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论“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
——以《言语行为:语言哲学论》1.2-1.3为蓝本

2019-11-14 03:53薛亚璐
新生代 2019年1期
关键词:直观性外延塞尔

薛亚璐

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一、塞尔论“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如何是真知识

塞尔用“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来指称对语言要素(语词、表达式、命题等)进行如此这般刻画的表达式。在论证“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如何是真知识时,塞尔区分了两个层次,一是对语言要素进行刻画的词项其应用标准往往是模糊的、可疑的,塞尔将对这些词项进行分析,二是“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的证实标准是令人存疑的,塞尔将提出并论证他设想的证实标准。

I.对“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中对语言要素进行描述的词项的分析,以“analyticity”、“synonymy”为例

1.对“analyticity”、“synonymy”进行攻击的三个论点

1)只有“analyticity”、“synonymy”等概念具有适当的标准,这些概念才是合法的、没有缺陷的,人们才算理解了这些概念。标准又分内涵性的和外延性的,涉及内涵解释的词项是未经解释的、模糊的,因而是不合法的,而外延性标准能够对概念进行客观检验,因而是合法的。因此攻击观点认为人们理解概念的充要条件以及概念的合法性在于给出它们的外延性标准。

2)针对“analyticity”概念进行攻击的哲学家认为因为人们对某些陈述是否属于分析性陈述无法做出明确判断,所以应当取消“analyticity”概念。

3)针对“synonymy”概念进行攻击的哲学家认为因为没有任何两个同义词能够满足任何情况下其二级外延一致的要求,所有没有任何两个词是真正的同义词。

2.塞尔的观点以及对攻击观点的回应

1)针对第一个攻击观点,塞尔刻画了这样一个现象:可以人为地给予“analyticity”一个外延性标准,人们根据这个标准将得出明显不属于“analyticity”的陈述,从而判定这个外延性标准是无效的。这样的现象如何可能?在这个现象中,人们并不具备“analyticity”概念的恰当的外延性标准(因为人为的标准已经失败了),但能够做出一个外延性标准是无效的判断,这恰恰表明人们在不具备外延性标准的情况下已经具备了对概念的理解,从而能够做出判断。因而塞尔认为:a.对概念给出外延性标准既不是概念合法性的标准也不是人们对概念具备的必要条件,即便不具备外延性标准,只要人们能对概念进行投射性应用便表明人们理解了概念。b.概念的任何标准无论是内涵性的还是外延性的都要符合人们对概念的实际应用。

2)针对第二个攻击观点,塞尔认为人们应用概念时具有完全清楚的情况和边缘性情况之区分:清楚情况下对概念的应用无所争议;蒯因给出的攻击属于边缘性情况,边缘性情况下人们虽然对概念的应用具备困难,但这恰恰预设了对概念的理解,因为概念应用的困难不在于人们没有理解概念,而在于判断陈述体现的事实是否符合他们对概念已经具备的理解。

3)针对第三个攻击观点,塞尔认为“二级外延一致”是“synonymy”概念的外延性标准,应当经受人们日常应用“synonymy”概念的检验,当它与人们日常应用概念产生的判断不一致时意味着它与“synonymy”概念无关,应当被抛弃。

3.概念应用的缺陷性塞尔并不反对可以举出概念应用具有缺陷性的实例,即人们认为应当归属到一个概念的外延之内的个例实际上并不属于这个概念的外延,塞尔对这些实例进行了具体考察,情况如下:

1)涉及到客体归属的概念应用可被证伪

概念:“witch”

“witch”的外延性标准:空缺,但作为部落的语言共同体对“witch”的投射性使用存在认同。

在语境a下,部落对“witch”概念做出了投射性应用:x是一个“witch”。

他人如何证明语言共同体的判断错了:

首先探索出在语境a下,部落对“witch”概念的理解,然后证明x并不具有部落对“witch”理解的概念特征。

这个例子能够证明概念应用所具备的缺陷性,却依然捍卫了塞尔即便不具备概念的外延性标准,只要能够对概念进行投射性应用便充分表明对概念具有理解的观点。

2) 对 语 言 要 素 进 行 刻 画 的“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可被证伪

概念:“synonymy”

“x是好的”(A)意指“我喜欢x”(B)

被刻画的语言要素:A和B

“synonymy”的外延标准:空缺

学生对“synonymy”概念的投射性应用:在语境a下,学生根据语言直觉判断“A和B”是同义的。

他人怎样证明学生错了:在语境b下,赋予x以一个值,他人根据语言直觉判断“A和B”不是同义的。

学生对“synonymy”做出的投射性判断是依据他在语境a下对“synonymy”的判断,他人为了证明学生对“synonymy”的投射性使用错了,依据的是他们在语境b下对“synonymy”的判断,也就是说他人的证明实质上同样是对“synonymy”概念的投射性使用。如果学生依据语言直觉对概念的投射性应用是会错的,那么他人证明学生错误的证明将是同样无效的。

这两个实例中的第一个例子体现了概念应用的某种缺陷性,第二个例子没有对“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的证伪做出有效论证;二者都没有对塞尔的论点a.对概念的实际应用预设了对概念的理解b.概念的外延性标准应当符合对概念的实际应用构成攻击。至于第一个实例中体现出的概念应用的缺陷性的实质是什么以及第二个例子中的令人困惑的现象我将在之后试着做出分析。

II.“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的证实

1.“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的证成

有这样一种观点:只有对被刻画的语言要素的使用做详尽的经验性统计与概括才能得到关于被刻画的语言要素的知识,以此为基础做出的“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才是真的。

塞尔反对这个观点,他认为说母语者依据直觉做出的“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就是真的,其论证如下:

1)论证的前提假设:言说一门语言是从事一种被系统性规则支配的行为。

2)如果被刻画的语言要素和“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是同一门语言,那么被刻画的语言要素和“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服从同一个系统的规则。

3) 母 语 者 依 据 直 觉 做 出 的“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服从语言规则,因而为真。

4)母语者依据直觉对语言要素做出的“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一般性词项)”揭露了他关于语言要素所掌握的规则。

5)对4)的论证是:只需要对语言要素的实际使用做出反思,就能明白一般性“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所显示的事实,而支配语言要素的规则保障“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显示的事实具有一般性,因此“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不需要以大量经验概括为基础。

6)因此,母语者依据语言直觉做出的“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为真。

2.语言规则的私人性

塞尔并没有将语言规则视为普遍性的,他认为在同一个语言共同体内部语言规则也是可能因人而异的,个人的语言规则与语言共同体的语言规则相同只是一个经验假设,因此个人依赖直觉做出的“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不会被他人的判断证伪。

二、针对塞尔论证的讨论

我对塞尔论证的一系列讨论将始于他对概念的边缘性情况和缺陷性应用的分析,并由此给出关于概念结构、语言规则、概念的外延性标准、语言的直观性理解、语言与世界的关系等一系列相关问题的分析。

塞尔在分析概念的边缘性情况时举了两个例子,一是“everything green is extended”这一陈述是“analyticity”概念的边缘性情况,二是查特酒的颜色是“green”概念的边缘性情况。我想将这两个例子和塞尔在论概念应用的缺陷性时举的“witch”的例子结合在一起讨论应用概念时出现错误和模糊等情况的原因。

1.我将做出以下几点区分,这些区分在例子的具体分析中将得到论证:

1.1 首先,根据塞尔的论点:能对概念做出投射性应用就已经预设了对概念的理解,我将粗略给出两种概念结构的设想:a.一是在a语境下判断人对y概念的直观性理解就是他对y概念理解的全部;b.二是在a语境下判断人对y概念的直观性理解是他对y概念理解的一部分。

1.2 其次,在应用概念y时(即判断x属不属于y的外延)存在理解模糊/进行判断错误的地方可能有两处:a.一是对x的理解模糊、判断错误;b.二是对y的理解模糊。在应用“analyticity”概念和“witch”概念时出现的困难和错误属于前一种情况,在应用“green”概念时出现的困难属于第二种情况。

1.3 最后,理解模糊和错误判断的原因又有两层:一是认识论的层次,即对世界的存在方式具备不同或错误的判断;二是语言的层次,即对同一个语词/语句的理解或按塞尔的话说是语词/语句的语言规则不同。

下面,我将对这三个例子展开具体分析。

2.针对“分析性”概念边缘性情况的分析:

2.1 判断的分歧点不在于“analyticity”的理解

进行的判断:“everything green is extended”是不是分析性的。

根据 1.2,“everything green is extended”是“x”,“分析性”是“y”。

应用的概念:y

判断人对y的直观性理解:无论判断人对y的直观性理解对应于1.1.a中的整体概念还是1.1.b中的部分概念,判断人对y的直观性理解都是清晰无疑的。

所以判断出现困难的地方在于对x的理解有分歧。2.2对世界的存在方式做出判断的认识论上的差异产生的分歧

a.在看到“everything green is extended”这句陈述时,根据直观性理解,“green”表示某种颜色,因为“green”通常依附于某物或观念中的某物,所以被“green”限制的“everything”表示区别于行动、事件的物或观念,“extended”表示某物或观念中的某物具有的本质属性之一。

b.所以根据对这句陈述的直观性理解,对它的判断产生的分歧就在于对世界的不同预设:b1:有人认为世界上所有绿色的存在(无论是物质性存在还是观念性存在)都是有广延的;b2:有人认为世界上存在不具备广延性的绿色存在,比如“感觉予料”这种物质性存在。

2.3 同一个语词/语句的语言规则/语言理解的分歧

如果判断人具备异于大多数母语者的语言直觉,他对“everything green”的直观性理解是一切绿色的观念性存在,那么即便他对世界的认识与2.2.b2一致,他也会对“everything green is extended”是否是分析性陈述做出与2.2.b2不一样的判断。因为判断人无法想象出不具有广延的绿色图像,所以他会认为“everything green is extended”就是分析性的。

2.针对“green”概念边缘性情况的分析:

进行的判断:查特酒的颜色是否是“绿色”的。

根据1.2:查特酒的颜色是x,“green”是y。应用的概念:y。

对y的直观性理解:无论判断人对y的直观性理解对应于1.1.a中的整体概念还是1.1.b中的部分概念,判断人对y的直观性理解都是清晰无疑的。

对x的直观性理解(假设判断人眼前就有一杯查特酒,他对查特酒的颜色一目了然):根据假设,判断人对x的理解清晰无疑。

通过以上分析,这个例子令人惊奇的地方产生了:如果判断人对x、y的理解都是清晰无疑的,他怎么会对判断x属不属于y的外延而感到困难呢?

如果依据1.1.a,判断人在判断时对“green”的理解就是“green”概念的全部,那么他将不会在判断x是不是属于y的外延时感到困难;如果依据1.1.b,判断人在判断时对“green”的理解只是“green”概念的一部分,那么判断时产生的困惑就能得到解释了,因为查特酒的颜色恰好不在他进行判断时所理解的“green”的概念里,但是这里仍然有一个困难,如果查特酒的颜色恰好不在他所理解的“green”概念里,他为什么不依据他理解的“green”概念判定查特酒的颜色不是“green”呢?

困难的地方恰好在于虽然查特酒的颜色不同于判断人心中的“green”,但它一方面和他理解的“green”有很大的相似性,另一方面又比他理解的“green”多出了一些黄色,这使判断人感到为难。

再想象一下,如果判断人判定查特酒的颜色是“green”,并在之后又需要去判定蓝绿色是不是“green”,那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当他进行判定时,他心中具备的对“green”概念的直观性理解必定还是在判定查特酒的颜色是不是“green”时所具备的理解,而不包括查特酒的黄绿色。

这一方面例证了在a语境中,判断人对概念y的直观性理解不是概念y的全部,另一方面它暗示了概念的这样一种结构(对1.1.b的扩充):一个概念有中心地带和边缘地带之分,在中心地带包含着与这个概念的核心相关联的其它一些概念,并且具有概念的典型性实例;而概念的边缘性地带则是和其它临近概念的过渡与交接处,具有模糊性,不同人对非典型性实例是否归属于它有着不同判断。当判断人在不同语境中进行判断时,对概念的直观性理解往往是它的核心性部分。

在概念的这种结构之下还存在两种不同结构的可能性:一是概念是一种封闭性结构,边缘区的理解在判断的边缘性情况之前就已经潜存于判断人心中,只是没有得到彰显,而每一次边缘性情况的断定都是对潜存性理解的彰显;二是概念是一种开放性结构,它的内涵随着使用语境的积累而不断丰富,每当判断人判定一个实例是概念的边缘性情况时,它的内涵和外延就得到了扩大。

如果概念是一种封闭性结构,那么判断人在边缘性情况的语言直觉和判断就是由潜藏在他心中的概念的边缘部分决定的,如果概念的这种封闭性结构就是塞尔主张的语言规则,那么确实判断人对概念边缘性情况做出的一切判断都是对概念语言规则的彰显,那么塞尔的两个主张就都能得到有效辩护:一是判断人对表达式做出的“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并不以经验概括为有效性前提,其语言直觉自身就能对它们进行证实;二是如果不同人对同一个概念的判断不同,那么这只能证明他们拥有不同的语言规则。

如果概念是一种开放性结构,那么是什么使得判断人在概念的边缘性情况决定那个例子属不属于概念的外延的呢?那个例子和他心中对概念的理解有一部分相似,又有一部分不相似,难道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判断是完全任意的吗?概念的这种结构无法得到有效证成。

因此在概念的三种结构中能够得到有效辩护的只有概念的封闭性结构,根据这种结构,“green”概念的边缘性情况确实是因为实例落在了“green”概念的边缘性部分,因此产生了判断的困难;而在“analyticity”概念的边缘性例子中,“everything is extended”并没有落在“分析性”概念的边缘性部分,对“分析性”概念的理解一直是清晰的,导致判断困难的是对“everything is extended”具备不同的理解,而无论对这个表达式的哪一种理解都能立即导向对这个表达式是否是“analyticity”的判断,因此如果概念应用的边缘性情况指的是因实例落在概念未经彰显的边缘性部分从而产生的判断困难,那么塞尔列举的“analyticity”概念的边缘性情况便不能算作“analyticity”概念的边缘性情况。

3.针对“witch”概念应用缺陷性的分析:

某部落的人在语境a中判断x是witch时,对“witch”概念的直观性理解包括“会魔法”,他们为什么会判断x 是witch?必然是因为x符合在语境a中他们对“witch”概念直观性理解的某些部分(比如“是个老女人”),那么如果判断人对一个概念具备的语言直觉是由概念的潜在性部分决定的,为什么会产生判断错误的情况?原因是x并不会魔法。

那么“witch”这个例子显示的实际上是这样一种情况:在判断x属不属于y概念的外延时,y和一系列其它概念(a、b、c……)相联系,判断人根据相联系的概念a判断x属于y的外延,但当他知道x不与概念b相联系时,他会认可自己的判断错误并判断x不属于y的外延。

这个情况显示出,与概念b相联系是y概念的一个必要条件,否则就无法以b概念的或缺来判断x不属于y。但如果b概念处在y概念如此核心的地位,判断人怎么会在缺乏与b概念的联系下判断x属于y的外延呢?一种可能的解释是概念a也处于y概念的核心性地带,只是没有b概念核心,判断人根据x与a概念的联系判断x是y的外延从而认为x与b概念相联系,但实际上x并不与b概念相联系,因此他的判断发生了错误。

应用到“witch”的例子中,情况就是,部落的人看到x是个老女人便认为她是个“witch”从而认为她会魔法,但实际上这个老女人并不会魔法,因此部落的人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在这个例子中,部落的人对“witch”概念的理解是清晰的,概念应用的错误在于对x的认识产生了错误,因此这个例子属于认识论层次上的错误,而不是语言层次的错误。

4.概念的外延性标准与概念的可变化性

在这一部分,我将通过塞尔在1.2和1.3举的几个例子并结合我在上文讨论过的几种概念结构来探讨概念的外延性标准与概念的可变化性问题。

如果给出一个概念的外延性标准就意味着在一切语境下凡满足标准的实例都属于这个概念的外延、凡不满足标准的实例都不属于这个概念的外延,那么预设了概念具有外延性标准的人就预设了概念具有在所有语境下都共有的本质意义,也就是说做出这样预设的人探索的是西方形而上学恒久的问题,即寻找那“多”中之“一”。

但是概念具有这样的本质吗?

针对这个问题,我首先将讨论的范围限定在同一个判断人所说的语言上而不是语言共同体所说的语言上,接着我将结合塞尔的例子分以下几个层次展开讨论:1)如果概念具有这样的本质,那么判断人在概念的所有应用语境中是否具备对概念同样的直观性理解,而这理解正是概念的本质(这本质给出了概念的外延性标准)以及这是否预设了概念的封闭性结构? 2)如果概念不具有这样的本质,那么判断人在概念的所有应用语境中是否对概念具备不同的直观性理解?如果是,这是否意味着概念具备多个相互分离的含义,并意味着概念具备随语境而丰富起来的开放性结构?3)如果一个概念具备多个相互分离的含义,这究竟意味着这个概念是一个没有一个统一性本质含义的概念,还是意味着它的每一个含义都是一个独立的概念,每一个独立的概念都具有能够给出外延性标准的概念本质,而它们只是被同一个表达式表达出来?

针对问题1),首先看“witch”的例子。在这个例子中,与“witch”相联系的含义有两个,一是“会魔法”,二是“是个老女人”。“会魔法”似乎是“witch”概念本质含义的一部分,并给出了其外延性标准之一,因为除非“会魔法”在一切语境中都与“witch”相联系,否则人们无法根据x不会魔法而判断她不是个“witch”。而“是个老女人”似乎不是“witch”的本质含义之一,因为它无法贯穿“witch”概念应用的所有语境。如果x“会魔法”但不是“老女人”,那么判断人在一开始进行判断时心中对“witch”的直观性理解可能仍是“会魔法的老女人”,但看到x是一个年轻女人时,判断人自动调整对“witch”的理解,并根据“witch”的本质含义认为x是一个非典型性的“witch”。在“witch”概念应用的缺陷性情况中,判断人对“witch”的总体理解仍然是“会魔法的老女人”,因为实例具有他对“witch”总体理解的一部分“是个老女人”,他便将这作为判断的根据了。这个例子体现出概念可能具有本质含义和次级含义,判断人心中对概念的直观性理解可能是包含了本质含义和次级含义的总和,判断人可能将概念的次级含义作为判断实例的外延性标准,但他能够在之后依据对概念的本质性理解来改变他的判断。

针对问题1),再来看“green”概念的例子。在判断人判断查特酒是否是绿色以及蓝绿色是否是绿色时,他心中对“green”的直观性理解,即他用来与查特酒作对照的必然是最典型性的“green”,这种直观性理解贯穿于他所有判断的语境中。这个例子区别于“witch”概念之处就在于在“green”的例子中,判断人心中典型性的“green”就是“green”的本质,而在“witch”的例子中,判断人心中典型性的“witch”却包含了“witch”的本质含义和次级含义。

在以上两个例子中,判断人在不同语境下似乎都对概念有着相同的直观性理解(无论它是否是单纯本质),如果判断人在不同语境下对概念有着不同的直观性理解,这是否意味着概念不可能具备本质呢?比如“everything”这个概念,在“everything is green”里,“everything”被理解成“一切物”,而在“Is everything ok?”里,“everything”则被理解成“一切事”,但无论在哪个例子中,“everything”都有“一切”的含义;比如“做”这个概念,在“做作业”、“做手工”中,“做”指向的是不同的具体含义,但它共有的含义在于区别于“观念”的“行动”。这体现了在判断人对概念有着不同直观性理解的情况下,概念有可能具备贯穿一切语境的本质含义。而若以“桌子”概念为例,它在a语境下指用来看书写作业的书桌,在b语境下用来指人们围着吃饭的饭桌,在c语境下指一般放在客厅里电视机前放杂物的桌几,在这三个例子中似乎无法找到任何有关“桌子”颜色、功能、材质、形状的一致之处,这又似乎暗示了对概念的不同直观性理解意味着概念不可能具备同一本质。

接下来转向另一个问题,即如果概念具有本质,它是否预设了概念的封闭性结构以及如果概念不具有本质,它是否预设了概念的开放性结构?

如果具有本质的概念是封闭性结构,它的边缘性情况由判断人心中潜藏的对概念本质的理解决定,这似乎具有解释的效力,但思考一下“witch”的例子,如果“会魔法”是“witch”概念的本质含义,那么“是个老女人”这个次级含义是如何与“witch”概念相联系的?显然,这是因为各个语境下人们判断为“witch”的人通常具备“是个老女人”这个特征,正是这些语境的积累使得“是个老女人”逐渐成为“witch”概念的次级核心含义。这个情况是否例证了具有本质结构的概念是开放性的结构呢?不一定如此,因为概念的封闭性结构依然可以解释这个情况,即“witch”概念的各个实例以及与实例相联系的其它概念虽然在历史的发生上看是逐渐从概念里丰富起来的,但它们早已被概念的本质性含义规定属于自身了。

如果概念不具有本质的情况又怎样呢?仍以似乎找不到本质含义的“桌子”概念为例,虽然它的含义不确定,但它总归不是用来睡觉的床,不是用来坐的椅子,“桌子”概念似乎具备一个界限能让我们区别开它和其它物,只是在这个界限之内“桌子”有多种多样的含义,这是不是暗示着“桌子”概念是封闭性结构呢?可以设想一下这种情况,有一个设计师设计出一个判断人能够认同为桌子的东西,与此同时设计师又宣称这张桌子可以用来坐、用来睡觉等多功能,那么判断人是会因此将它同时判断成椅子和床还是只将它判断成桌子?如果只将它判断成桌子,那么有可能从此以后“坐”、“睡”等概念也将慢慢被包括在对于“桌子”的理解中,这似乎体现了“桌子”概念的开放性结构,但依照上一段对“witch”概念的解释,概念的封闭性结构也能解释这种情况,也就是说是潜在于判断人心中对“桌子”的本质性理解决定了使得他判断这个东西是桌子,从而“桌子”概念得到逐渐的丰富。但依照之前的分析,“桌子”概念并不具有本质性含义,这种解释如何可能?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即“桌子”概念含有多个相互独立的含义,每一个含义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本质,每一本质都可以在历史的发生中不断地丰富自身。这于是就过渡到了问题3),如果概念具备相互分离的不同含义,它的每一个含义是否都是独立的具有本质的概念(只不过在这种语言中,不同的概念是通过同一个表达式而得以表达的)?这个独立概念与客观世界的关系是什么?一个概念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独立概念是因为它与世界某一个种具有真实对应码?如果不是与世界的真实对应,那它就是人为构造的,但判断人自己都不知晓他所构造的概念本质是什么以及他在构造中用同一个表达式表达了两个概念,这有可能吗?假如有一个词,它在a语境下被理解成“事”、在b语境下被理解成“物”,那么“事”和“物”就是独立的概念,但在“物”之下还有“有机物”、“无机物”等等属概念,那么“事”和“物”还是自足的独立概念吗?如果真的有独立概念,它们是不是应该对应着世界本质构成的最小单位?(这预设了世界本身是分割好的秩序井然的世界)?如果不同母语者对同一个概念的直观性理解不同,这究竟意味着他们对同一个概念具有不同的理解(这种说法似乎本身预设了这个概念有一个本质的所是)还是他们二人具备的是用同一个表达式表达的不同概念?这个问题太复杂,本篇论文难以加以探讨,所以不对它做更多的讨论了。

最后,综合以上讨论,我想提出自己关于概念结构的一些设想,假设概念是这样一种封闭性结构:一个概念y具有其本质含义Y(Y是一个含义单纯体或复合体),本质Y决定了概念y所有已有的、潜在的实例和相关含义,这一系列实例和相关含义都有核心性和边缘性之分,每一个实例都是由Y和其它一系列概念构成的复合体,比如实例a是Y+a1+a2……的复合体,实例b是Y+b1+b2……的复合体,如果在所有实例中a1概念出现的次数非常多,它就会成为概念y的的次级核心含义(这使得概念表现出开放性和在历史进程中的可丰富性),但除了Y以外,a1、a2、b1、b2等所有含义都是y概念和其它概念共享而非它独有的,在一切语境中判断人对y概念的直观性理解可能是Y(如本质性的“green”)也可能是Y+a1+b1+c1等一系列次级概念的复合体(如大部分语境下的“witch”=“会魔法”(Y)+“是个老女人”(a1);如“everything”在a语境=“一切”(Y)+“事”(a1),在b语境=“一切”(Y)+“物”(b1)),判断人根据直观性理解做出实例是不是属于概念的判断,他的判断依据可能是Y,可能是a1,可能是b1,也可能是Y+a1+b1(即根据对概念直观性理解的相同和相似性)等,而他修正自己判断的根据则是Y。如果概念X包括概念x、y、z等,它们各自具备本质含义X、Y、Z等,则每一个具有本质含义的概念都是如此构造。

根据概念的这个结构,概念自身的封闭性和表现出来的可变化性,判断人对概念的直觉性理解,判断会出错和能得到修正的原因都得到了说明,唯一还没有进行探讨的是有关概念的外延性标准的一些问题。首先,寻找概念的外延性标准是否具备合法性?根据我设想的概念结构,概念所具有的本质为寻找概念外延性标准的行为提供了合法性,只要能够寻找到概念的本质含义,那么给出概念的外延性标准就是可能的。其次,如何解释概念的外延性标准和判断人对概念在具体语境中的直觉之间所具有的张力?塞尔一直主张概念的外延性标准应当符合判断人对概念所具有的语言直觉,但他似乎忘记了概念的外延性标准也是来自于人们在某些语境下对概念所具有的语言直觉。人们对自己在这些语境下所具有的语言直接进行了阐明从而得到了概念的外延性标准,但这个外延性标准却不符合人们在另一些语境中对概念所具有的语言直觉,这是其一;人们根据这些语境下的语言直觉所得到的外延性标准能将属于别的概念的实例纳入这个概念的外延中,这是其二。针对问题一,与概念Y相联系的除了其本质含义y以外还有a1、b1、a2、b2等一系列含义,在不同语境中判断人对概念Y的理解可能是Y,可能是Y+a1,可能是Y+a2,具备各种可能性,因为从实际来看,概念本身具备开放性和可变化性;针对问题二,概念Y除了使它区别于其它概念的本质含义y是它独有的以外,和它联系的任何一个含义都是它与其它概念共有的,因此如果判断人根据语境中他对概念Y的理解a1、b1等而得出概念Y的外延性标准,这个外延性标准必然会将其它概念的实例纳入概念Y的范围中。

以上便是我对塞尔论“linguistic characterizations”一部分的所有思考与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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