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娱乐直播空间里的群聚与狂欢

张浪 中央民族大学 北京 100081

2016年是直播行业迅速兴起、发展壮大的一年，各大直播平台在技术的推动、资本的扶持下得以迅速扩张。卡斯特强调“任何一项技术都倾向于创造一个新的人类环境”，网络技术为社会组织以网络形式扩张至整个社会结构提供了物质基础，“作为一种历史趋势，信息时代的支配功能与过程日益以网络组织起来。网络建构了我们社会的新社会形态，而网络化逻辑的扩散实质改变了生产、经验、权力与文化过程中的操作与结果”。历经几年的发展，直播行业经历了巨大的洗牌和监管，目前形成了多强并进的局面，也依旧是资本角逐竞争的热门之地。直播行业因其主营业务和营销方式的特殊，在技术、组织、个人三者之间搭建起了新的联系渠道，突破了时间与空间对互动的极大限制，改变了人与人之间传统的面对面交流互动形式，开创了从文字互动到视频互动的新时代。

（一）群体秩序的产生

随着主播和受众互动的不断深入，主播仿佛一块大磁铁，吸附了大量受众在周边，慢慢形成了一个稳固的网络群体。这个群体可以概化为所有喜欢该主播直播的用户，具有很强的开放性，边界比较模糊，始终欢迎新成员的加入。一旦主播对某用户形成了吸引力，那该用户可以选择多种多样的方式和主播展开互动，使这种关系逐渐稳定下来，从而强化用户所属的群体身份，增强群体归属感和责任感。

由于主播粉丝队伍的不断壮大，群体内部成员间也产生了分化，包括管理者和普通成员。在不同的互动场中，管理者都担任起管理角色，充分发挥作用，制定明确的互动规则。如在直播间内，主播会选择很信任的粉丝担任场控，随时清理出不遵守规则的人，使其不能再继续观看直播。管理者的履职一方面确认了自己在这个群体中的身份和地位，另一方面也强化了群体成员的规则意识，一旦违规注定是要被清理出局的。群体的力量很强大，尤其是面对一些压力性事件，更显出集体的强大之处。通过长期在花椒直播的观察发现，在各种比赛活动中，主播和受众之间结成了一个荣辱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即主播利用个人才艺在前台上阵拼搏，粉丝在后台进行财力和人气的支持，以努力取得最理想的成绩。通常有大型比赛时，群体内部的土豪都会到场，并领头赠送大额礼物，其他用户跟刷小额礼物或人气值，以帮助主播赢得比赛。这种全体参与的感觉能够让主播和受众都收获荣耀和幸福，也是能让很多受众沉迷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与陪伴中，主播与粉丝之间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情谊，形成了约定成俗的规范，并且彼此之间的信任也不断加强，使得这个以主播为核心的群体形成了稳定的秩序。

（二）情感能量的获得

在主播和受众的不断互动中，催生出了一种强大的情感能量，让人们从中收获了幸福，重新认识了个体的价值和意义。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剧，社会个体的社会情感越来越呈现出虚无主义和悬浮状态，但在直播中，人们似乎又找到了一种新的表达感情、疏解情感的途径。

主播在个人的专场表演中，充分利用场景、姿态、语言、表情等较为个性化的符号来进行自我表达。个性化的符号加之美颜技术的使用，可以帮助主播重新建立自身形象，从而塑造出一个不一样的 “直播自我”。于主播而言，精心打造的直播形象是个体倾注其内心情感的一种外在表达。通常直播平台里发展很好的大主播一般都有其独特之处，而绝不仅仅是大众印象中的网红脸。这种所谓的个性才是真正吸引众多粉丝的核心所在， 也正因其内心真实感情的倾注，使得这种特质更加稳定。受众在直播的虚拟空间中，只用一个ID号就可以代表自己。他们通过发送弹幕、购买道具、录制小视频及观看直播等方式逐步提高用户等级，也可以付费购买贵族特权，享受VIP专属服务。等级的提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増强受众的情感需要，不断被强化的情感能量会被循环带入下一次和主播的互动之中。由于这种循环往复的强化，受众从互动中不断获得尊重和认可，增强了和主播的命运联结。

在这种情感交换过程中，虚拟礼物发挥了纽带作用。一方面，虚拟礼物作为一种符号，代表着受众对主播的认可和喜爱，是受众自我情绪和身份的一种表达，另一方面，虚拟礼物对主播来说是一种很重要的激励机制，影响着主播的情感表达和情感回馈。所以，在直播间经常能看见满屏礼物飞舞的壮观景象，这正是主播和受众双方情感能量爆发并集聚在一起的欢聚时刻，使得双方都获得了情感上的极致满足。

（三）合作演出的实现

围绕主播一个个饱含着情感能量的互动群体已经形成，周边不断聚集的受众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保护层，彼此既有分工又有合作，合力帮助主播完成表演。主播跟不同受众的亲密度有差异，通常和主播互动极其频繁的受众大都会换上主播的头像，穿上主播家的马甲，这都是受众对主播表达喜爱和忠诚的标志。而主播也会更加信任这部分人，和他们的互动会更加频繁，有时至会打破网络直播和现实生活的通道，将这种互动由线上转移到线下。这部分受众慢慢就发展成了直播空间中主播最信赖的一个群体，慢慢和主播达成了一种合作的默契。如送礼物时，这些人会很讲究排场；在刷弹幕的时候，这些人会强势带节奏。作为受众群体中的活跃分子，由此带动更多的受众融入这种热闹的情境中，让同处于直播间的人都有一种真切的参与感，从而增加对主播的喜爱，强化群体认同。而对这些普通受众或者说是较少“现身”的受众来说，能够感受到直播间活跃的氛围，并在合适的时机给予主播和活跃受众高度的配合。所以，直播间的热闹场面不是主播一个人的独角戏，它是一场主播和受众之间彼此分工合作，密切配合完成的演出。

直播间里每天都在进行着各式各样的常态化表演。主播和受众齐聚在一个直播房间里，各自扮演起自己的角色，主播认真秀才艺，极致发挥个人魅力，带给受众快乐和温暖，受众积极发弹幕、送礼物、连耳麦，和主播积极互动，用心守护主播。这种群体性的集聚让大家产生了强烈的在场参与感，点燃了情绪的亢奋点，使得大家都沉迷在这种盛大的表演中难以自拔，获得了一种极致性的狂欢体验。任何社会现象的产生都有一定的现实社会基础。泛娱乐直播作为一种娱乐工具，在技术的支撑下，也试图将传统意义上的人际交往互动向娱乐化方向推进，以建立起社交化的娱乐直播圈。

在现代社会中，人类个体不再像传统社会中那样稳固，而是处于流动中的个体，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和未知的风险，进而产生了许多具有时代性的个体需求。直播的兴起正是技术发展与时代需求结合的产物，使得人们能够突破时空对于人际互动的限制，以即时的视频社交形式，营造出一种虚拟的互动盛况，且这种互动更为平等、多元、有趣。人们在这个虚拟的直播空间中，可以自由塑造自己的角色，选择加入新的群体组织，产生新的群体归属感和认同感，并获得所需的情感支持和满足，通过彼此的密切合作来共同完成直播空间里的盛大表演，释放生活的压力，分享生活的喜怒哀乐，达到一种理想的狂欢状态。泛娱乐直播平台中给主播和受众的互动既是现实人际互动范围的延展，也是现实人际互动深度的扩张，更是人际互动娱乐化趋势的一种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