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外四首）

冯爱辉

一块藏青色的石头蓄满青苔

像白日梦的坟头长满野草

你再次被无边的水汽托举

香风是几只蜻蜓带来的

它在用药浴的方法，理疗你的身心

仿佛一棵树冠的能量

不亚于偌大的宇宙

瀑布的喧嚣被挡在了外面

暴烈的阳光被一遍遍地筛选

当时钟花持续地铺向远方

你来时脚印里的小水珠

已被有心人一颗颗拾走

此时，是一尾小鲫鱼的世界

时缓时急的游动是夏日的波动

一枚鱼虫的等待

让一抹红云凝视得太久

它每一次的转身都令人担心

午后的脸色越来越暗

直到海狸鼠撕扯你的裤脚

你才抬起了头，你才看到了我

重游万佛山

一夜的雨重新把山林洗亮

清晨的好时光更绿了

顺着严肃的石板拾阶而上

兴奋的蚂蚁向导似的

撒欢、奔跑。白屈菜摇着小黄花

据说，自从我们走后

万佛寺的香客递减

更多的时候，此山

处于沉睡的超度状态

我们粗重的喘息

也只能唤醒十三年前少许的笑声

透过积重的烟灰，大家

努力辨识着塑像布满碎纹的面容

至于佛祖的心事

我们更像是一些探头探脑的松鼠

琢磨，是琢磨不透的

直到日影渐短，游客更少了

林林总总的塑像挤满墙壁

残余的雨水有节奏地敲打着佛龛

在乐声循环的播放中，当年的同伴

都已转身。更有后来者失聪

并且说了些，除了我谁也听不懂的话

立冬，在古井山庄

冷风在午后的墙根私语

一只年迈的白鹅踱着步

身后有萧萧的银杏叶落下

一地的黄金铺向远方

身后拱形门托起的葡萄架

坠着肥硕而暗藏情欲的果实

老古井依旧涌着清泉，仿佛

远古的歌谣时断时续

小路两旁，是一些

红布加身的坛坛罐罐。它们

像三缄其口的孕妇

而飘逸的酒汽弥漫成薄雾

迷途的马匹忘记了驿站

山门外的阳光，粉刷着

门楣上图腾的纹案

漏掉的蜻蜓不再争吵

精致的细足抓紧了窗棂。它们

算计的黄昏还没有降临

古亭里传递出醉汉的鼾声

生日那天，下起了雨

冬雨，不紧不慢地下着

现在你感到了疲倦

不会有客人来了

一些清晰或模糊的影子

推送着熟悉的表情

仿佛命定地呈现

而配乐还是昨夜的节奏

只有肿胀的关节

被你用膏药围起

就像雨水拍打门板

却再也走不进屋内

屋子里干净的主人

犹如一盆醒目的墨兰

认真地接纳着

窗玻璃反弹回来的水汽

屋檐下的黄玉米

荡着经年的红缨穗

觅食的鸟，从不莽撞地

破坏既定的和谐。它知道

劳作，都是有意义的等待

就这样，透过五十多年的风雨

你数着窗外奔走的人

野象谷

超长的索道向远方荡去

尾随着大山起伏

与我的家乡锅盔山的缆车

没有什么不同

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

更像是长臂猿轻盈的把戏

不一样的是树种，以及

走进来走出去时的心态

经过两道主峰后的缓坡

我们被抛到了一个矮山上

观象台挤满了人，太阳把大家拧出了水

导游讲述着今年野象出现的频率

并指着河岸边的几堆褐色的东西

让我们大开眼界：野象谷

一个能看到大象粪便的地方

回到告庄，我们谁都没有开口交流

水龙头洗着一张张再也洗不白的脸

和野象谷折射后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