咏鼠》、王巨农的《壬申春日观北海九龙壁有作》、沙湖平的《井冈山访茨坪》和刘章、刘庆霖等诗家的诗作,甚至有农民工的作品。其实,引用就是学习,就是“转益多师”。

沈华维不但在转益多师中学习提高,还特别注重实践,注重接地气,所以他不放弃每次外出采风的机会。因为他深知“闭门觅句非诗法,只是征行自有诗”(杨万里语),所以便在“征行”中学,在“征行”中写。他《夜赏武汉长江大桥》看“通途车似水,赏景客凭栏”;他观《三峡大瀑布》是“岩挂千峰雨,风吞万壑云”;他在《坛子岭观三峡大坝》时“中流昂首立,开合自安澜”;他在《过宜昌》时竟“梦寐不分明”似“驱倭闻炮声”;原来是“远航风正好,锚起浦潮生”!所以,在他《登八达岭长城》时,军魂再一次激宕,“闲心却忍听边马,往事应须问塞鸿”;在《登镇北台》时,他感受到“一朝烟散靖边地,千载莺声啼故丘”,并看到“夕照余辉红似火,轻风犹唱信天游”。这同样是他军魂与诗魂的交响,是用心锤炼出来的警句。当然也是他向古人学、向今人学和向实践学的成果。所以,可以说沈华维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是一个勤于写作的人,是一个勇于攀登跋涉的中国当代军旅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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