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风袖月,渊渟岳峙

2019-11-14 09:13王琳吉林省东丰县第二中学136300
新生代 2019年3期
关键词:杭州

王琳 吉林省东丰县第二中学 136300

王国维《文学小言》六云:“子瞻者,若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故无高尚伟大之人格,而有高尚伟大之文章者,殆未之有也。”

昔日五更伏案,金翅华衫;奉折额叩高殿,诏谕隐谋权。

金銮殿上一谏言,广袖掠地,自请外放。既汴梁已无容身之处,那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往,何事不可为?“尽游赏吞花卧酒,握月担风,谁诉离绪。”

沾衣欲湿

入春了。

宽大青衫罩着清秀身影,跟株老梅树似的戳在后院。青袍已不新了,袖口有明显洗旧的痕迹,却干干净净,隐约看出有同色丝线绣的翠竹。俊朗眉目略染风霜,泼墨般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

远山的轮廓在薄雾中起起伏伏,柳梢沾绿了烟波绕堤三分春色。新柳如烟,春风骀荡。苏堤岸边,墨发青袍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搅得那青烟晨雾不得安宁。闲靠在堤旁杨柳的人眯眼带笑,抬头看向拂晓的天色,尽显潇洒模样。

那神似山居雅士的青袍人大概人人都识得,便是不久前率杭州民众修了一道堤,驯服了年年泛滥的西湖水的龙图阁学士、新任杭州通判苏子瞻。疏通了运河,解决了吃水问题,又造了六桥烟柳的美景。“灵隐寺前天竺后,两涧春淙一灵鹜。不知水从何处来,跳波赴壑如奔雷。”百姓都夸他的诗好,人比诗更妙。

他瞥见远处水波浩淼,第一次到任杭州时疏浚西湖的想法终是成了,心中踏实安逸。他来时在路上奔波了大半年皆是匆匆而过,如今只觉得再劳顿也是值得的。刚修好的苏堤看了半月,也还是看不够。从南屏山到栖霞岭,往往复复,已不知行了多少遍。

一晴夏深

天色愈发阴沉,恍然一场豪雨惊落。和风吹断檐间积雨声,古铃于廊下悦耳作响。“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眺望苍山泱水,曾泛舟深藕,终不见争渡鸥鹭。琴声悠远绵长,流苏在一旁坠下,音韵在陋室中回响。过了数次虎跑泉的毛峰儿全然舒展,提壶倒入茶海,色泽浓深淡浅。

天光映照下,八角熏香笼旁暗香浮动。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天气晴和,鸟雀啁啾。清晓宿雨后荷叶上的水滴晶莹饱含光亮,却被太阳烘烤,逐渐蒸腾消失。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闭上眼睛,便可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青山之中,他新竹做杖,踏过无边丝雨。

走过南屏山麓的幽径,赏过六桥烟柳的美景,观过明月桥下的游鱼,听过栖霞岭上的鸟鸣……一次次,流连忘返,不知今夕何夕。

江湖名元阳,寥寥一生罢。当时明月尚在,两袖清风来。

银烛画屏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铜雀台荒。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

夸什么龙楼凤阁,说什么利锁名缰。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逢时遇景,拾翠寻芳。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雁字新回。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

远山跃出霞光,穿透朦朦胧胧的薄雾,映在后院的杏树上。洁白如雪的杏花,染了层层金黄,在晨风中微微飘荡,宛如九天之上长明不灭的璀璨烟霞。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暗香遥闻

背影总是浸透醺醉意,眼底总是一片天青月明。杭州城罕见地下了雪。这雪到了江南也入乡随俗,长绒棉团般的洁净在触碰到肌肤融化的瞬间也是温和的。

时光突然安静下来,好像可以听到几瓣梅花被初雪覆压,飘零到地上的声音。夜幕如古井般深沉幽邃,只剩几颗星子点缀其上。孤月寂寥,雕花镂空的红木隔窗似是抵不住香风的轻叩,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

隐隐幽香淡淡飘入,氤氲的清茶藏了三分暖意。天仙错手,覆墨难收,直把青云染就。感天时,思人事,展卷于案,狼毫舔墨。落笔滞涩,饱蘸一腔心绪。

崖青水静,树影婆娑,在暮色中独酌一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往昔晏晏宾客所余几,且看如今。南屏晚钟,怕是此生再听不得。奉诏回朝,再入庙堂,猛虎长蛇,磨牙吮血,伐功矜能,虎视眈眈。道不同,不相为谋。“宁洁身以守滞,耻胁肩以苟合。”

担风袖月,渊渟岳峙。山谷云:“东坡书挟海上风涛之气。”九州山河尽入芳樽,酣眠天地无问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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