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醒着的人

◆◇ 何小燕

乐 乐

乐乐一直

像蝴蝶一样睡觉

安静地笑无声地哭

他不会叫爸爸和妈妈

更不会读书写字

乐乐先天性唇腭裂

做过两次手术

他的脑髓里

有一枚早熟的樱桃

是上帝放进去的肿瘤

乐乐很痛的时候

就在地上打滚

或者乱摔东西

乐乐今年四岁

他的眼神冰凉冰凉的

像白棉花一样

游走在人世

他

他坐在最后一排

一个人，没有同桌

流着绿黄绿黄的鼻涕

和四年前一样

他是上个年级留下来的差生

每次只读到一年级末

就下来了。很例外

在我们班读到了三年级

去年我去乡下支教

他就换了语文老师

数学老师还是我老公

这学期，我叫老公

继续把他留下

无论他的鼻涕有多长

如果语文老师允许

就让他坐到前排

靠近丁香花的窗旁

蓝

这次我说的蓝

和天空无关，和大海无关

蓝衣服

蓝裤子

蓝帽子

还有蓝挎包

从京城的那一边

风尘仆仆地

落到荣百商场A座

落到深深的雪里

他远远地站着

蓝色的光焰欢笑着

跳跃着，几乎触到头顶的阳光

短短的一瞬

就温暖了我们

大 哥

你背我过河

瘦瘦的骨脊像记忆里的木板床

你给我梳辫子

捉粉红的蝴蝶戴在我头上

帮蚂蚁搬家蟋蟀爬树

和知了一起眺望远方

后来你牵着我

穿过小桥走出大山

城市的雨比故乡冷

再后来生活取走了我心里的火焰

风更紧紧地吹

你就站在风口

坚毅的眼神

那么深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