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珠院士:全心全意为“吃瓜群众”服务

2019-11-21 06:16□魏
时代邮刊 2019年21期
关键词:哈密瓜明珠甜瓜

□魏 晞

今年89岁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吴明珠虽然正逐渐失去自己的记忆,却能丝毫不差说出自己选育过的那些瓜的名字。现今的“吃瓜群众”随时随地都能买到新疆甜瓜,很大程度上与这位正在重庆安度晚年的老人有关。

不想做“校花”

“她对瓜特别痴迷,一辈子都放不下瓜。”西安市农业科学研究所的退休研究员杨鼎新说,“全国各地搞瓜的人都服吴明珠,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人品。”现在,他发现,吴明珠连女儿的名字都忘记了,却能丝毫不差说出自己选育过的那些瓜的名字。

她甚至确立了多数人对“哈密瓜”的印象。据她的同事廖新福介绍,南方人普遍印象里,新疆哈密瓜以黄皮红肉为标志,其实哈密瓜有青皮和白皮,果肉有绿色也有白色。黄皮红肉,是“皇后”及其后代的主要特点。

“皇后”系列是吴明珠培育出的最成功的甜瓜品种。这个系列有很强的适应性,在20世纪90年代成为全疆种植面积最大的品种,远销海内外。

吴明珠是新中国成立后,西南农学院(现西南大学)果蔬专业招收的第一批学生。在这所学校20世纪50年代的毕业生里,她是成就突出的“三剑客”之一,另外两位是“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和蚕业科学界唯一的院士向仲怀。吴明珠与袁隆平同一年级,日后这两位高材生都下了一辈子地,一个瓜农,一个稻农,分别影响了中国的瓜田和稻田。

大学入学学籍表的照片上,吴明珠笑脸盈盈,一头短发。入学前她是长卷发,同学们觉得她漂亮,喊她“校花”。她把头发剪掉,不想做“校花”。

吴明珠大学毕业后,西南农学院一度希望她留校工作。但她婉拒了,理由是:“我家三代人都是教师,我从小生在学校,长在学校,没有出过学校大门。我多么向往也需要到基层,到农村,到边疆,到广阔的天地间去锻炼!”

临毕业时,她曾看到学长学姐去新疆后寄回的书信,其中提到新疆是瓜果之乡,园艺人才匮乏。去新疆的念头,像瓜籽一样种在她的心里。

“到瓜熟的时候,我的工资都没有了”

1955年11月,25岁的吴明珠如愿以偿,搭乘大卡车去了新疆。她最终来到了吐鲁番地区的鄯善县,担任县农技站副站长,开始搜集瓜种资源。鄯善位于吐鲁番盆地的东侧,西接火焰山,夏季最高气温接近50℃。

她的学生、新疆农业科学院哈密瓜研究中心的副研究员冯炯鑫说,在20世纪50年代,新疆甜瓜虽然品质好、糖分高,但易生病、产量低,大都只在本地的地摊市场里自销。在瓜种资源最为丰富的吐鲁番盆地,每家每户都种瓜,但大多依靠着民间代代相传的种植技术,任由瓜自然生长,不成体系。有时候,农户们在地里看到一个瓜,就捡回家种,致使品种混杂,种出来的性状不一致,一些瓜种处于濒危境地。吴明珠在那里搜集和挽救了一批濒临灭绝的瓜种。

“她在新疆特别是吐鲁番,影响特别大。在农村大部分人都知道她。”冯炯鑫说。来到鄯善后,吴明珠绕着火焰山脚下的村落,挨家挨户查看瓜地。

第一次在鄯善农家住,老乡端上一盆手抓羊肉,这个生于武汉的南方姑娘爱吃鱼虾,吃不惯羊肉,吃了一口就跑到门外吐了。晚上睡在毡子铺的热炕上,身上被虱子咬得发痒,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日久天长,她学了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觉得新疆的羊肉比什么都好吃,身边虱子再多,倒头也能呼呼大睡。

听说几百里外的底坎儿乡有一种神奇的甜瓜,她和一位同事每人带上一块馕、一壶水就出发,穿过火焰山,穿过戈壁滩。到了晚上,为了避开狼群,他们借了烧窑人的毡毯,睡在废弃的窑洞边。他们整整走了3天,才找到一个神奇的甜瓜。

多数时候,她像这样靠着两条腿去走访农户——戈壁滩中午地表温度高达80℃,烫得毛驴都不敢下蹄子。晚上整理资料时,蜡烛在高温下发软,无法直立。她捣鼓出土方法,从坎儿井里打来清水,淹没下半截蜡烛,给蜡烛降温。

在新疆的前几年,吴明珠燃烧了无数根蜡烛,走了300多个村落,整理出地方瓜种44个。她会掏钱买回那些发现的“好瓜”,不是为了口腹之欲。她详细记录这个瓜的特点,从重量、果皮、果形、网纹分布到主蔓和叶片的颜色和形状,再到切开后的果肉颜色和果皮厚度,最后品尝口感。一切完毕后,瓜籽用于育种。

她买过太多的瓜,以至于她感慨:“到瓜熟的时候,我的工资都没有了。”

“搞农业的人就是一根筋”

这份工作让她落下了胃病——这个病至今仍在折磨她,部分原因在于,年轻时她经常把馕放在水里泡软,捞起来吃掉,继续去下一个村找瓜。

吴明珠之子杨夏解释,当时妈妈的同事们没几个没有胃病。他们常常居无定所,一整天都吃不上饭,随身携带的干粮又是冷食。有时候吴明珠和丈夫杨其祐工作晚了,饭点已过,夫妻俩胃疼得一起在床上打滚。

杨其祐本是北京农业大学(现中国农业大学)研究小麦的研究生,为了支持妻子的甜瓜事业,告别了小麦的主产区,去了新疆。据杨夏回忆,20世纪60年代,他曾听过父母在家里交流单倍体和多倍体等育种技术,这在依赖后天种植的年代,是很超前的事。在精通遗传工程学的丈夫的启发下,吴明珠开始培育无籽西瓜。

吴明珠曾这样回顾自己的工作:“人们都说我是酿造甜蜜的人,说我是‘西部瓜王’。其实我选择西甜瓜育种经历的苦难远远大于甜蜜,但我无怨无悔,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在干两个人的工作,我身上承担了太多的重任。”

两个人,指的是她和丈夫杨其祐。1986年,杨其祐的胃癌已经到了晚期。病床前,吴明珠自责常常下乡,外加条件有限,没有照顾好丈夫。“我们搞农业的人就是‘一根筋’,傻得很,耐得住寂寞。”吴明珠的同事这样评价说。

那些年里,吴明珠最“一根筋”的习惯,是每天都下地。在新疆,从早上六七点钟天刚放亮,她可以一直在地里待到晚上10点日落,记录瓜的生长和性状。

80岁的生日会上,吴明珠许下两个愿望,都跟瓜有关。生日会后,她又下地去了——为实现愿望而下地。但81岁那年,她没有征兆地糊涂了,记忆力一落千丈。杨夏只能从过往的岁月猜测病因:母亲在新疆工作时曾经遭遇过车祸,做过开颅手术。他把母亲接到了重庆。她终于告别了瓜田。

20年前,吴明珠希望培育出红皮甜瓜和酸味甜瓜。这是一个在业内很时髦很超前的育种目标。红皮甜瓜如今处于选育阶段的后期,酸味甜瓜则已经上市,口感像是“甜瓜泡在酸奶里”。

但吴明珠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两个目标,只是偶尔看到可乐或咖啡时,她会流露出想喝的意愿。

在30多年前的新疆,冯炯鑫有时候会看到吴明珠掏出一瓶可口可乐,咕嘟咕嘟喝几口再下地。那个年代,这种饮料得到当地最大的饭店才能喝到,她特意托朋友从北京寄来。她还习惯在下地前冲上一杯咖啡,加点白糖,用来提神。“种地太累了,她需要补充糖分。”

如今,当所有的记忆都被丢在脑后,补充糖分的习惯还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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