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激流三部曲》看封建旧式女性的悲剧人生

2019-11-15 02:39代柯洋
北方文学 2019年30期

代柯洋

摘要:在巴金先生的小说创作中,女性形象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激流三部曲》也不例外。在《激流三部曲》中,巴金先生不仅为我们展示了封建婢女和贵族小姐的悲剧人生,同时作为封建家长的旧式女性,她们看似一群喜剧式的人物,但实际上却仍是悲剧式人物,富裕的生活、显贵的地位并未能改变她们受屈辱的命运,从身心受摧残和腐蚀、人性被扭曲的角度看,她们也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

关键词:《激流三部曲》;封建旧式女性;悲剧人生

在我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家”无疑成了封建礼教最坚固的堡垒,成了封建专制制度的缩影。五四时期,随着思想解放的不断深入,以“家”为主体的封建宗法家族制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冲击。巴金先生的《激流三部曲》正是通过对封建家族生活的全面刻画与描写,向世人宣告了那个不合理的制度的死刑,“向一个垂死的制度叫出‘我控诉”[1]。

“每个了解一点历史的人都知道,没有妇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伟大的社会变革,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丑的页包括在内)的社会地位来精确地衡量。”[2]巴金先生对“家”内核的解构,对封建家族制度弊端和罪恶的暴露和抨击正是通过作品中女性的悲剧人生来实现的。“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封建宗法制度的全部压迫方式,对那些吃人的礼教有更清醒的认识。”[3]

在我国漫长的封建专制社会中,广大女性群体挣扎在人间地狱,并最终成为封建祭坛的牺牲品。女性的这种看似不可抗拒的悲剧人生在巴金先生的《激流三部曲》中得到了最为充分的描写与展示。在《激流三部曲》中,地位、身份低下的婢女自不必说,她们只是“替富人做家务和供他过奢侈生活用的奴隶”[4];那些贵族小姐、少奶奶的命运也不容乐观,她们好似“养在笼中的小鸟,永远见不到广阔的天地,她们的一生都是男人的玩物”[1]。

在《激流三部曲》中,除了上述两类女性形象,还有一类女性形象,往往被人们所忽视。这类女性形象就是封建旧式女性,她们以觉新的继母周氏、陈姨太、沈氏等为代表。从表面上看,她们是封建大家庭中的长者,属于封建家长型人物,有权,有势,有地位,但事实上同上述两类悲剧女性一样,仍然是封建大家庭中受囚禁和迫害的人。富裕的物资生活条件、女家长的高贵地位,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她们受屈辱、受压迫的命运与地位。她们作为传统观念和文化的自觉体现者,既是吃人者,又是被吃者。她们,一方面不自觉地用传统观念和礼教去扼杀他人,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传统观念和礼教的牺牲品。在传统观念和礼教的压迫下,她们同样深受摧残和腐蚀,人性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与异化。

一、善良软弱,唯命是从的周氏

作为《激流三部曲》中封建家长的一员,周氏看似是高高在上的贵妇人,是这个封建大家庭女性中的最高统治者,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自我,只是家庭和已经死去了的丈夫的附庸,一生凄冷孤寂,为死去的丈夫守节尽孝。为了坐稳自己在这个封建大家庭中的位置,她必须严格依照封建礼教的规范和要求办事,必须无条件地顺从高老太爷的旨意,从而不自觉地成为了封建传统观念和礼教的帮凶。譬如,当走投无路的鸣凤向她哭诉求救时,她虽同情鸣凤的不幸遭遇,但却又不敢违抗高老太爷的决定,眼睁睁地看着鸣凤走向死亡的绝境。另外,在对待陈姨太所谓的“血光之灾”的问题上,她虽心存怀疑,但毅然奉命行事,让善良老实的瑞珏到郊外生产,结果因难产而又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治惨死。周氏之所以这样做,仅仅是怕落下不孝的罪名。很明显,在封建礼教的淫威下,原本善良的周氏却被异化成了冷血动物。

总之,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等封建礼教已经像毒液一样浸入了她的骨髓,使得她在非人性的生活中显得安然自得,完全丧失了自我,为那个有名无实的名分和地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封建礼教规定好的,她被封建礼教所蒙昧,美好善良的人性被逐渐地吞噬,最终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在高公馆慢慢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充当着封建人肉的筵宴。

二、委曲求全,愚蠢偏执的沈氏

封建礼教对女性的迫害与摧残,还体现在封建的婚姻关系中。作品中的沈氏,就是封建婚姻的受害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决定了她的终身大事,断送了她的婚姻幸福;“存天理,灭人欲”的封建伦理道德,使她生活在无爱的畸形空间,人性中正常自然的情欲被人为地压制,从而产生了一系列的变态心理。

沈氏是纨绔子弟高克定的,虽出身名门,但因外貌丑陋从未得到过丈夫的爱。丈夫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但由于受到几千年来因袭下来的男尊女卑、男主女从的传统封建伦理道德的影响和束缚,看似泼辣专横的沈氏面对丈夫的上述行为和冷落,却忍辱顺从,委曲求全,甘于奴隶地位,甚至想用婢女喜儿笼络住丈夫,从而失去了“人”的意识。

俗话说“母凭子贵”。沈氏本想生一个儿子来改变自己的地位,但却事与愿违,她只生下了一个女儿——淑贞。爱的失落、身价的贬值使她倍感孤独与寂寞,甚至出现了抑郁焦慮的情绪。心理学家认为,抑郁、孤独、自卑等消极情绪的深层压抑,会使人性发生倾斜和畸变。沈氏在孤独寂寞、抑郁焦虑情绪的支配下,心理产生了严重的扭曲与变态,并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女儿。不顾女儿的痛苦与反抗,她强迫女儿把健康的双脚生生地裹成了畸形的小脚。她变态的折磨,最终把女儿逼上了绝路,使女儿“寂寞地生,寂寞地死,在这十五岁的年纪,她像一朵未到开花时候就被暴风雨打落了的花苞”。

沈氏是害死女儿的元凶,但同时也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由于受到丈夫的冷落,她失去依附,内心极其孤独与寂寞,为了缓冲内心的孤独寂寞、焦虑与痛苦,她把目标瞄上了自己最为亲近的人——女儿,以虐待女儿为乐,从而使其母性泯灭,施虐心理形成。

通过沈氏的人生悲剧,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封建礼教无比强大的危害力量。这种看似无形的危害力量不仅在沈氏,而且在所有封建女性的身上都发挥着明显的作用,逐渐吞噬着她们的灵魂与生命,将正常健康的女性一步步推向绝境。譬如,张爱玲著名的中篇小说《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和沈氏的悲剧就极为相似。无爱的婚姻,使曹七巧深受折磨,从而出现了一系列令人不可思议的变态心理,并在变态心理的作用下,亲手断送了一对儿女的幸福,而自己虽不死也送了半条命。

三、自惭形秽又得意忘形的陈姨太

在封建社会中,婢妾制度给广大女性带来了深重的戕害。在此制度荫庇下,女性失去了人身自由和最起码的人权,甚至可以像牲口一样被随意买卖,供人役使和玩弄,无情地遭受着命运的折磨。

她们其中有的被残害致死,作品中的鸣凤、倩儿就属于这一类。鸣凤在高公馆经过多年的衷心苦役之后,却被高老太爷当做礼物送给行将就木的可以做她爷爷的冯乐山为妾,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最终只能投湖自尽。而倩儿平时像奴隶般服侍自己的主子,可一旦生病却无人问津,直到奄奄一息的时候,四太太才给她请来个庸医,死后被人随意用张席子裹了裹就抬了出去,“只像一个被抛弃的物件”。

而有的却被改造成失去正常人性令人作呕的寄生虫,陈姨太无疑就属于这一类。陈姨太因家境贫寒,年轻时被迫卖给高老太爷为妾。这种畸形的婚姻,埋葬了她的青春、爱情婚姻和幸福。家境的贫寒、妾的身份使她在等级森严的高公馆备受歧视,经常被小辈们辱骂,克安骂她是“泼妇”、“小”,王氏用“豆芽长得天那么高,也是一棵小菜”之类的话羞辱她,甚至连高家的佣人王妈都敢骂她“老妖精”。

陈姨太不敢忘记自己在高家的身份和地位,为在尔虞我诈等级森嚴的高家立足,不得不狐假虎威地依仗高老太爷的权威度日。这种畸形的反抗方式,使其“人性恶”无形中得以放纵和膨胀。高老太爷死后,陈姨太失去了靠山和依仗,随后险恶的处境、莫名的压抑、失意的打击使其心理发生了倾斜和畸变,以至于从一个自惭形秽的人而发展为一个好斗、攻击他人的人,常常“靠一些小的计谋和奸诈来保护自己的利益”、“借一个人的力量去对付另一个人”、搬弄是非、算计别人。譬如,商业场失火之后,陈姨太就与四太太合作谋诈高觉新、陷害他人。另外,为了维护自己在高家岌岌可危的地位,她竟借死者高老太爷的亡灵来保护自己,炮制了所谓的“血光之灾”,结果把一个年轻美丽的生命直接推向了死亡。

陈姨太的行为固然令人可憎可恨,但同时也可悲可怜。可以说是封建大家庭中那种非人的生活将她身上善良美好的人性一点点地腐蚀掉,使其人性恶的一面逐渐膨胀起来。这个过程无疑是罪恶的封建礼教、封建制度对女性逐渐吞噬的过程,所以陈姨太的人生也是悲剧的人生,是封建社会女性悲剧的另一种形式。

另外,作品中同为封建旧式悲剧女性形象的还有顽固而又开明的张氏和奸诈险恶的沈氏,以及潦倒度日的张姑太太和钱太太。其中作为高家尊长地位的沈氏和张氏,整天无所事事,像寄生虫一样在高家这个大家庭中生活着,她们的工作就是算计别人、贪图利益,刁难别人、看他人倒霉是她们最为开心的事。死水般的封建家庭生活和泯灭人性的礼教使她们的人性发生扭曲,心理发生变态。在对待倩儿生病以及死亡的问题上,其虚伪奸诈、唯利是图和冷酷无情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张姑太太,其人生可谓是平静但不能说是幸福,自从生下来她的人生就被安排好了,整天无事可做只等死神的造访,这可谓是封建社会旧式女性悲剧最普通的一种形式。

总之,作品中这些封建旧式女性,她们在家庭中有权有势有地位,过着富裕的生活,看似是一群喜剧式的人物,但实际上却仍是悲剧式人物,富裕的生活、显贵的地位并未能改变她们受屈辱的命运,从身心受摧残和腐蚀、人性被扭曲的角度看,她们也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

参考文献:

[1]巴金.《巴金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442、299.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M].第571页.

[3]卢捷.巴金小说中的女性形象[J].安顺学院学报,2010(4).

[4]周芳芸.妇女心态的畸变史——试论巴金笔下悲剧女性形象[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19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