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

2019-11-13 14:46
山东文学 2019年3期
关键词:线轴老刘放风筝

终于到家了,她把四个布包放在地上的同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还是自己家好啊。”她一屁股沉在了沙发上。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和儿子说的,在儿子家住了将近两个月,儿子儿媳每天不让她干一点活,还对她嘘寒问暖的,轻松是真轻松,可就是不舒服,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的不舒服。毕竟那不是自己的家,儿子儿媳待自己越好,就越显得自己是个外人,是个特殊人物,得特殊关照。这样多好,各回各家,两下里都自在了、舒服了。“人啊,就是不能离开自己的家。”她环顾一下自己的家,两个月没回来了,如故友重逢,虽是旧识,却也有尘满面、鬓如霜的沧桑感。桌子上、地上的尘土已经积攒了不薄的一层。尘土绝对是最无孔不入的,别管门窗关得多严实,它总能想尽办法闯进来。

屋子里一切都没有生机,只有当水壶在炉子上发出哧哧的声音,才为房子增加了往日的鲜活,她也仿佛活过来了,戴上围裙、拿着抹布开始忙碌起来。这个家她已经住了近二十年了,每一样家具、摆设她都了如指掌,可是今天她像第一次见到它们一样,每一个都认真端详,连边角、缝隙都仔细地擦拭,包括柜子顶上的一对葫芦。这对葫芦是她亲手种的,那一年她突发奇想想种棵葫芦,以前她都是在院子里的架子上种丝瓜,这样夏天的时候不但能乘凉还有吃不完的丝瓜,可是那年她突然不想种丝瓜了,种腻了,就和老刘说,“咱们种棵葫芦吧?”老刘不同意,“又不好吃,种那个做什么?还不如种瓠子呢。”她白了老刘一眼,“做什么?看啊!我待见葫芦。一只只胖乎乎的,多好玩!”老刘没拗过她,同意了。赶在清明前,把葫芦籽撒下,眼看着葫芦渐渐长出叶子,叶子渐渐攀到架子上,夏天到了,浓密的叶子间开出了一个个白色的小花,然后又结出了一个个毛茸茸的嫩绿色的小葫芦。自从长出了葫芦,她每天都要到院子里的葫芦架下看那群小葫芦,老刘看她实在喜爱葫芦,就给她买了一对藤椅和一个小圆桌。他俩每天傍晚的时候就坐在葫芦架下喝茶,听评书。那年大大小小的葫芦实在结了不少,眼前的这对葫芦,就是后来从许多葫芦里选出的最周正的两个,晒干了,就一直放在柜子顶上。别人告诉她,葫芦搁在家里能吸财,葫芦,福禄嘛。

一阵子紧张忙碌后,快到九点钟了。她拎起菜篮子,拿上零钱,准备出门。家里什么蔬菜都没有,得买一些回来准备做午饭。她在心里不停地叮嘱自己记得拿上钥匙,她这人,一辈子迷糊,爱忘事,尤其容易忘拿钥匙。往往是出门转了一圈回来,要开门了,才发现钥匙不见了。钥匙是丢了还是根本没带出来呢?她也不记得,只能是原路返回再去找一圈,还是找不到,就只能蹲在门口等着老刘下班回家。为这老刘没少数落她,可她该忘还是忘。以后,可得长点记性。她去屋里寻摸出一个绿色的废弃的塑料盒,洗刷干净,拿布擦干,郑重地把它放在门口的鞋柜顶上,用来专门盛放钥匙,出门进门时一眼就能看到。

今天的阳光真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门口几个邻居坐在北墙根那里晒太阳,聊天。她看见了,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大红眼尖看见了她,喊了一声,紧接着大家都呼啦啦站起来围住她。

大红拉住她的手问:“回来啦,啥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

“不在儿子家多住一阵啊?”

“不了,还是在家呆着自在。”

几个邻居应和说,“那是那是,哪也没有自己家舒服。老了啊,就是想住哪住哪。”

她忙说:“是是是。”

她感觉到被大红攥着的手有些潮湿,想抽出来,但大红的手却丝毫不放松。

大红看见了她手里的菜篮子,问,“这是买菜去吗?”

她说,“是啊,这么多天没在家了,家里啥都没有,我去买点。”

大红突然撒开她的手,紧紧挽着她的胳膊说:“别费那个事,去我家吃点不完了,走走走。”

她的胳膊虽被拉着,脚却拼命往后挪,“别别别,我这都蒸上米饭了,买点菜一炒就完事。快得很。”

大红胳膊上力道更大了,“那不也得做吗?到我家吃我家吃。”其他几个邻居也都争相让她去吃饭。

她没被控制的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大红用着力的胳膊,赔着笑,“以后有机会呢,今儿就不去了。两个月不住人,家里乱着呢,还得收拾呢。”

大红慢慢撒开她的胳膊:“那行,说好了啊,明天来我家吃啊。”

“行,说好了。”她用力一笑。

她紧着走了几步,觉着离她们远了,她们的目光不再黏在她的后背上了,才肩膀一沉,由里到外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来菜市场有点晚了,菜市场里早已熙熙攘攘,熟悉的摊位前挤满了人,她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土豆、麻山药、藕这几样能放得住的,多买了些,西红柿、黄瓜、菠菜就少买点,容易坏。摊主也算是老相识,边称菜,边聊天:“大姐,可有日子没来了。 ”

“是啊,去儿子家住了一阵子。”

“那敢情好,儿子媳妇孝顺,你们老俩口有福啊……今天买得有点少,不添点儿?”

“够了够了。”

“得嘞,您常来。”摊主帮她把菜放进篮子里,紧着去招呼下一位顾客。

她一辈子没啥爱好,就喜欢逛菜市场,没有特殊情况每天早晨六点,她都会拎上菜篮子,来这菜市场转一圈。她喜欢看那些沾着露水、鲜灵灵的蔬菜以及活蹦乱跳的鱼虾,喜欢听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声和铆足了劲儿的吆喝声。她觉得菜市场是世间最有生气、最有烟火气的地方,尤其是那一声声吆喝中气十足,透着那么一种能把日子过好的底气。不管心情多糟,一来菜市场就觉得自己缓过来了。她在菜市场能逛一早晨,买菜不着急,她得慢慢挑,不疾不徐地还价,还完价还不忘多拿一头蒜两根小葱什么的。她知道,在菜市场不还价,只会被人笑话。

这菜市场刚建好的时候,她头一天来这家买菜,菜摊老板把自己收拾得干净,菜也一行行码得齐整。可那天她挑菜的时间太长了,摊主说了她一句,她没吭声。第二天,她进菜市场还是直奔这家,还是不着急,一点一点慢慢挑。第三天仍是如此,时间长了,老板也没脾气了,还没事和她搭几句话,这么天长日久她和老板也就熟了。

今天,她却觉得这老板有点嘴碎,话问得太多。买菜的人也多,她就没有心情好好挑菜,慢慢还价,就匆忙出了市场。里面太挤了,挤得她心慌、胸闷,她需要透透气。

今天没买多少菜,不沉,她想干脆在外面走走吧。就沿着护城河慢慢走。护城河的冰已经开始化了,还有薄薄的一块块的冰片在河面上飘着。虽说天气是开始转暖了,可河边的风刮得人脸还是生疼。她缩缩脖子,把围巾紧了紧。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听不清是什么曲子,但能听出曲调欢快,铿锵有力,一猜就是滨河公园广场舞的伴奏音乐。果然,她拐过街角就看见滨河公园门口有一群穿着红色上衣、黑色裤子的人在欢快起舞。

这个舞蹈队存在的时间不短了,她没退休的时候就有了,不过那个时候人少,也就三五个,都是女的,后来慢慢壮大起来,男女都有。据说前年他们还参加了市电视台组织的广场舞大赛,他们还给自己的舞蹈队起了个名字,叫什么来着,对,“美夕阳”。她之所以对这个舞蹈队关注了这么多年,起因还是老刘。以前她和老刘夏天晚饭后都要沿着护城河散步,每次路过滨河公园,都能看见这个三五个人的舞蹈群体。老刘说她退休了可以加入这个团体,锻炼锻炼挺好。可她却一脸不屑,在这人来人往的公园门口张牙舞爪,她可不行。她觉得舞蹈是门艺术,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跳的。她爱看跳舞,年轻时她就爱看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那女演员们扛着枪、踮起脚尖转圈的动作,让她知道了什么叫英姿飒爽。又过了两年,她退休了,在家闲得无聊,老刘有天还真拉着她来了。那回跳舞的有二十来个人,都是老太太。她还记得她那天来时配的音乐是《凤凰姑娘》,杨钰莹的嗓音真是比蜜还甜,她喜欢这首歌,倒是有了跳一把的冲动,可是看着站在后排那几个把舞跳得七零八落的老太太,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上去什么都不会,肯定是要被人耻笑的。老刘看叫不动她,觉得她是害羞,“有啥怕的,看我的”,老刘竟然主动加入了跳舞的队伍,迈着夸张的步子,奓着两条胳膊扭动起来,引发围观人群的笑声,那时大家还没见过一个大老爷们跳广场舞的。看着老刘在一群老太太中伸胳膊伸腿,出尽了洋相,她臊得不行,扯着他赶快走了。但最终老刘也没说服她加入广场舞的队伍。后来,每次路过滨河公园门口,看见这一群跳舞的人,她就能想起老刘那次夸张的表演,她都得在心里嘲笑老刘半天。

她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也没办法加入到这群人之中了。以前是,现在更是。现在的她尤其怕吵,怕热闹,她只想让自己耳根子清清静静的。她快速地从这群人旁边走过,往公园里面走。这公园她来过无数次了,尤其是退休后,她经常来这里散步,里面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得不行。现在小草还没返青呢,枯黄地趴在地上,了无生机。广场上人很多,这让她想起来今天是周六,她来的有点不是时候。她想走,可又觉得腿很沉重,看来是得休息一会。她环顾了一下,广场周边间隔不远就有一把长凳子,但今天人多,大部分都坐满了人。在广场最北边还剩两个空凳子,一个是石头的,一个是金属的但是面板是木头的。她选了那个木凳,石凳她不敢坐,老了,有一点凉气都会往骨头缝儿里钻。她把菜篮子放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捶打着自己的腿。老了,确实是老了,人不能不服老,才走了这么点路就累了。以前她总是听人说,人老是个漫长的、不知不觉的过程。但真轮到自己才发现变老是一瞬间的事,身体会在某一天突然提醒你,得服老,不服不行。尤其是今年,身体更是频繁地提醒着她。提醒得多了,进入潜意识了,人也就真正服老了,也就会以老年人的行为和思维来和这个世界打交道了。

眼前真热闹,很多人在放风筝,每年一过完春节,就开始有人放风筝,然后整个春天的周末,广场上空就会飘满了风筝。她抬起头,看到天空远远近近数不清的风筝,近的风筝们飘飘悠悠,远的就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式的,只能看见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天上的风筝挤挤挨挨,地上的人也挤挤挨挨,还有滑轮滑的,放着音乐快走的,慢慢散步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欢笑声,她怎么以前从来没觉得广场上这么吵闹,这么拥挤呢?

一对男女抱着一个孩子正往她这边来,孩子脚上穿着轮滑鞋。女人一屁股坐在离她约两米的石凳上,一边给怀里的孩子抹眼泪,一边冲着旁边的男人嚷:“你能上点心吗?对孩子能不能上点心?好不容易带孩子玩一次,我一眼没见你就能让孩子摔了。孩子见天都看不见你的面,看会孩子还不专心,就是你光顾着看手机才让孩子摔了。你尽到当父亲的责任了吗?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吗?这日子我真是够了!”男人一直不说话,低着头检查孩子伤势。看样子孩子是磕在什么地方了,尽管穿着厚裤子,小腿还是流血了。孩子还在哭,女人越来越烦躁,起身抱着孩子走了。男人也紧跟着母子俩,作势要去抢着抱女人怀里的孩子,却被女人一把推开。他们越走越远,说话声已经听不到了,但她能看出女人还在不停地埋怨。

她觉得这场景太熟悉了,这一幕在她的生活中发生了很多次,她跟这女人很像,一方面尽力照顾着家,一方面也在埋怨着。她常跟老刘嚷嚷,主要就是为了谁做家务的事。老刘是一名工程师,总是有加不完的班、画不完的图,她在民政局工作,相对清闲,可清闲并不是错啊,也不是老刘不做家务的借口。她说着说着就会变成了嚷嚷,其实就是她一个人在嚷嚷,老刘在那闷头听。老刘话少,在他们没结婚前就这样,她当时也是因为看中老刘话少人实在嫁给他的。可是没想到,结婚后,话少却成了他最大的毛病。每次吵架都是她起头,一开始她的话语像连珠炮似的密集,而后慢慢地稀疏,直到最后结束,这过程中老刘就坐在一边一声不吭,这让她感觉像自己愤怒的拳头一拳拳都打在了棉花包上,打着打着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等着她发完火,老刘就起身出去转一圈,回来的时候手上就买好了这几天的菜,还有她爱吃的水果,有一回还给她买回了她看中好久没舍得买的一条裙子。然后他俩就像啥事没发生一样照常过着日子。

他俩就这么吵吵闹闹地过了一辈子,她以前觉得一辈子多长啊,可是谁知道一辈子说走完就走完了。年轻的时候觉得日子像流水,连绵不绝、波澜不惊,后来她才逐渐知道过日子其实像翻书,翻过去就再也翻不回来。

“奶奶”,她被一个孩子的声音惊了一下,眼前是个八九岁的男孩,手里拽着一个风筝线轴,孩子有一双大大的黑色的眼睛,像她儿子小时候,让她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奶奶,你能帮我拿一下吗?我想去买个冰棍。”

她看着孩子那双亮亮的眼睛,想答应孩子的要求,可是她不会放风筝,“我不会放风筝啊,万一它掉下来怎么办?”

“不会的,你只要拽着它,需要时及时调整松紧就行,很简单的。”他给她试了两下,就放心地把风筝交给了她。

一种责任感从心里油然而生,她赶忙站了起来,不时地拽拽风筝的线,孩子的风筝飞得很高,平稳地在天上飘着,她紧张的心也慢慢放松,这是她第一次放风筝,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放风筝。冬末初春的太阳很暖和,但也刺眼,看着看着就有点恍惚了,她觉得天上的风筝似乎有了生命,也长着一双眼睛,她在看风筝,风筝也在看她。她有点可怜风筝了,它应该渴望像鸟儿一样自由的吧,却总被这么一条线拽着束缚着。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来,空中的风筝都开始摇晃,她的风筝也开始左摇右晃、起伏不定,风筝线也被吹得弯成了一个很大的弧,她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一边在心里祈祷这阵风赶快过去,一边紧紧抓着线轴。可是风却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很多风筝被缠绕在一起,广场上也糟乱起来,人们在快速地跑动,她只觉得眼前乱纷纷的,却不见那个孩子回来。她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风在不断加大力气和她争抢这只风筝,她只能拼命拽着线轴不松手。她很后悔刚才为什么要答应孩子的这个要求,如果不是这个风筝,她早就往家走了。“收线收线!”她猛地听见孩子由远及近的喊声。孩子把冰棍咬在嘴里,飞奔过来,抢过线轴,拼命地转着,但风的力道很大,线收起来非常吃力。她也赶紧帮忙拽线,线绷得越来越紧,把她的手割得生疼。突然她感觉手里一松,像断了的皮筋一样弹了出去,风筝带着一截残余的线飘飘忽忽地飞远了。

风开始变小了,阳光又开始刺眼起来。她看着那只飘远的风筝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广场上很多人都在喊“风筝跑了”,他们的声音中带有惋惜,甚至也带有莫名的欣喜。刚才自己曾觉着风筝可怜,想要风筝自由的想法,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她觉得风筝跑了和自己那会儿的想法多少有点关系。她有点心虚,回头悄悄地看了孩子一眼,孩子的眼睛还在紧紧盯着那只早已经飞远的风筝,手里仍死命攥着那个线轴,线轴上残留的一小截线无力地垂下来,晃动着。孩子的小嘴用力抿着,脸憋得通红。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对孩子说:“别着急啊,孩子,奶奶再给你买一只新的,好不好?”

孩子的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已经远得变成一个黑点的风筝,孩子的眼眶红红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嘴巴仍然紧闭着。

她有点不知所措了,搓着手反复说:“怪我怪我,孩子你别哭,奶奶给你买个更大更好的风筝。”

孩子还是不说话,眼眶里的泪也一直没有掉下来,这让她想起儿子小时候受了委屈却非要假装坚强的样子。她彻底慌神了。

突然,孩子的眼神收了回来,说:“奶奶,我在跟它告别。”

“那你告别完了?”

“告别完了,它告诉我它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那我再给你买个风筝吧?”

“不用了,奶奶。”

她能看出孩子是不想承认自己舍不得那只风筝,便找了个借口安慰她,也安慰自己。这孩子的这股子倔强劲儿,和她儿子小的时候一模一样。可孩子越是这么说,她心里就越不好受。

“要不,奶奶给你买个冰棍吧?”她想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安慰孩子。

“我吃过了。奶奶,我要回家了。”说着孩子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把孤零零的线轴放进了书包里。

“我也正要走,咱们一起吧。”她连忙提起菜篮子和孩子一起往公园门口走。

孩子一路上还是闷闷的,低着头,不说话。她为了安慰孩子,就给孩子讲起有关风筝的故事,说以前人们会把想要祛除的病写在风筝上,然后故意剪断风筝,这样风筝就能把病人身上的病带走了。

孩子听到这突然抬起头,眨着明亮的眼睛问:“真能带走病吗?”

她本来想告诉孩子,这些只是大家美好的愿望,是治不好病的,但她实在不愿意败了孩子好不容易提起的兴致,改口说:“有可能吧。”

“那心里面的难受也能带走吗?”孩子边说边用手指指自己的胸口。

“应该也是可以吧。”她有点不明所以。

“肯定可以,奶奶。你看,本来我因为风筝飞走了还有那么一点点难受,真的,就这么一点点,不骗你。”孩子说到第二个“一点点”的时候,为了让她相信,还用拇指使劲儿掐着食指的指头尖,比划着,“但现在我已经不难受了,看来真的很灵。”孩子说完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极其灿烂的笑容,然后就跑走了,边跑还边回头和她挥手。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孩子通身散发着温暖明媚的光芒。

看着孩子远去的身影,笑意不自觉地便爬到了她的脸上。在老刘突然去世后的两个月里,这是她第一次回到他俩的家,也是她第一次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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