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与科学(二)

2019-11-14 10:36韩倚云
东坡赤壁诗词 2019年5期
关键词:原创性古人诗词

三、用科技思维创作诗词

人为万物之灵。地球上最美丽的花朵,是人类的智慧,是独立思考的精神。爱因斯坦说过:“科学研究中的最宝贵的因素是直觉。”(《直觉》)。意大利约翰·维科说:“诗性思想就是原创性智慧。”(《新科学》)法国雅克·马利坦说:“诗性思维是‘创造性的直觉与‘诗性经验的结合。”(《艺术与诗的创造性直觉》)那么,如何用科学思维创作诗词呢?

首先,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并用。科学重在逻辑思维,而诗词重在形象思维,也就是“直觉”。科学侧重“求真”,诗词侧重“求美”。科学与诗词的共同出发点是“善”。古人的佳作,都有很强的逻辑思维作支撑,无一例外。没有了逻辑思维,诗的生命力同样是有限的。且看: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杜甫《望岳》)

此诗起承转合,层次分明,条理清晰,有很强的逻辑性。通过前面的铺设,遂得尾联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结论。

其次,科学为诗词提供原创性的思维源泉。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所见所感皆是科学现象,并以文字形式记载下来。南北朝时,刘勰著《文心雕龙》,他评论五经,认为从文学的角度来看,经文都是上品,以其载道也。载道的文章必定富有文气。道不一定是道德,也可以是自然之道。至于科学方面,也讲究相似的文气。如彭述先《无题》:“鹏飞万里去,回顾江山小。谁知天外人,犹叹笼中鸟。”这里“鹏飞”“江山”是科学,“犹叹笼中鸟”是艺术。再如文天祥《过零丁洋》的尾联:“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出句是科学,是客观事实,对句却是艺术。

再次,科学与诗词的原创力都来自丰富的情感。笔者认为,有了踏实的基础后,才能产生创造,而创造性源于丰富的感情,情感是创造的第一动力。

在科学方面,学者在构造一门新的学问,或是引导某一门学问走向新的方向时,我们会问,他们的原创力从何而来?为什么有些人看得特别远,找得到前人没有发现的观点?这是一个理性的选择,还是因为读万卷书而得到的结果?上述这些,当然都是极其重要的原因。但是笔者认为,最重要的创造力,是有了踏实的基础后,却源于丰富的感情。情感是创造性的第一动力。哥白尼提出的“日心说”,有力地打破了长期以来居于宗教统治地位的“地心说”,实现了天文学的根本变革。若无强烈的情感,是不会为此甘愿付出生命的。

在诗词方面,在中国文学史上,我们看到屈原作楚辞、李陵作河梁送别诗、太史公作《史记》、诸葛亮写《出师表》、庾信作《哀江南赋》、王粲作《登楼赋》、陶渊明作《归去来辞》,他们的作品都可以说是千古绝唱。我们又看到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隐、李煜、柳永、晏殊、苏轼、秦观、辛弃疾等,一直到清朝的纳兰容若、王国维等人,他们的诗词,热情澎湃,回肠荡气,感情从笔尖下滔滔不绝的倾泻出来,成为我们见到的瑰丽作品。这些作者,并未刻意为文,却是情不自禁,使绝妙好文,倾泻而出。

出色的理文创作,必须有浓厚的感情和理想,中国古代学者都有浓厚的感情,他们充分地表现在诗词歌赋上。

第四,科学与人文互相影响。中国科学家,大多注重应用,不在乎科学严格的推导,更不在乎科学的完美化。降至明清,中国科学家实在无法跟文艺复兴的科学家比拟。至清代,科学发展每况愈下,缺少原创性。与此相关的清代诗词,发展也显迟缓。

可能是受到历史考证的影响,大多好的数学家跑去考证九章算术和唐宋的数学著作,不做原创性的工作。和同一个时代,文艺复兴以后的意大利,英、德、法的学者不断地尝试的态度迥异。找寻原创性的数学思想,影响了牛顿力学。因此而产生了多次的工业革命。与此同时,西方的文学也达到一个新的高峰。

到今天,中国的理论科学家在原创性方面,总体水平还是比不上世界最先进国家的水平。笔者认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除少数几位有成就的大科学家,以其科学与人文素养并重外,我们的大多数科学家在人文方面的素养不够,对自然界的真和美感情不够丰富,导致原创性滞后。感情,对科学家、文学家来说,其实是共通的。

不可否认,近代科学家在不同领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与文学家极其类似。所以,好的科学家必有人文的素养,而好的文学家必有科学逻辑的思辨性。如此,方能从变化多姿的自然界得到灵感,来将我们的科学和人文完美化,而不是局限自己的脚步和眼光,只跟着前人的成果或著作,作小量的改进,就以为自己是一个大科学家、大学者、大诗人了。

四、独创性是诗词与科学的共同生命

首先,独创,唯天才能之,我称之为“化学变化”。“我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血”(鲁迅《野草》),即将古人之篇章与己之阅历加以咀嚼消化,经大脑酶体反应后,发生化学变化,使之生成新的、前所未有的东西。组装,则比比皆是,我稱之为“物理变化”。即将古人之言辞与事典简单的组成符合格律的“诗”,毫无自家思想感情。

适当条件

可以把式(4)中的A、B、C、……、W,比作所读古人之书籍、个人之阅历、掌握古人之技法,把Y比作生成的新的作品。显然,没有前面的元素,就无后面的新元素。反之,只有首页的元素,而生不成后面的新元素,也不是创作。式(4)形象地表达了学习古人与今人创作的结果。

古代希腊人和中国战国时的名家,雅好辩论,寻根究底。在西方,因而产生了公理的研究,影响了整个自然科学的发展。从欧几里德的《几何公理》到牛顿的“三大定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等。在中国,数学方面有张衡的《九章算术》,建筑方面有李诫的《营造法式》,医学方面有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等。这些理论著作的共同特点便是:独创性!以至于影响至今,甚至还会继续影响下去。

在古诗词方面,《天问》《诗经》《古诗十九首》等,皆有唯一性,也就是独创性,所以能流传至今。

其次,创新需要勇气。我们也许可以看到中西科学家的不同。直到如今,在中国,除少数几位大师外,中国科学家走的研究道路基本上还是萧规曹随。在创新的路上,提不起勇气,不敢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对古人或权威人士的理论不敢质疑。同样,我们的诗词也存在这个问题,一帮文学教授一直倡导拟古,似乎拟古就是典雅,一谈到“创新”二字就害怕,同样是对古人与当代权威人士的文学理论不敢质疑,认为凡是古人讲的全是对的,对于古人的言语,不加思考地盲目认作公理。我想这一点我们对理性与感情的培养不够有关。

先看在科技方面的创新尝试。

在汉朝,中国数学家已经开始研究如何去解方程式,包括计算立方根,到宋朝时,己经可以解多次方程,比西方早几百年,但解决的方法是数字解。对方程的结构没有深入的了解。

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就是解二次方程

x2+1=0(5)

式(5)无实数解,事实上,无论x是任何实数,方程的左边总是大于零。所以,这个方程式没有实数的解。因此,中国古代数学家不去讨论这个方程式。

大约在四百多年前,西方数学家开始注意这个方程。文艺复兴后的意大利数学家发现它跟解三次和四次方程有关。他们知道上述二次方程没有实数解,就假设它还是有解,将这个想象中的解叫做虚数。

规定:

i2=-1(6)

式(6)i为虚数单位,有了虚数后,西方学者发现所有多项式都有解,而且解的数目,刚好是多项式的次数。所以有了虚数后,多项式的理论才成为完美的理论。

完美的数学理论很快就得到无穷的应用。以至于后来的物理学家和工程学家们发现虚数是用来解释所有波动现象最佳的方法。这包括音乐、流体、和量子力学里面波动力学的种种现象。

与“虚数”概念类似的,还有“场”的概念引进,还有“磁力线”概念等。总之,科学家已是凭自己的智慧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虚拟的模型。

再看,古人在诗词方面创新尝试: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李商隐《嫦娥》)

“长河”的概念是虚构,“嫦娥”的概念也是虚构。有了这个虚构,才促使我们一探究竟,有了“嫦娥四号”首探月背的成功。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天上碧桃”与“日边红杏”是诗人虚构的背景。诗人们这些大胆的虚构和假设,把诗词推向一個又一个高峰。

当代,类似古代创新的诗人们,他们在做了新的创新尝试,而且还在继续尝试着。

文学家为了欣赏现象或者舒解情怀而夸大而完美化,而科学家为了了解现象而构建完美的背景。我们在现象界可能看不到数学家虚拟结构的背景,但正如科学家创造虚数的过程一样,这些虚拟的背景却有能力来解释自然界的奇妙现象。在科学家的眼中,这些虚拟背景,往往在现象界中呼之欲出,对很多科学家和诗人来说,虚数、磁场、天宫、嫦娥等概念都可以看做自然界的一部份。

“技巧”与“熟练”只是功夫活,诗词写作技法,通过阅读前人成功之作便可学得。用当代的话说,是人类的简单劳动。凡简单劳动,都可程序化,化为程序代码用智能机器人来替代。智能机器人与人类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机械的组装而后者是智慧的化身。这也是智能机器人所作之诗,绝无生命力的根源。若一味的强调“熟练”与“技法”,已进入诗词创作的误区。

诗词,是挖掘、提炼社会的一座富矿。而优秀的诗词,更是打开理解历史、文化、哲学、宗教、政治、经济、社会及其与科学关系之门的一把钥匙。

科技无阶级性、无国界。艺术的发展,也应该是无阶级性、无国界的。当今,我们能直达月球,直通外域,直探海底。高度发达的科学工具,使我们能够更深刻地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当我们有能力改造世界的时候,我们的诗歌就不应该表现为“无奈”与“哀伤”。诗歌亦须与时俱进。因此,中华诗词不仅仅是触景生情、抒发感想、享受清风明月、共鸣文人骚客的感时感事之作。同时也是对自然和社会本质的精炼总结。诗人须运用已有的科学知识,探索客观自然的规律性,凭直觉和理性思维诉诸形象,用诗的语言表达出来,既须闪烁着诗歌之光,又须蕴涵着哲理、趣味。有生命力的诗词,必以严谨的逻辑思维为支撑;必发自诗人内心,饱含诗人丰富的情感,提炼客观自然的本质,提炼客观自然规律性,提炼出事物某种特征的唯一性。激情处,可动天地,泣鬼神,以至于万古长存,不朽不灭!

(作者韩倚云,女,河北保定人。工学博士后。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航天宇航技术、智能机器人、加速寿命试验。余力为文,亦喜书画。兼任国家标准委员会冶金分会副主任委员、北京诗词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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