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源氏物语》中的空蝉

夏金菲 武汉大学 湖北省武汉市 430072

《源氏物语》是一部日本女性的悲歌，书中描绘了众多女性角色，她们或高贵典雅、或风情浪荡、或才华横溢、或古板木讷，她们的身份地位、性格才情各不相同，但同样的是处在那样一个贬斥女性的时代，她们的人生就是一幕幕悲剧，没有例外。在书中，女性皆是男性的附庸，不能反抗、不能嫉妒，只有一味的顺从，可是这样还会被男性厌恶太过于不解风情。在这种背景下，那种表现出强烈的对抗精神、并不屈从于男性的女性显得尤为珍贵。

《源氏物语》分为上下两部，上部的主人公源氏遇见了空蝉。空蝉就是书中珍贵的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在与源氏的过程中，她表现出了自己独特的品性，在污浊的世间开出繁花似锦，在漆黑的夜里点亮街灯如昼。

在书中，空蝉堪称源氏求而不得的第一人。源氏是谁？是天皇最宠爱的儿子，出身高贵、文雅不凡，被称为“光华公子”，他的气度仪表可以与日月争辉。这样的人物向来在女色上应该是无往不利的，所以突然出现了一个拒绝他的女子，才会让源氏对她念念不忘，她的品格也显得格外珍贵。

笔者将从以下四个方面论述空蝉的形象。

（一）外貌仪表

“但见她独自睡着，身材很小巧”“她那恹恹欲绝的神色，教人又是可怜，又是可爱。”【1】这是空蝉第一次露面，作者没有直接写她的外貌，从身材上看，她属于小巧玲珑型，符合日本男性的审美；从神色上来看，她应该是属于楚楚可怜型的。之后她的继子纪伊守也说过“相貌并不坏”，并且暗戳戳地觊觎她的美貌，足以证明她外貌属于中上品，虽没有源氏的容姿光彩，但也秀丽可爱。

在《源氏物语》以空蝉命名的第三回中，作者终于正面描写了空蝉的外表：“头面纤细，身材小巧，姿态十分淡雅”，“眼睛略有些肿，鼻梁线也不很挺，外观并不触目，没有娇艳之色。倘就五官一一品评，这容貌简直是不美的”【2】。说的是容貌不美，但也许是在源氏眼中与轩端荻对比，因为轩端荻容貌过于艳丽，所以空蝉略显寡淡。但空蝉胜在气质淡雅端严，让人不知不觉忘记她的容貌，只专注于她给人的整体感觉。也不枉源氏常常想起：“然而她那窈窕的体态隐藏了她的丑处，使人不觉得难看。”【3】

综合外貌仪表来看，空蝉容貌不甚美丽但也有可圈可点之处，楚楚可怜如梨花带雨；身材小巧玲珑、体态窈窕，遮掩了容貌上的不足；更重要的是她气质上乘、淡雅出尘。有道是美人美在骨而非皮，空蝉显然就是这样的美人，让人见之忘俗。

（二）身份地位

源氏是在纪伊守家中避凶时遇见空蝉的，空蝉正是纪伊守的后母。从纪伊守和源氏的谈话中可以知道，空蝉是已故卫门督的女儿，她还有一幼弟。卫门督活着时还曾想过将空蝉送入宫中，后来可能阴差阳错，空蝉嫁给了伊豫介做继室，成了地方官夫人。

依照左马头的品评，空蝉出身于中等人家，不好不坏。身份显然比不上出身皇族的源氏公子，而且还是个有夫之妇。在伊豫介家中，因为丈夫的看重，空蝉勉强是主人，但背地里还会受人非议，说她用美色迷惑这老人。而她的继子纪伊守暗地里还觊觎她的美色，常思接近，她的处境可谓艰难。

在那个时代，女子在闺中时要仰仗父亲兄弟，嫁人后只能仰仗丈夫子女，像中国古代的“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自身的身份地位都是通过亲属得来的，作为个体的女性从来都是被忽略的。在伊豫介死后，空蝉地位果然一落千丈，没有丈夫的庇护，还要受到继子们的冷待和垂涎。最终出家为尼，佛门大概是她最好的归宿。

这样看来，身份地位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品格，出身高贵如源氏，偷鸡摸狗的勾当却做得不少，与他的身份一点都不相符；出身低贱如空蝉，品性高洁、忠贞不二，丝毫不惧源氏的势力，尽管身世零落，也不曾怨天尤人，在与源氏交往的过程中时时谨记自己的身份地位而不越矩。

（三）性格特征

从空蝉再三拒绝源氏的求爱就可以看出她的几分性格：柔弱又刚强、矛盾又坚定。就如风中的细竹，摇摇晃晃似乎要折断，但实际上只是弯弯腰，远不到要折断的程度。

1.柔弱又刚强

空蝉无疑是柔弱的，应该说柔弱是那个时代女子的普遍特性，高门大户的小姐足不出户，走几步都可能会气喘，忧思过度就会卧病在床甚至一命呜呼。身体上的弱有时也会连带着精神上的孱弱，空蝉的柔弱主要体现在精神上。

在源氏闯入她的居室之后，她“心慌意乱、惊恐万状、恹恹欲绝”，教人可怜，被源氏强行抱到他房间后更是“淌了一身冷汗，心中懊恼万状”。【4】不过换作任何一个人遭遇这种事情都会不知所措，因此这种柔弱并不单指向空蝉。柔弱并不可耻，相反，在她如此柔弱的情况下还表现出刚强的一面，则愈发可敬。

虽然她反抗不了源氏的行为，但在语言上从未想过屈服：“教我怎不恨你？我是有夫之妇，身份已定，无可奈何的了。”【5】尽管源氏花言巧语，却始终没有攻破空蝉的防线。书中原文道：“原来空蝉这个人的性情，温柔中含有刚强，好似一枝细竹，看似欲折，却终于不断。”她是第一个大概也是唯一一个源氏费心追求却始终未得手的女子，就如一颗朱砂痣烙在源氏心头。

2.矛盾又坚定

虽然最初空蝉装作不解风情躲过了源氏的求爱，但是源氏从未死心，各种猛烈攻势接踵而来。再结合源氏本人的英爽俊秀，很难有女子能够不动心，空蝉也一样。她常常想起那晚的源氏，显然心中还是有涟漪轻荡。在源氏患病之后还写信慰问，用词委婉，“她但望一方面冷淡矜持，一方面又不被公子看做不解情趣的愚妇”【6】。这句话很好地表现出了空蝉那种因精神越轨而矛盾纠结的心理。

但是这种矛盾心理是出现在她即将要跟随丈夫远行赶赴任地的时候，因为这种情况大概就意味着半生不得相见了，所以空蝉产生这种思绪并且写几封模棱两可的信可以理解，无可厚非。

不过尽管矛盾又纠结，空蝉始终没有越界。这就是她的坚定，最初时对待源氏的求爱，她只感到厌恶，内心只忠心于丈夫。后来在源氏又一次潜入她房间时，她本能地偷偷溜了出去，这种无意识下的坚守比思绪清晰时的拒绝更加让人印象深刻。她时刻谨记着自己是有夫之妇，知道与源氏纠缠是不对的，这种坚定与轩端荻等女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四）思想精神

空蝉的思想精神与她的性格是交织的，性格中的刚强坚定使她的思想散发出无上光辉。我觉得她的思想主要还是体现在她与源氏对吟的诗句里。

“忧身未已鸡先唱，和着啼声哭到明。”空蝉惶恐不已但告诫自己不能屈从，只能整夜哭泣以表达自己的反抗。

“寄身伏屋荒原上，虚幻原同帚木形。”这是她对源氏的回答，暗示自己就如同帚木一般，源氏心中的空蝉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而已。

“蝉衣凝露重，树密少人知。似我衫常湿，愁思可告谁？”空蝉心中的纠结痛苦无人可诉，只能独自哭泣，这体现了她的隐忍与敏感。她深知源氏的爱就如同罂粟，倘若她沉迷，则无异于飞蛾扑火，而断然拒绝的后果就是独自忍受哀伤与痛苦。 “我不通音君不问，悠悠岁月使人悲。”这可以说是空蝉表达最暧昧的一句诗了，当时的她可能思想有动摇，然而却始终没有行动。这也体现出她坚贞不二的精神，可以表达似是而非的暧昧，但绝不能越矩。

“蝉翼单衫今见弃，寒冬重抚哭声哀。”这大概就是最后的告别了，宣告空蝉对源氏的若有若无的感情随之终结。

空蝉的思想以及精神概括起来就是在动摇之时能够很快清醒，没有人能够轻易否定她的想法。一旦她在脑海中形成了某种观念，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空蝉反抗的精神使《源氏物语》这本书有了更大的价值，让我们看到尽管在那样一个时代，还是不乏有真正敢于反抗的女性。紫式部创造了她们，为了表达自己的期盼还是为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知道的是她们的存在让暗夜熠熠生辉，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