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里的钥匙——《卡迪什》意象分析

2019-11-14 11:05詹宇思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7期
关键词:疯狂艾伦钥匙

摘  要:艾伦·金斯堡作为“垮掉的一代”代表作家之一,以其长诗《嚎叫》闻名,随后又写下《卡迪什》悼念亡母,诗中引用了母亲在生命最后写给儿子的信,多次提到那把在阳光中的“钥匙”,本文将结合社会背景、生活经历以及母子关系深入探究分析“钥匙”意象,解读金斯堡笔下的疯狂。

关键词:钥匙;《卡迪什》;艾伦·金斯堡;疯狂

作家简介:詹宇思(1998-),女,福建厦门人,东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7--02

“别把疯狂藏起来”,这句话几近成为金斯堡在美学上的代言词,长诗《卡迪什》(也译作《祈祷》)总共分为序曲、叙述和赞歌、挽歌之一、挽歌之二、祷文及赋格曲五个部分,诗歌摆脱了以往挽歌的写作传统——近乎完美的主人公,采用有感而发、自由写作。全诗情感铺叙,勾勒出了一位饱受精神抑郁症折磨的母亲形象,并在死亡之前写下了:

“钥匙在窗上,钥匙在窗台的阳光里——我拿到钥匙了——结婚吧艾伦别吸毒——钥匙在栏杆上,在窗上在阳光里。

爱你的母亲”[1]

一.“钥匙”在社会乌云之下

诗篇开头写到“或者一路向南,向着——我走去下东区——你五十年前走过的地方,那个小姑娘——来自苏联,吃下你第一个剧毒的美洲番茄——在码头吓得要命”[2],娜奥米是一位从小随父母到达美国的苏联犹太移民,受家庭影响加入了美国共产主义。婚前,娜奥米曾精神失常过一次,因此受到了婆婆的反对,导致婚后婆媳关系不睦。她发病时曾对金斯堡说过他们在她身上植入了“三根大柱”,这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着很大的联系。

除去娜奥米觉得婆婆经常窃听她的信息或说她的坏话以外,还提到过罗斯福和希特勒。首先,她是一名共产党员,而在20世纪30年代,罗斯福作为民主党候选人击败共和党候选人胡佛,开始执政,在政治共识上存在着分歧。此外,从20世纪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以“麦卡锡主义”为代表的反共、仇外运动,触及美国政治、教育和文化的方方面面。除此之外,二战之后的美国国内尚未走出战争阴影,冷战氛围接踵而至,国内掀起了一股害怕共产主义的飓风,苏联移民在冷战海潮之中首当其冲,再加上极右翼分子的思想迫害,导致她的精神抑郁更加严重。另有二战之中希特勒为首的法西斯大量屠杀迫害犹太人,身为共产党员,主张反战,可法西斯血腥、惨绝人寰的迫害手段,令人毛骨悚然,更加剧了她的精神分裂,最后死于精神病院。

“三根大柱”三管齐下,让往日可爱靓丽的女孩最终走向死亡,但在金斯堡看来她是快乐的,死亡是解脱的唯一方式。他开心母亲离开了这个不值得的人间,悲伤自己还需在这个绝望的美国土地之上。娜奥米在窗台的阳光里拿到了上帝递给她的那把“钥匙”,离开了充斥着政治恐怖、种族歧视的乌云天际之下的地方,解脱了。可金斯堡他们这一代人还在探索,在《嚎叫》中他就写到:“我看到这代人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挨饿受冻歇斯底里,在凌晨拖着自己奔向黑人区寻找一针带劲儿的药剂”[3],这群社会精英受着政治的压迫,希望寻求一口新鲜的空气,这也是“垮掉的一代”甚至那个时代的人对当时美国社会的思考。 “三根大柱”作为现代社会一切恶势力的总代言,随意摆布着人们,压抑人性,大家渴望自由,对未来感到彷徨,憧憬那把能够打开“自我本质危机”的大门钥匙。

二.“钥匙”在生死沉思背后

“现代主义文学提倡‘以丑为美、‘反向詩学,大量描写丑的事物。现代主义作家处在20世纪这个宗教信仰失落、传统价值观念失落的社会,他们往往从更深层次上思考着人的命运、人的本质和人类前途的问题。”[4],在《卡迪什》中,很轻易可以看到金斯堡对现代主义的传承。

他抛却了传统挽歌主人公极度完美的模式,大篇幅地展现了精神抑郁症的疯狂母亲形象。极尽疯狂的娜奥米在换了一家又一家的精神病院,一次次病愈又再次发病之后在阳光里拿到钥匙。作为儿子的金斯堡为母亲感到庆幸,他认为母亲这一生过得真的太痛苦,死亡对她是一种解脱,是走向新生的途径。他写道:“好了,去休息吧,再也没有什么苦让你受了。我也知道了你的归宿,这有多好。”[5],这对娜奥米是一个好的归宿,离开了她所认为的那个惨无人道、冰冷的世界,到达了那些建起的摩天大楼不能到达的蓝色国度。我权且将金斯堡诗中写的“蓝色国度”与犹太人的国度联系在一起,蓝色作为犹太人的象征颜色,和娜奥米的犹太种族相符合。诗人不止一次在诗中提到死亡是对现世的解脱,是重回母亲子宫里那个黑暗宁静的世界,是一个好的归宿,并不可怕。可在后面又表现出了对死亡的不确定性,疑惑道:“向何方?向黑暗中的——那个——那个上帝吗?一束光芒?漫步在虚无中的主?就像梦里黑云中的一只眼睛?上帝最后,和你在一起?”[6],死亡固然是一条路,可是通往何方?是天堂吗?还是地狱?又也许是虚无的地界?死亡意义何在?

每个人从一出生就注定要走向死亡,每一天都在向死而生。那死亡过后又是如何?诗人并没有给出确切答案,但在后半部分尝试着去解答。母亲在最后一次见面都没认出自己,却在临终给亲爱的儿子写下了忠告,即使精神病消耗着她那原本美丽的躯体,使她变得臃肿、丑陋,但是内心深处仍然保有那一份对孩子的爱。第一个解答便是——爱,爱给予人温暖,不可具体描述,是个浩大的东西,阳光里的那把“钥匙”是母亲留给儿子的一把钥匙,倾注了一个普通母亲对自己孩子最纯挚的爱,她希望他向善,拥有一个家庭,被爱包围。

同时,这把“钥匙”是上帝给娜奥米的,另一个解答便是——对上帝的崇奉。20世纪宗教信仰变得薄弱,人文关怀变得稀缺,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似乎在这个时代活得特别辛苦,没有动力,没有怜悯,娜奥米也许一直相信上帝终会解救她,所以她等待着那把钥匙,也希望儿子拿到。在最后,诗人写下了:“主啊主啊穿梭于黑云叱咤其间洞察世上万物的慧眼”,上帝一直与我们同在,他终将拯救万物,包括人类。

以金斯堡为首的“垮掉的一代”在时代的阴影下寻找着自己的出路与前途,过度的工业化和机器导致的人类关系异化使得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变得疏离、陌生和剑拔弩张,战争带来的精神创伤,每天都有人死亡,又有许多人出生,但时代无动于衷,不曾改变。人类被机器支配着,并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没有了信仰和爱,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死亡是他们的解脱,可是这些木偶一般的人又将在死后走向何方?谁将拯救他们?金斯堡在《卡迪什》全诗中经由母亲的辞世,深刻地探讨了生与死的关系,又试着发掘拯救的方式,“钥匙”在阳光中的上帝手里等着我们去拿。

三、“钥匙”在母子之爱之中

娜奥米和金斯堡的母子关系也可以在诗歌中窥探出来,这位小儿子并没有嫌弃他的母亲,甚至在母亲裸露着身体对自己进行性挑逗的时,很希望可以帮助,因为她需要一个伴侣。即使他的父亲劝他删除这一段,他还是毅然决然地保留了,他很正常地去看待这个生育他的女人,感谢她用乳汁养育了自己,即使她病了很久,可还清楚地记得他叫“艾伦”,只是简短的一句话“结婚吧,艾伦别吸毒”,让人心酸。那位“疯狂”的母亲清楚地知晓儿子正在这样的道路上,盼望着儿子也能抓住那把永恒光芒的“钥匙”。在后半部分的挽歌之中既表达了死亡是无法逃脱的终点,似乎有点感慨人的渺小和无能为力,上帝终将赐福于我们,那就是死亡,又表达了对此的感谢,因为母亲的解脱让他感到欣慰。他又提起了那把钥匙:“最后一瞥——熟悉的黑暗中尘世一丝永恒的光亮——这幻象里没有眼泪——但是那把钥匙应该留下——在窗前——把钥匙放在阳光里——给生者——那便可以将一束光放在手里——打开门——回头看到造物的光指向同一座坟墓,如宇宙,也如医院拱廊前的白漆门上钟的滴答”[7],母亲留下的那把“钥匙”,打开的是时空之间的死亡,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再生,肉体的死亡使精神进入到宇宙或者时间领域。

后半部分在金斯堡强烈的自责和他责之中,我们感受到了儿子对母亲的爱。他感谢赐福的造物主,为她祈祷,谴责那些压迫她至死的事物,宣泄着痛苦和内疚,更突显出母亲那封信的拳拳爱子之情。

那把“钥匙”一方面是母亲对儿子的劝告,另一方面又像造物主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死亡是拯救我们于水深火热的现实之中的唯一途径。世界难以忍受,人生烟雾缭绕,看不见前路,在上帝眼里却是一场寰宇之梦,因为他终将赐福以死亡。丑陋真实的精神病母亲是那么的恳切地给儿子忠告,游荡的浪子同样理解母亲的内心,用结尾的赋格给予了最沉痛的悼别。那把阳光里的“钥匙”是母亲内心深处唯一一处可以赠予儿子最后的柔软,是母爱的另一种时空上的表达。

金斯堡用疯狂的“自发式写作”方法,勾勒出那个真实且疯狂的母亲,而那把阳光里的“钥匙”伴随着他,揭露了美国当时社会的政治高压、关于生死的沉思和母子之爱。继承了现代主义的反工业化以及表现手法,透过母亲的死亡,抨击着正统观念,以局外人般的姿态看着这个时代,拒绝传统的英雄化挽歌形式,展现丑陋却伟大的母亲、“自我本质危机”的年轻一代和人类死亡思考,“钥匙”永远在那片阳光里,因为那里是上帝的所在。

注释:

[1](美)艾伦·金斯堡著;惠明译:《金斯堡诗全集(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329页。

[2](美)艾伦·金斯堡著;惠明译:《金斯堡诗全集(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304页。

[3](美)艾伦·金斯堡著;惠明译:《金斯堡诗全集(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187页。

[4]郑克鲁、蒋成勇主编:《外国文学史(下)》第三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131页。

[5](美)艾伦·金斯堡著;惠明譯:《金斯堡诗全集(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305页。

[6](美)艾伦·金斯堡著;惠明译:《金斯堡诗全集(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307页。

[7](美)艾伦·金斯堡著;惠明译:《金斯堡诗全集(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331页。

参考文献:

[1](美)艾伦·金斯堡著,惠明译:《金斯堡诗全集(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

[2]郑克鲁、蒋成勇主编:《外国文学史(下)》[M].第三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

[3]郑燕虹.金斯堡诗歌中的“疯狂”[J].外国文学评论,2018(03):227-238.

[4]北岛.纽约骑士[J].全国新书目,2009(09):56-57.

[5]王卫东.《卡迪什》:多主题“协奏”[J].名作欣赏,2002,04:51-53.

[6]许从巨.金斯堡:在“嚎叫”与“祈祷”中穿行地狱[J].名作欣赏,2000,02:8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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